寻仙路05
锦鲤要回头,老头拿扇子抵住锦鲤的下巴,锦鲤不明所以的歪头,他长长的、没有扎好的头发顺着肩膀落下去,些许与那扇子碰撞。
老头看了半晌,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没看出来,道:“看来是天意,天意如此,你的名字不该我来取。”
他笑道:“下次见面,希望……活着。”
“什么?”锦鲤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活着,谁活着,是指让锦鲤活下去吗?
他还要再问,眼前的人化为雾气,和原本遮掩住锦鲤的雾气一样消失了。
只留下那把他珍视的扇子。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若非是这把扇子,锦鲤甚至以为他遇见老头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场梦境。
老头什么都带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把扇子。
锦鲤原本就跪坐在地上,他咕哝着弯腰去拿扇子。
一直被老头珍视的扇子和普通的扇子没什么两样,而上的题字看起来很漂亮,锦鲤不识字,只能看出来好看,其余的就看不出来了。
他忘了问老头上面写着什么。
锦鲤什么也没有的心里似乎出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空荡,这空荡和他得知树老伯不在了的悲伤似乎相同,可好像又与那不同。
他还刚体会这些人类的情感,分辨不清楚。
或许下次,他再遇见老头,就能分清楚了。
可是他和老头还能再见吗?锦鲤不知道。
锦鲤待在原地开合扇子,玩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老头走之前的话。
“你不能走,你说好要送我去玉衡宗,现在还没到,我找不到路!!”
“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锦鲤在心中默念这句话。
老头走的时候,好像不让他回头。
锦鲤后知后觉的发现山林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作为天道的宠儿,锦鲤一族最有名的便是运气好,除此以外,可能因为他是最后的一只锦鲤,锦鲤化形之后,发现他能短暂感知一个人对他的情绪。
善意或者恶意,只要面对他的生物心有偏向,锦鲤心里就有所感。
可这一刻,他心里居然什么也没感受出来,好似面对的人天生就没有情感,所以分不出善恶。
这样的人……锦鲤无端的害怕。
可他不能不面对,锦鲤小心翼翼的,只扭动上半身,俊秀的脸被头发遮住一半,如同水一般的眼眸里含了几分小心翼翼,微弱侧身去看来者。
……
起风了。
可风似乎只停留在林间,树叶被风吹响,落叶飞起,在空中飘荡。
渚川伸出手,没有任何风的气息停留在他手上,身上任何地方。
面前的人也一样。
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一身雪白的衣服,白的晃眼,哪怕是腰带,或者连接的丝线,都用白色的丝线缝制,除了白色,在这人身上看不见一丝其他的颜色。
再往上看,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被一根白色布条遮住,他身上没有风,只有布条的尾端在风的作用下翩翩起舞。
可他头发却丝毫不动,只有白色的丝绸在舞动,给锦鲤一种错觉。
好像下一刻,那脆弱的丝绸就会被风吹走,他得以看见这人的眼睛。
锦鲤咽了一口口水。
他拿着扇子,跌跌撞撞站起身,心里彼时只有一句话。
“靠近他。”
靠近谁?他问自己,要去做什么?
“靠近他。”
越是往前走,心里的话就越是清晰,一遍一遍在心中响起。
“靠近他。”
“靠近他。”
“靠近他。”
然后呢?除了这句话,再没有多的指示。
锦鲤的运气头一次失了效,一路上落叶遮住他的眼睛,石块落在脚下,让他看不清眼前的路,让他总是会摔倒。
可他还是走到了那人面前。
眼前的人皮肤白的在发光,月光似乎只倾斜在他身上。
锦鲤喉咙一紧,想到树老伯说的山林精怪。
“山林精怪一辈子都活在山里,见过好人,也见过坏人。”
“大部分时候,他们并不待见人类,人类就算一次又一次来到山林里,也什么都得不到。”
“……除非,精怪想要人类的心。”
“有传说道,虽然精怪一辈子也不能走出出生的森林,但只要有人类自愿为他们献上一颗心,他们就能离开出生的地方,再也不受桎梏。”
“这样的精怪,大多美丽,危险又迷人。”
美丽,危险又迷人。
用来形容眼前的人一点也不出错,锦鲤迷迷瞪瞪的想,是精怪吗?
可他不是人类,就算得到他的心,精怪也走不出这座山。
锦鲤想着,也问道:“你想要我的心吗?”
听见锦鲤的话,那人微微低头,明明系着白色的布绸,锦鲤却似乎感受到一道锋利的目光。
“你的心?”那人咀嚼锦鲤说的话,似有若无,不甚理解。
“我要你的心做什么?”
锦鲤茫然的重复树老伯的话:“精怪需要人类的心,才能走出诞生之地,你不想要我的心吗?”
他这时候似乎忘记了,他是一只鱼,不是人类,哪怕他献出心,面前的所谓精怪也什么都得不到。
于是那人就笑,微仰起头,锦鲤无端的感到一丝畏惧,但那畏惧又不是害怕,又惧又缱绻,让锦鲤抑制不住变出原型的想法。
锦鲤没有礼貌的想,也不知道这个精怪知道得到他的心也不能走出诞生之地后,愿不愿意让他的尾巴放在他的腿上摆动几下。
如果能有水就更好了。
“你的心?我如果要,你就给吗?”
锦鲤思考片刻摇摇头:“不一定。”
他很明显是认真思考过了,说:“你可以尝试说服我,万一说服我了,我就给你了。”
说完,锦鲤和那人同步皱起眉头。
锦鲤皱眉是因为他意识到,这个精怪好生奇怪,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可是他的态度就从一开始的不给,到后来的要是精怪知道了他的心脏没有用会不会生气。
结果就在刚刚,他全然忘记了一切,心里眼里只有这只漂亮的精怪,半点其他想法都没有了。
但是也只有一瞬间,锦鲤马上做出了防御的姿态,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实在很好懂,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一切都浮于表面没有任何掩饰。
“……”
渡苍眉眼皱的更深。
渡苍长的漂亮,哪怕脸上系了白绸,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减他的美,反而平添几分羸弱,让人生出爱怜一类的疼惜来。
不过,此刻的锦鲤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怜,什么是疼惜,他只是天然的不想看见渡苍皱眉的样子,觉得那样虽然变得更好看,但很不舒服。
锦鲤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对不起,你是不是发现了?”
渡苍此时的心思根本没在锦鲤身上,他还在想,锦鲤这样的孩子,如果离开玉衡宗的地界,不,哪怕在玉衡宗的地界,也很容易遇见图谋不轨的人。
而他毫无防备。
原本,渡苍想的是,他想见他,那便见一面,可如今见了面,他又放不下心放锦鲤独自一人离开。
渡苍没说话,锦鲤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但还是不大,他稚气的说:“对不起,我不是人,我的心就算拿给你也没有用。”
“而且,”锦鲤绞尽脑汁的试图安慰面前的精怪:“其实你这里也挺好的啊。”
“虽然不能出去,但是,但是,但但但但但……”
他但了半天,把渡苍的主意力都但回来了,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锦鲤紧张的左看右看,皱起眉头努力思考,他一只鱼因为思考不出来都有点冒汗了。
从上岸以后,锦鲤还没出过汗。
一条鱼出汗,也很奇怪吧?
虽然还是一只出生没几天的宝宝鱼,但锦鲤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
他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又说了一个但字:“但————”
渡苍微微低头,“看”向蹲坐在地上冥思苦想的鱼。
不知不觉间,渡苍眉头展开了,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又或许是被鱼逗笑了。
“但——?”
渡苍学着锦鲤的语气,一个但字拖得很长。
和锦鲤的少年音不同,渡苍的声音清冽如水,乍然一听,仿佛坠入无边的雪色里。
锦鲤美滋滋的想,真好听,他可不可以再说一个字呢?
锦鲤没有但出个结果来,渡苍仙君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但——?”
或许是因为渡苍仙君的声音很温和,锦鲤总觉得很熟悉,鱼身上冒到一半的汗消失了,鱼还是湿湿的鱼。
鱼说:“但————是————”
憋出了一个是字,渡苍耐心的低头等着鱼说话。
鱼好紧张,鱼磕巴但迅速的说出一长串:“但是有山有土有草有树。”
“土是土的颜色,树是树的颜色,天空是天空的颜色,什么都很好啊。”
渡苍仙君:“……?”
渡苍仙君沉默了片刻,带着十二分的不理解,问:“如果土不是土的颜色,树不是树的颜色,天空不是天空的颜色,那还能是什么颜色?”
没有嘲笑,只是单纯的不解和求知。
鱼:“……”
这个精怪干嘛为难鱼,他说:“土不是土的颜色,树不是树的颜色,天空不是天空的颜色,那土就是其他颜色,树是其他颜色,天空也是其他颜色。”
渡苍仙君:“……”
他又又又沉默了。
锦鲤毫无所觉,文盲鱼觉得自己说的太正确了。
很多年了,渡苍仙君这么多年的情绪波动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他试图跳过这个话题,可现在这个话题已经不是他能主导的了。
锦鲤完美的把所谓尴尬还有心虚两种情绪消化的很好,当然,文盲说不出有深度的话,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什么是心虚。
所以无比自然的继续道:“所以这个地方很好,因为什么都是正常的,就算得不到人类的心,过一辈子也很好。”
“在这里待一辈子?”
锦鲤点头又摇头,道:“也不是,你长得好好看啊,要是去杀人类死了怎么办?如果你能遇见羸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倒是可以试试迷惑。”
“但是杀了人要赶紧跑,不然会被发现的。”
渡苍久违的感受到头疼,他问锦鲤:“这一套理论是谁教你的?”
锦鲤说:“什么是李论,还有其他论吗?有鱼论吗?”
渡苍:“……”
文盲,不,鱼盲。
锦鲤不在意这些:“哎呀这些都无所谓啊,最重要的是听我说的,这些很对的,虽然我还没实践过。”
“实践?”
“对啊,之前那个带我过来的老头子……”
渡苍打断他的话,“要有礼貌,叫前辈。”
鱼很受教,马上听大美人的话改叫前辈了。
“前辈说,我们这种妖就是弱肉强食,出门小心被别人抓来吃了,所以要小心一点,不过有条件的时候可以把其他瘦弱的妖抓来吃了,反正不吃白不吃。”
锦鲤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渡苍,等夸。
渡苍平和的说:“那不是前辈。”
锦鲤:“啊?”
渡苍说:“下次提到他,就说是老头子。”
“哦,”虽然不懂,但很听话。
鱼没得到夸奖,挠挠头,又想到了最最最早的话题:“所以你还要我的心吗?”
怕渡苍还要,他补了一句,“可是我的心没用哦。”
渡苍:“……”
他沉默的坐在原地,又用同样的话回答鱼:“我要你的心,你就给吗?”
怎么回事,鱼不懂一个叫反问的东西,他茫然,他迷茫,他不知所措。
升起了鱼以前没有过也不懂的情绪。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鱼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叹气。
“可是我的心没用啊!”
这只精怪怎么回事?
渡苍轻笑,不打算继续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了。
“我不要你的心,”他关心起另外的,有关锦鲤的事情。
“说说你吧。”渡苍说:“我一个人在这里久了,想听听你的故事。”
锦鲤:“……”
他面色很苦,虽然对于别人,比如那个老头子来说,说出自己的故事是个简单的事情,甚至不需要挑拣,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很多,可是对于一个刚出生几天的鱼来说,他有什么故事!
这精怪怎么回事?是不是故意为难他?
锦鲤想质问渡苍,但是一看见渡苍的脸,他就犹犹豫豫的捏手指,最后不甘心的说:“那你要听什么嘛。”
“总不能一个范围都不给啊,”他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轻声说:“你得告诉我,你想听什么吧?”
“说说你从何处来,如何而来,结交何人,又要去往何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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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寻仙路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