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凛冽清澈、带着冰雪气息的寒风就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宋昕身上最后一点卧室的暖意。
她眨了眨眼,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脚下是延伸向远方的草甸,再往前,是一片广阔无垠、蓝得像某种巨大宝石的湖泊。
湖水清澈透明,倒映着对岸连绵起伏的雪山,山峰覆盖着皑皑白雪,在湛蓝天空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芒。空气冷冽,却干净得仿佛能洗涤肺腑。
这就是被称为“最后一滴眼泪”的地方。比她曾在任何视频、图片上看到的都要壮阔,都要宁静。
宋昕一时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望着这片天地间的杰作,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动填满。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感觉自己的渺小,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开阔。
神明静立在她身侧,一如既往的黑发星眸,与这雪山湖泊的背景奇异地融合,仿佛祂本就是这亘古景色的一部分。祂没有说话,只是和她一样,静静地望着这片湖光山色,那双流转的星河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却似乎比平时多停留了片刻。
“这里……真好看。”宋昕小声说,生怕声音大了会打破这片宁静。
神明极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一人一神就这样在湖边站了许久,直到宋昕感觉指尖都有些冻得发麻,才被远处一阵隐约的喧闹拉回了现实。
她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湖边,有一群人正在忙碌。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和西装礼服的新郎,还有几个拿着道具、打着反光板的工作人员。
是一个婚纱摄影团队。
然而,本该温馨浪漫的拍摄现场,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焦躁和混乱。
新娘很美,新郎也很英俊,看上去十分登对,可拍摄过程磕磕绊绊。
新娘忍不住用力眨眼,表情有些困扰,似乎是假睫毛弄得不太舒服。新郎则时不时就扭过头,掩着嘴打喷嚏,鼻头微微发红,显得有些狼狈。
这还不算,旁边的摄影团队更是状况频出。一个看起来是化妆师的女生正对着一个不亮的补光灯使劲拍打;旁边一个助理手忙脚乱地扶着一条腿突然失灵、歪向一边的三脚架;另一个拿着相机的人则一脸崩溃地反复开关机,嘴里嘟囔着“明明充满电了怎么就没电了”。
最惨的是那个戴着鸭舌帽、负责主要拍摄的摄影师,他刚举起相机没按几下快门,就突然捂住肚子,脸色一变,丢下一句“等等我!”,朝着远处临时租用的移动厕所方向飞奔而去。
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第三次跑厕所了。
整个团队都被一股低气压笼罩,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无奈和烦躁。美好的风景,登对的新人,却硬是被这些接二连三的小意外搅得一团糟。
宋昕微微蹙起眉头。如果只是单纯的不顺利,那或许是运气不好。但她的直觉,或者说,成为魔法少女后增强的感知,让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她凝神细看,目光掠过混乱的人群,最终定格在那位刚刚从厕所回来、脸色发青的摄影师手中那台看起来颇为专业的摄像机上。
一丝丝极其微弱、近乎透明、却带着阴冷粘稠感的黑气,正如同有生命的触须,从摄像机的缝隙中缓缓逸散出来,缠绕在摄影师的手腕上,并隐隐影响着周围一小片区域。
是诡异。
一个不像火场那个能引发爆炸的诡异强大,也不像海滩那个诅咒造物般充满攻击性,但它如同附骨之疽,能小范围地引发各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小意外”,不断滋生和吸收着现场的负面情绪。
焦躁、抱怨、不满、尴尬。
对于现在的宋昕来说,这种类型的诡异或许物理破坏力不强,但其难缠和隐蔽,同样不可小觑。
“守护使大人,”宋昕压低声音,看向身边的神明,“是那个摄像机的问题吗?”
神明连眼神都没多给那边一个,只是平淡地确认:“嗯。一个靠汲取琐碎怨气成长的小东西。”
这时,那边的摄影师似乎因为肚子再次不适,加上三脚架还没修好,不得不暂时将摄像机小心地放在一个看起来还算稳妥的石头上,自己又捂着肚子匆匆朝厕所跑去。其他人都被各种问题缠身,没人留意那台被暂时孤立的机器。
机会来了。
“我……我去把它的内存卡拿出来?”宋昕试探着问。既然诡异依附于内存卡里的电子照片,直接物理分离应该是最直接的方法。
神明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在她额前轻轻一点。
一股微凉的触感瞬间蔓延全身,宋昕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但她能感觉到,一层奇异的能量场覆盖了她,扭曲了周围的光线。她试探着朝那边走了几步,近在咫尺的一个正在整理反光板的助理毫无反应。
隐身,真的隐身了!
她心中一定,立刻猫着腰,凭借增强后的敏捷,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那块放着摄像机的石头。周围人的抱怨声、新郎的喷嚏声、新娘无奈的叹息声清晰地传入耳中,更凸显了这种潜行的紧张感。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台沉甸甸的摄像机,按照之前无意识刷到的视频中关于这种型号相机的基本操作知识,笨拙地打开卡槽,取出了里面那张储存着不祥的内存卡。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将内存卡攥在手心,她把摄像机原样放回石头,然后迅速撤退,回到了神明身边。
“到手了。”她微微喘息,摊开手心,那张小小的内存卡安静地躺着。
神明瞥了一眼,随口道出了它的来历。
原来,这摄像师上一单的客人是一对夫妻,拍摄中途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不欢而散,连尾款都没付。那对夫妻当时积压的怨气、摄影团队白忙活一场的不满,共同缠绕在了当时拍摄的原始照片数据上,滋生出了这个喜欢制造麻烦的诡异。
它的能力有限,无法影响网络或更宏观的数据,只能龟缩在这张实体内存卡里,通过制造各种小麻烦,让靠近它的人情绪变差,从而吸取养分。
“所以,只要击碎这些照片数据形成的核心就行,对吧?”宋昕握紧了内存卡,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这里人多眼杂,显然不是变身战斗的好地方。
她找了个更隐蔽的、被几块巨大岩石遮挡的背风处,确认四周绝对无人。意念一动,流光与音乐闪过,粉白的短裙取代了简朴的外套,宽大的兜帽落下,遮住了她的面容,那柄沉甸甸的法杖也再次入手。
虽然还是会对这身装扮感到羞耻,但经历了海滩一役和被围观净化后,她的承受能力似乎强了不少。至少,此刻握着法杖,感受着体内力量流动的她,更多想的是如何完成任务。
她将内存卡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后退几步,法杖顶端的水晶对准了它,一道细微的粉白色光束击打在内存卡上。
如同被惊扰的蜂巢,浓稠的、带着强烈烦躁和霉运气息的黑灰色烟雾猛地从内存卡中爆发出来,迅速凝聚成一个不断变换形状、没有固定形态的雾状体。它没有五官,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想要发脾气的感觉。
它似乎意识到宋昕是威胁,发出一阵无声却直刺精神层面的、类似无数人低声抱怨和咒骂的噪音,让宋昕一阵心烦意乱。随即,它分化出数十道如同灰色细蛇般的能量触须,朝着宋昕缠绕而来,速度极快,轨迹刁钻。
宋昕早有准备,脚步一错,身体轻盈地向侧后方滑开,同时手中法杖疾点。
数道粉白色光束精准射出,将最先袭来的几道灰色触须凌空打散。
但这雾状诡异的难缠之处立刻显现。被打散的触须并未消失,而是化作更细小的灰色雾气,迅速被本体吸收,然后又分化出新的触须,仿佛无穷无尽。而且,这些雾气似乎带有某种“厄运”属性,宋昕明明已经闪开,脚下却莫名一滑,差点失去平衡;一道触须明明被她格开,却诡异地拐了个弯,擦着她的兜帽边缘掠过,带起一丝凉意。
战斗节奏瞬间被打乱。
宋昕稳住心神,不再追求一击必杀。她将法杖舞动开来,不再拘泥于远程射击,而是将其当成近战武器。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经过苦练后的利落,配合着愈发流畅灵动的步法,她在有限的岩石空间内腾挪闪避,粉白色的光芒与灰黑色的雾气不断碰撞、湮灭。
蓬松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翻飞,偶尔有漏网的触须抽打在裙摆或腿袜上,都被那层微光轻易荡开,毫发无伤。
然而,这诡异的核心始终隐藏在不断变换形态的雾气深处,难以捕捉。久攻不下,宋昕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持续消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注意到,每当有新的意外试图影响她时,比如脚下打滑,那雾气的核心部分会有一瞬间的凝滞和闪烁。
她故意卖了个破绽,动作微微一滞,一道灰色触须立刻趁机缠向她的脚踝。就在脚腕传来被束缚感的瞬间,宋昕眼中精光一闪,早已蓄势待发的力量轰然爆发。
“烦扰人心的阴影,于此消散吧!安宁之光!”
她清晰而快速地念出咒文,法杖顶端水晶光芒大盛,一个旋转的、结构复杂的乳白色法阵瞬间在她脚下展开,柔和却带着强大净化力量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光芒所过之处,那些灰黑色的雾气触须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连那股萦绕不散的“霉运”气息也被涤荡一空。
那雾状诡异发出了尖锐的精神嘶鸣,庞大的躯体剧烈收缩,拼命想要抵抗净化的力量。
就在它收缩到极致,一团不断闪烁、由无数负面情绪碎片构成的暗灰色核心终于彻底暴露的刹那,宋昕双足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出,将体内剩余的大部分力量尽数灌注于法杖顶端。
能量光束化作一道粉白色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颗试图躲藏的暗灰色光球。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并不响亮,却仿佛敲碎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暗灰色光球应声而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周围残余的灰黑色雾气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瞬间失去所有活性,迅速淡化、消失,最终无影无踪。
岩石上,那张内存卡恢复了普通的样子,只是表面似乎变得黯淡了一些。
宋昕微微喘息着,收回法杖。这次战斗时间不长,但对抗那种无形的影响和寻找核心的过程,对精神和力量的消耗都不小。
好在,有惊无险。
她解除变身,捡起那张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异常气息的内存卡。
接下来是收尾工作。她再次隐去身形,如同幽灵般潜入摄影团队临时休息的地方,找到他们放饮用矿泉水箱子,小心地将内存卡换回那台摄像机内。
然后,她对着箱子里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低声念动了范围净化的咒语。
柔和的白色微光一闪而逝,融入水中,确保他们每个人之后喝水时,都能祛除可能沾染的细微污染,不会留下什么被污染的后遗症。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神明身边,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次,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完美收工。
“解决了?”神明淡淡地问。
“嗯!”宋昕用力点头,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和一丝小小的自豪,“这次没被人看到!”
神明不置可否,只是抬手一挥。
空间波动再次包裹住她。最后一瞥,是那片依旧宁静圣洁的雪山湖泊,以及远处那对似乎终于顺利拍下一张照片、相视而笑的新人。
回到熟悉的卧室,宋昕刚松了一口气后,身旁的神明没有像上次那样消失,反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玩味。
“人类真是一种喜欢作死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