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今日这打扮可是稀奇,想必是有天大的喜事才有此闲情雅致的吧。”
“哎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江大小姐进宫后频频虏获圣宠,我看啊这可离不开江夫人教女有方呢!”
“这得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刚入宫就得皇上喜爱啊。”
“还用想?总归不过男女那点事……你说是吧,石夫人!”
石夫人坐在席间,夹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又放回原地,她拿起手帕压压嘴角:“妄议陛下后宫之事,你们胆子还真大。”
围在她身边的夫人们立马停止了交谈,纷纷垂下头。
“不过人靠衣服马靠鞍,乔相沫虽然脑子不怎么样,但好在她有张不错的脸,会耍点小聪明,不然就凭她那家世怎么可能爬得上江家主母的位置。”石夫人将手帕随手丢在桌上。
她的丈夫是兵部尚书,与身为户部尚书的江正初有不小的恩怨,在政见上也极为不和,两人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自然而然两家夫人也都互看不顺眼,江夫人看不上石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做派,石夫人看不上江夫人小门小户的出身,一副小家子气。
她今日前来纯粹是在家闲太久了,想来对头家看个热闹,当然她也很意外江家居然还给石家发了请帖。
当时她夫君都气炸了,一直在她面前蹦跶,说江正初这混账就是在挑衅他,不去不是男人。
不过确实是看到了热闹,一家主母作此打扮,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谣言满天飞。
“呵,年华易逝,光靠丈夫哪里靠得住,这么多年怎么还是看不透呢。”
也罢,今日她都懒得上去讨嫌了。
主座上——
一位中年女子握着江夫人的手;“相沫,你今日这妆……算了,想必你自己也意识到不妥了,刚刚坐在那里的几位小姐都是江家的女儿吧。”
江夫人尴尬地笑笑,她今日被说的多了,已经有些无力:“是啊,表姐,不过她们都是些庶女,上不得几分台面的。”
中年女子叹了口气:“我也不在乎什么庶女嫡女的,你知道右儿得了那样的病,哪儿有别家女孩愿意嫁给他,我又不想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
江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她家表姐的心思;“表姐,你的心情我知道,可她们都还未及笄,没有适龄的女孩能嫁啊。”
中年女子敢开这个口,定然是已经调查过江家姑娘们的年纪的,怎么看不出江夫人是在推辞,只觉得她这个表妹真是不成气候。
“哎呀,这有什么。”中年女人拍着江夫人的手,“我打听过了,你们江家的三小姐,江月溪,不是刚好今年秋天就要及笄了吗?我刚刚看过了,哎呦,真是一副水灵动人的模样,瞧着就让人喜欢,我们可以先定下婚事,到时候及笄完再成婚也不迟。”
江夫人没想到表姐的人选居然是江月溪,江月溪一直被江家困居在寺庙,对外说是与佛有缘,但深居后宅之人哪个看不出里面有内情,求娶这样的姑娘不是什么好选择,况且——
江夫人:“表姐,这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江月溪真的不行,老夫人发过话的,江家三小姐的婚事由不得任何人给她做主,至少在老夫人有生之年里江月溪都不得婚配。”
这事何等荒谬的言论,中年女人哪里会信,于是不由得有些恼了,她冷言道:“乔相沫,你不想帮就说不想帮,何必胡言乱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那日敬孝侯夫人与我闲聊,可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不会真觉得一个庶女能当的了楠王侧妃吧,也不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江夫人横眉一竖:“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中年女子对江夫人的震怒不以为然,不过恼羞成怒罢了,她缓缓道:“说你愚笨呢,有一个女儿给人做小还不够,还想再搭进去一个,更何况进不进的了还不知道,但如果是进我们家,那可就不一样了。”
“你想啊,江月溪是个庶女,右儿可是余家的嫡长子,她进了我们家门那便是嫡长媳,我们家老爷可是扬州同知,这身份难道不比当侧妃好?”
江夫人闻言,脑子快速捋了遍利益关系,心里虽然有些暗动,但总觉得获利不多。
这时,中年女子拍了拍她的手,低下声道:“如若她嫁到我们家来,我们不仅不要你们一分嫁妆,并且聘礼多给出十万两银子,相沫,就这你可得好好考虑一番啊。”
十万两银子!余家怎么会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江夫人心绪大动,如今可正是却银子的时候啊!若是有了这些银子,那户部的空缺至少可以填补一部分,这样看来,老爷和老夫人应该都会愿意促成此事。
至于江月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从来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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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正初带着小厮进到隔间,张次辅和苦相男人已经分别坐于方桌的两端,江正初招呼着小厮将茶水放好,随即立马让其退了出去。
苦相男子原本老实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见到江正初后赶忙站起来,“正初兄,这……今日是贵夫人的生辰宴吧,外面还有这么多宾客,你不去相陪不太好吧?”
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上了点市井小人物的卑微感,对于他来说奉京个个都是顶天的大人物,哪怕他嘴里喊着正初兄,他也不敢真的把江正初当兄弟。
江正初摆摆手:“不必,我已陪了许久,方才借酒醉离席,现在由我的二儿子相陪,已然足够。”
张次辅不喜寒暄,他沉着脸倒了一杯茶。
江正初赔笑着凑过去向张次辅说道:“张次辅,这位是云州资深的‘老江湖’张凭原,他在云州到奉京这条路上运了二十多年的粮了,知道各种近路,还会规避风险,官府的人都爱用他,当年我在云州迷路,差点死在那深林里,还是凭原兄救的我。”
又向苦相男子介绍:“凭原兄,这位是当朝次辅张承岳张大人,张大人被皇上任命负责昌州赈灾一事,如今我们聚集在这儿就是为了此事。”
张凭原惶恐不已,他搓搓自己的双手憨笑道:“见过张大人,我……小民也就是个运粮的,偶尔帮他们看看粮仓带带路,也不干什么,再说小民跑的是云州,昌州也不熟啊。”
江正初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凭原兄怎么会这么想,你的用处可大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千里迢迢将你从云州请过来,你救过我的命,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张承岳问道:“这么说,你有法子了?”
江正初:“是,去年云州因大雪道路受阻,秋收还剩一大批粮食未能运至奉京,户部决定让他们今年夏季中旬前运至,我们只需要截留那批粮食再将它卖与粮商,今年粮食紧缺,一定会卖一个好价格。”
张承岳觉得此法并不保险,他摇摇头:“不成,先不论你如何能截留那批粮食,就是普通粮商也无法吃下那么多粮食。”
“截留粮食这事您不必担心。”江正初倒了点茶水在桌子写了个‘林’字,“张次辅,这下您可放心了吧。”
张承岳老神在在,端起茶杯吹了吹,开口就是一句骂:“老狐狸!他早知道了还要我来做甚?!”
江正初笑道:“这不是还没定好买家嘛,普通粮商吃不下,那豪商大户总得可以了吧,张次辅可有好的人选?”
“豪商啊……”张承岳道:“你觉得裴家如何?”
江正初沉思了一会儿:“裴家虽是奉京有名的豪商,但他们的本家是在安州,安州离云州不远也不近,确实是不容易被发现。”
“行。”江正初拍板:“就定裴家,回头我书信一封叫他们那些人早做准备。”
“凭原兄,接下来还得劳烦你将运粮的路线往山路上引,户部不好做此举动,选的都是官道,但官道有时也不如一些小路好走,偶尔也会需要换路,就托付给凭原兄了。
张凭原这才终于听懂他们的意思,这两个朝廷大官居然要他、要他去犯这杀头大罪!
他抖抖索索,脸色惨白,双膝一软就要给两位大老爷跪下。江正初一勾手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站好。
“你上有老母病重,下有稚子要养,此事要是做好,我能给你一辈子都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给你改路引叫你逃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
江正初的话像是一颗含毒的蜜糖,将张凭原扰的思绪不宁。
他对上官老爷的眼睛,那眼睛似一个深黑的漩涡,将他吸入其间,他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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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宴席早已散去,江月溪走在回到花玉轩的路上,突然被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栖梧迅速上前就要擒住来人,江月溪立马拦住她。
“四妹妹。”江月溪看着人影无奈道:“你又有什么事?”
江飘飘双臂伸开,死死挡住江月溪的去路,她眼眶红润,看起来刚刚哭过,一开口果然声音嘶哑:“江月溪,你能不能去和母亲说,不要让她把你许配给楠王,楠王殿下性子阴沉,你是不会喜欢他的。”
江月溪闻言,心底‘咯噔’一声。
栖梧直接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清露则神情严肃,但面色已是难看至极。
江飘飘还在自顾自的暗自神伤:“我来找你也是深思熟虑许久,我真的很喜欢楠王殿下,你才回过江家几回,你连殿下的面都没见过,你根本就不懂他,江月溪你嫁过去是不会幸福的!”
一支手轻轻搭上了江飘飘的肩膀,那手雪白无暇,只有指尖带着红润。
“四妹妹。”
江飘飘也不哭了,愣愣抬头,只见江月溪嘴角含笑,但眼神冰冷:“烦请你把话说清楚好吗?”
江飘飘抖一激灵,这是啥?到底是变正常了,还是鬼上身啊!
江月溪带着江飘飘进到花玉轩,一踏进门,江飘飘就闻到了极其浓郁的檀香,不愧是寺庙常用的香,江飘飘觉得自己的心灵瞬间平缓下来了。
坐到椅子上,清露端上了茶点,栖梧在一旁倒茶。江飘飘抽泣着鼻子,拿起一块吃到嘴里,却没想到点心太干噎到喉咙里了。
江飘飘刚想找茶水,一杯茶水出现在了她面前,她望过去,江月溪一手支着头,神情慵懒而平静,但不知为何江飘飘就是感到了丝丝凉意在逼近。
她抖了一下,端起茶盏:“谢谢。”
“不客气。”江月溪道:“现在你能告诉我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