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目的?”皇女问。
“等仓鸮验证完,我们就知道了。”
神明和皇女试图跟上面具的思路,这种事对于她们两个人而言不用吹灰之力。
当然,这种事指的是失败。
“面具,我在痴心的记忆中读到过一句很重要的名言警句。”神明一本正经地严肃道。
“嗯?”
“高数老师说,过程很重要。”
面具:……
“我已经把过程讲完了。”
“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听懂!不给人讲明白过程的答案不是好老师!”
“快讲讲,面具,让我也学习一下天才的思路!”
“就是就是!快给我和皇女姐讲清楚啦!”
皇女和神明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催促面具。面具再不说点什么,她们两个就要痛苦死了!
一声无奈的叹息从那条万年不变的黑绸下传来:“我方才说她们对暗域的掌控比暗玲儿的描述更深,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两人凑在一起,一脸单纯又认真地提问。
“说明暗杀判定人的是她们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
“如果是意外,用不了多久凶手就会被抓住交出去,但现在,她们还在用暗玲儿转移注意力。拖延的所有时间都可以用来抹除布局的痕迹。”
“有这么夸张?”皇女问,“她们的赐福不高,怎么能什么事都了如指掌?”
“皇女,暗域兽奴不只是交易品。所谓的伴生兽隐蔽性,是要把参泽的所有情报都交给天国。毕竟……”面具走到窗边俯下身,从一朵铁线莲的花心中捏起一只小小的蚂蚁,“你在讨论机密时,会注意到花蕊里的蚂蚁吗?”
一股寒意爬上二人身体,简直要把骨髓都冻结成冰。
“不行!我必须……”
面具打断了皇女:“等仓鸮回来再说吧。”
她靠在窗沿上望向窗外并无新意的景色,不再说话。
神明呆呆地看着面具眼前的黑罗。
暗域这种无光之地一年里从早到晚都是这样的昏暗景色,人看多了都要养成阴沉忧郁的性格,有什么好看的嘛。
真是的,这人总是这样,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言不发的,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直想那么多东西不累吗?
但是神明又隐隐觉得,这样的事情对于面具而言或许已经不算负担了,反而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
如果将她思考的一切都剥夺了,那么她就真的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当年那个空壳究竟有没有被痴心救下来?
还是,她只是学会了隐藏?
…………
“先知阁下啊,我所做的一切,是否只是缘木求鱼呢。”
任务完成,暗月回到房间,取出那本上一位执政官交给她的预言录,久久注视又面色不豫。
“自您离开以后,再没有人能够如您一般为我指点迷津了……”
…………
三个小时后,仓鸮带回了面具需要的情报。
除了这座小镇外,外面的城镇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又去查了阿丽宫,暗玲儿确实被带走了。
面具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阿丽宫这样的重地,他们许诺带暗玲儿离开的事不是秘密。
明明是一群在自己掌控中的外域人,死无对证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对方仍将选择权交予他们,至少她还有强行将暗玲儿视作弃子而离开的活路。这说明对方的目的不止于此。
这也说明——
“想要带走暗玲儿,只有这次机会。”
终究是姐姐,还是在为妹妹考虑的。
皇女听了面具的话,眼神为之一亮,又蓦然收敛所有了情绪。
她的身份太特殊了,哪怕别人不认识她,暗月暗雪也一定认得她。去的话不知道会给参泽带来怎样的麻烦,不去的话又一定会遗憾一辈子的。
皇女犹豫再三,显得格外懊恼。
这份懊恼如此明显,令堪称茅坑级石头的仓鸮都察觉到,并成功共鸣其成因。
奇迹年代·初代时期·650年3月58日,彼时的面具还只有19岁,刚拯救完一个联邦、刚发现一个新的世界、刚像无数传奇故事中的主角那样邂逅了一个又一个站在世界顶端的天才同伴。
她可以自信地踏入群雄环伺的中心,沉稳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罕有的狂狷,又偏偏让她的同伴感到安心。
“怕什么,整个联邦都跟我们姓,几只小兽而已,我们轻易就能拿下冠军。执行官的颜面还要的话,就不能公然违背诺言。不用犹豫,想出发的话就和我走吧。”
而皇女有所意动。
人很难不被闪光的存在吸引,总是忍不住要向对方靠近。
面具就像那道曾为她指引出路的金光。
“和我一起吧,皇女。一个死了四百多年的人,你只是和她长得像了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她们的双手交握,像每个英姿勃发的理想主义者那样豪情万丈地登场。
但那时的面具并不知道,这就是她最后一次拥抱年少意气的舞台。
3月59日 9:00
循暝灯的光芒洒落在茫茫银漠,清冷又荒凉。远处飞沙走石接连不息连成一片,大地从另一端震动,仿若某种亘于荒底的巨兽渐渐苏醒的心跳,就连风沙都是被它喷涌而出的燥热鼻息。
空灵悠远的女声在繁星烁烁的夜幕中吟唱,为孤月覆上神秘面纱。
而后,巨兽似弓身,发出一声怒吼。
雄壮的号角声响彻整个银沙荒漠。
巨象牵着身后的花车群,每一步落下都踩得尘砂飞扬。赤膊着上身的士兵们站在花车两侧的车架上擂响战鼓,整整四排,齐声震天,令整座暗域为之震动。
砂生族人从沙穴中爬出,林生族人成群结队地跟随在队伍两侧。
容貌昳丽的男侍们融合了自己的伴生兽,露出蓬松的尾巴,或是在身上点明斑斓的彩纹。舞者们一边舞动着柔软的腰肢,一边从跨侧的布包中拿出五颜六色的花瓣洒向四周的观众。金红色的眼妆在无光之地点燃热情,就像存在于外域的太阳。
而后是暗域特有的巴达琴那充满异域风情的演奏。
配合上好的巴乌木和达飞兽的筋与皮,三弦的琴声像是金币本身在艺人指尖翻飞不停。在仿若燃烧的旋律中,每个人都仿佛看到火舌点亮金子般宝库的画面。
一路行到贝尔比拉生命花园正下方,那如同被日冕灼烧了无尽岁月的斗兽场,手持长矛盾牌的角斗士率先跳下花车,举起武器向着周围的暗域人们发出粗犷的呐喊。
“沙德控!”
观众们跟随着一同喊道:“沙德控!”
仓鸮混在人群中低声问神明:“这也是兽语吗,干嘛要和人说?”
“原本是让伴生兽参见执政官的口令,后来因为斗兽节频繁使用,就被引申出了那种厮杀前预祝自己得胜、和表达强大的意思了。其实我觉得更像代表愤慨类情感的语气助词啦。”
“哦哦,语言真是一门恐怖的学问。”仓鸮汗然。
“沙德控!”
一个角斗士突然在他们面前大喝一声,吓得神明立刻回过头,正对上那人头盔下的血红眸子。
见神明看了过来,皇女眨了眨眼。
“看看!是皇女!她们进去了!”神明戳了戳仓鸮,“欸,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面具那个黑罗不会影响到她的视线吗?”
“好像听说是痴心花了大价钱专门给她研究的,只是看起来是条黑布,其实是一种智能眼镜。”
“那在暗域还能用?!”
“痴心写的程序,我又不懂嘞。”
皇女大步流星走进了正门,面具紧随其后,看了眼神明和仓鸮。
考虑到仓鸮能力的特殊性,由他带着神明远离战场比较合适。本来不想让他们来这里的,但神明吵着要用角斗士的特权亲属票看皇女姐打架的飒爽风姿。仓鸮和皇女又一再保证他们都会照顾神明,不让她操心。
没办法,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跟过来了。
也幸好进了沙漠区大家都喜欢穿防沙斗篷,他们混在里面不显得突兀。
参与比赛的一共是十二组人,每个组合最多两人。其中十组是暗域本土角斗士,两组是外域的挑战者。
面具借助皇女参泽人身份报名,非常“幸运”地获得了仅剩的那一份外域参与资格。
过程如她所料顺畅无比,显然暗域的执政官已经打理好一切。
面具和另一组挑战者一起被领进斗兽场的嘉宾席位,角斗士们则分散到了不同的圣魔柱边。
开幕仪式还没有结束,得等十组角斗士和暗月暗雪点燃魔晶火后,比赛才能正式开始。
皇女抬头顺着巨大弧形墙壁看向上方的观众席,一部分观众和天国人已经提前入座。前者正兴奋地和身边的人讨论着坐在一边的这四个挑战者,后者的扑克脸则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
面具盯向空中花园底部那如太阳般刺眼的循暝灯,斗兽场就是在它之下才显得那样亮如白昼,与整个暗域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