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进入雨季时 第20章 乌托邦

昨晚仓皇间没拉紧的窗帘透进一束晨光，斜斜地打到床上。

沈无思被晃了一下，皱起眉，不悦地翻身，将脸埋到更深处的黑暗中。

正要重新进入睡梦中，枕边的手机突然想起冰冷的语音播报：支付宝到账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

沈无思一下就清醒了。

噌地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摸到手机。

【转账】季雨青向你转账88888.00元。

冷冰冰但又很温暖的一串数字。

沈无思手支额头，半天没想起来季雨青为什么突然给自己转钱。

【沈无思：什么意思？】

【季雨青：纪念日】

【沈无思：……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了】

【沈无思：纪什么念】

【季雨青：我们难道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沈无思：没有，你做的那些事一定要我说明白吗？】

【季雨青：我解释过，我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沈无思：但我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了】

【季雨青：什么意思？你和那个黑头发的男人在一起了？】

【沈无思：跟你没关系】

沈无思把钱转了回去，然后在网上搜索拉黑教程，把季雨青拖进了黑名单。

操作完后，仍然觉得不解气。

好好的周六，居然就这样被浪费掉十五分钟。

沈无思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生闷气。

游历洗漱完，推门进屋就看到这一幕。

漏进来的那束光刚刚好打在她身上，长睫毛泛着金光，未施粉黛的脸庞洁白无瑕，抬眼望过来时眸底潋滟，像闪着泪光。

卧室门被完全打开，更多的光漏进来，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

游历还没打理的头发柔顺的趴在额头，中和了身上淡漠的气质，他走到沈无思身前，身体投下的阴影刚好笼罩住她。

“怎么醒这么早？”游历很自然地想去亲她，然而被沈无思躲开了。

游历眼神暗了暗，片刻又恢复如常，宽大的手掌在她发顶拍了拍，声音依旧和缓温润。

“做噩梦了吗？”

沈无思摇头，说：“没有，是生物钟。”

她将手机熄屏，扔到床上，起来去洗漱。

挤好牙膏，熟悉的水蜜桃味道充斥在口腔，沈无思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刷牙洗脸抹护肤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走出房间，看到游历系着她很早就买回来但是一直没机会用的蓝色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做早餐。

太稀松平常的日子，像温热的流水一般，流过心间时会让人觉得很熨帖。

但沈无思在这种平淡日常里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安感。

她思考自己和游历的关系。

做朋友，不算清白。

做情人，不够纯粹。

做/爱人，不太现实。

沈无思不想和谁发展一段长久的亲密关系，但在这之前，她真的给游历太多的特权。

允许他进入自己的生活，允许他留下来过的痕迹。

这都为日后的分开埋下了难以割舍的伏笔。

沈无思决心和游历讲清楚。

“吃饭了。”游历端着两个浅黄色瓷碗，对沈无思笑了一下，打断了她刚想好的腹稿。

早餐是清水煮白面，加一颗茶叶蛋。

沈无思在吃饭的中途很多次要谈起这件事，却频频被游历打断。

他似乎看穿沈无思要讲什么，所以一次又一次的用别的话题将它带过。

终于等到一个适合开口的机会，一声“游历”还没喊出来，又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月亮？”

沈无思只好先接电话，她走到阳台，坐到吊椅里，任阳光铺满全身。

通话那头的许皎说：“今天天气特别好，我们一起去踏青野餐吧。”

“今天吗？”沈无思说，“可我什么也没准备。”

许皎：“我都准备好了，你带着自己和游历就行。”

沈无思短促地“啊”一声，“带游历干什么？”

许皎说：“施琅非要和我一起来，但是咱俩一见面我肯定顾不上他，你带上游历就当陪施琅了。”

沈无思：“……”

施琅是什么离开许皎就无法生存的人类吗？

“可……”沈无思犹豫，她已经决心不再让游历参与自己的生活了。

许皎：“到时候就让施琅和游历一起玩，也不碍事。”

沈无思不明白许皎为什么一定坚持让她带上游历。

她问：“其实是施琅想见游历吧？”

对面就安静了好几秒钟。

果然，她猜对了。

平常她们两个聚会，许皎绝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除非这次见面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无思刚要问施琅找游历干什么，嘴唇就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抬头，看到游历站在自己身边，一手拿碗，一手拿叉子。

将一块苹果叉到了她嘴边。

沈无思张嘴，咬下苹果块，脸颊鼓起来一边。

游历眼眸含笑，轻轻点在那个凸起处，“小仓鼠。”

沈无思瞥他一眼，加快速度嚼嚼嚼。

游历：“嚼食物的小仓鼠。”

沈无思把苹果咽下去。

游历：“吃完食物的小仓鼠。”

沈无思：“……”

动物塑他人者终被动物塑。

许皎憋着笑听完他俩讲完话，才开口：“刚好我想见你，施琅想见游历，我们四人情侣约会，多好。”

也许是听到了“情侣”，也许是听到了“约会”，总之游历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沈无思扶额，说：“好吧好吧。”

“耶太棒了，爱你想想，么么。”许皎隔空亲了她好几下。

沈无思窝在吊椅里晃来晃去，抬眼和游历对视。

半秒后，游历顶着那张又帅又冷的脸，没什么语调起伏地说：“爱你想想，么么。”

沈无思：“……”

她往后一倒，拽着毯子往脸上盖，试图隐藏自己压不下来的嘴角。

出门前，沈无思在玄关处喷香水，游历照例像大狗一样蹭过来。

然后沈无思发现了端倪。

“等等。”她看看游历的外套，又看看自己的外套，“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像？”

游历委屈巴巴说：“那天我和施琅说我们是男女朋友。”

沈无思挑眉：“所以你就要穿情侣装。”

“那你还想和谁穿，季雨青吗，姐姐？”

游历低着眼睛，声音轻轻。

太冷的人装乖太犯规，沈无思忍了又忍，嘴角又翘起来，放弃抵抗：“穿吧穿吧。”

请求上天保守她对帅哥心动的权利。

野餐在一个私密性很高的公园，围湖而建，阳光铺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许皎和沈无思并排坐在户外折叠椅上，帐篷投下一块长方形阴影，春天的风吹到身上暖洋洋。

游历和施琅站在围栏前，迎着阳光在谈话。

沈无思说：“施琅想约游历，其实不用通过我。”

许皎：“是不用通过你，但是我觉得你最需要知道，以免他真的一声不吭就离开，最起码这样你还能问一句。”

问一句今天施琅是不是要挖走你，你是不是要跳槽了。

风吹起沈无思的头发，她低头笑了一下，说：“没关系。”

清亮的声音可能被风卷到了游历耳边，他有所感应地看向沈无思，露出一个笑来。

这一幕自然也落到了许皎眼里，她哎呦一声，去撞沈无思的肩：“看得出他很爱你了，这么确定他不会走。”

沈无思说：“不是，是确定他不会留。”

她想起季雨青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沈无思，像你这样不相信爱的人居然期待有人会为爱留在你身边。”

不，她不相信，也不期待。

浩荡的春光里，只有爱是不确定因素。

许皎唉一声，又说：“也不一定，施琅来找他只是因为承别人的情，顺手帮忙牵个线而已，游历不一定真的答应。”

正话反话她都说一遍，沈无思听得哭笑不得。

不远处，施琅声音平淡：“你好好考虑一下，即使你和沈无思在一起了，那也无法更改璞沈规模很小的事实，这对你以后的发展很不利。

“未来总归自己的，不要让别人影响你。”

游历声音比他还平淡，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

施琅还想说什么，被许皎特别脆的一声“施琅”打断，她招手，“我们去划船吧。”

施琅拍拍游历的肩，留下一句“我相信你会想清楚的”，然后小跑向许皎。

湖中泛舟，浮光掠影，许皎叽叽喳喳讲话，施琅满眼带笑地看着她。

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沈无思发现她今天好容易想起从前。

留学的城市多雨雾，好像一年四季都没什么太阳，沈无思无所谓，但许皎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甚至讨厌。

又是雨季，两个人窝在公寓客厅里，沈无思忙课题，许皎在和施琅煲电话粥。

许皎抱怨鬼天气，害她很久都出不了门。

然后十二个小时之后，雨仍然在下，公寓门被敲响，施琅被淋湿了一些，头发湿漉漉，然而眼睛却亮晶晶。

跟许皎说：“我们一起去晒太阳吧。”

两个浪漫疯子就横跨半个地球，去了夏时令地区见太阳。

很小的一件事，也许许皎本人都不会记得了。

却在沈无思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她收回飘远的思绪和目光，却发现游历同样满眼带笑地看着自己。

琥珀色眼睛在眼光下晶莹剔透，像两颗水晶，她待在小小水晶里。

“在想什么？”游历问，坐到她身边，顺手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沈无思说：“没什么，一些往事。”

游历问：“什么往事，能和我讲吗？”

沈无思笑起来，仰头喝一口水，故意用很慢的语速说话：“不，你不会想听的。”

游历就知道是关于谁的了。

他确实不想听。

所以他另起话题：“你为什么不问我刚刚施琅和我说了什么？”

沈无思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一直压着那些证据不帮你曝光澄清？”

她托着腮，手肘抵在膝盖上，整个人身体往前倾，侧过头去看游历。

阳光穿透她的发丝，她的笑和光一样熠熠生辉。

游历垂下眸，默不作声地拿起沈无思刚放在一旁的水，喝了半瓶下去。

“水，我刚喝过。”沈无思友善提醒。

游历假装惊讶：“没看清，对不起。”

沈无思：“……”

你最好是真的没看清。

不问也不提，话题就这样被故意略过。

太渺小的乌托邦里，装着不知几分真心和假意。

游历：就爱喝点老婆喝过的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