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沉重的赌桌被气流撕碎的瞬间,庄家的相关信息在万塔视野中展开。
【三级风暴法师卡斯帕·维珀:向第四级晋升中的法师,注意,不能把他与山林中的野兽相混淆。】
片片被撕碎的木屑嘶鸣着射向万塔,她纵身破开迎面而来的气流,将飞溅的杂物分向两侧。即使这副身躯没办法发挥出龙全部的力量,但龙的视力和反应力还是保留了下来。
混乱的气流在她眼中划出银色线条,它们正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轨迹运动。绝大多数气流环绕在卡斯帕周遭,只有一部分像是箭一样向四周飞溅。
在看清楚它们的行动轨迹后,万塔的动作骤然轻灵。被击碎的酒杯从她肩旁擦过,叮叮当当的筹码砸向她,又在几乎接触到身躯的瞬间随着一个微微侧身而落空。
那身深色礼服在气流中颤抖,它的主人仿佛只是在一场暴雨中穿梭,雨水不曾打湿她的衣角分毫。
卡斯帕的眉头深深蹙起来,他挥手,更沉重的杂物被从墙面掰下,从地面拔起。
装饰在支撑柱上的鸽翅神使断成数节,他们微笑着的头颅嗡嗡旋转,粉碎的肢体、丝绸、桌椅、筹码箱如花瓣一样环绕舞动,最癫狂的信徒在神降的梦里也不会梦到这样的神使。
万塔没有躲闪,她举起左手,有节奏地在空气中打着响指。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激发了,被气流推向她的沉重椅子忽然改变方向,砰地砸在卡斯帕脚下,强大的推力震得他倒退一步,原本如刃般方向明确的气流几秒之内错乱,凌空劈碎烛台,打翻灯盏,火苗顺着倾斜的灯油轰然爆开,坠落在他原本站的位置上。
她甚至没有明显的施法手势,他甚至到现在都判断不出她到底在修习什么方向的法术,到底是什么等级。
他只觉得憋屈,仿佛自己是一只被猫按在爪子下戏耍的老鼠,她就这么悠游从容地迫近他,他用上全身力气却只能一步一步被逼得后退!
金币从那些碎片神使周围剥离,在靠近万塔的同时改变形状,熔铸为柳叶般狭长的金刀弹射回去,它们反戈相向,切割,分解,斩断这些气流组成的畸形神使的肢体,把它们从气流组成的怪物切割成无生命的碎块。
汗水顺着卡斯帕的额头落下,打湿他的领子。这不对,他想,就算她真的见了鬼是四阶乃至更高等级的法师,她也应该有一个法术释放的吟唱时间,可直到目前为止她只是平平淡淡地向他走来,身边的杂物就自动熔铸为她的武器。
……简直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切一样。
风暴构筑成的盾牌被撕开一个口子,地面隆起廊柱倾斜,所有东西都在聆听她的指挥。
原本被裹挟在风中的残骸,甚至他自己本身的力量都在靠近那身礼服的瞬间骤然转向。
她在掠夺,在驯服,在用无形的力量扭转他的攻势。一块扭曲的碎石狠狠撞上他的胸口。
“呃!”卡斯帕倒退着跌倒在墙边,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脸色一瞬青白。
他犯了个错误,这个不速之客的等级比他想象得更高,来头也更古怪。她能准确闪避他的所有出招,甚至引为己用,而只有在等级差距超过两级时,高等级者才能准确推测出低等级者的施法规律。
但就算是那些五级的护殿骑士也不能如此剧烈地改变地形和建筑。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什么人,是六级吗?可他甚至没见过六级以上的法师!
那颗计算金币与阴谋的脑袋飞快计算着眼前的情景,胸前的痛苦反而让他冷静下来。卡斯帕扶着身后的墙站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他凭什么断定她是一个法师?
或许她是一个女巫,不是那群读了点书就被烧死的女人,是那些披着人皮使用法术的真正女妖。上一次有女巫在这里现身已经是十三年前了,难道今天又被他撞上?
不,不对。卡斯帕向地上吐了一口血,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女巫们的法术都很有特色,她们需要一种“媒介”,一种“依凭”,但眼前这个人施法时看不出任何媒介的痕迹。
他再一次看向在她身边扭曲变形的碎片,忽然有一道明光划过脑海——
——异端,她是个异神信者!
在太阳王子执政之后,帝国就规定了国教信仰为唯一神日轮,对此之外所有神的信仰都为异端。但仍旧有冥顽不灵的人供奉着这些异神,这其中也不乏近似于法师的人。
她玩二十一点时算无遗策,她始终克制着喜怒不曾透露**,此时此刻所有靠近她的东西都被她掌握在手中,铸造成新的形状。
而在那群被丢进故纸堆的神之中,正有一个的权柄在此领域,他的信徒可以制作器物提前储存咒术,不需要咏唱即可激发。
“镜匠信徒,”他嘟哝着,咯咯地笑了两声,“这里居然有一个抵达了五级的镜匠信徒。”
卡斯帕支撑起身体,他必须为他的误判付出代价,可他没做好准备在今天死亡!
万塔感觉得到空气稍微凝滞了一会儿。
用“塑造者之手”打架和用它做手工的感觉全然不同。她好像长出十只手,每只手都在同时给马车上轮毂,还得同时躲避飞来的攻击性碎片,要不是在龙的眼中这些攻击都是慢动作,这事还真不好办。
但现在,攻击忽然停了下来。
那个衣衫破碎的男人喘着气爬起来,突然将手探入马甲衣袋,拽出一枚用秘银细链悬挂的、拇指大小的晶石。
在那枚天河石一样的暗青蓝色晶石露出的瞬间,一阵强烈的恶寒从万塔背后爬了上去。
比看到龙骸高塔时感觉到的恶寒要轻不少,但空气中死亡同类的气息仍旧让她不适。那枚晶石来自一头龙。
下一秒,他把它填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咬碎了它。
一瞬间卡斯帕的身躯向后反折,暗色血线爬上了他的面孔。从颧骨到脖颈,线条密密匝匝如蛛丝连结,皮肤更薄处甚至生出细小的鳞片。
那双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人类的结构,雾气盖过眼白,盖上虹膜,成为两个不断旋转的漩涡,而在漩涡的正中心,一对龙瞳孔显露出来!
——将龙身隐藏入人的躯壳,关于龙的那部分力量会受到限制。而用禁物将人的身躯强行龙化,他的力量将随之加强。
【六级风暴法师(暂)卡斯帕·维珀:从龙魂中借用的力量使他超越了人类,但他只剩下一分半钟时间。】
不再是风盾与急雨,而是爆发式的,毁灭一样的宣泄。空气巨大的风压轰然砸落,压缩到极致的风刃密集地从她头顶坠下,交错封住她所有闪避的空隙。
与魔兽搏斗的记忆苏醒,万塔猛然后仰擦着地面滑过,第一道刀锋顺着她的面具坠落,顺畅地切开长石地砖,第二、第三道几乎嵌入她的腰腹,一截礼服下摆瞬间裁落。
她仍旧看得清,但她躲不开了,四级和六级的鸿沟显现,在万塔刚刚脱离风压的同时,他身周散落的碎片就又一次悬浮。
这一次不再是被气流投出的利剑,它们每一枚上都笼罩了不祥的白色闪光。
从万塔的视野看过去,数十团压缩到极致的能量正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轰!
来不及思考,她骤然将地面融化拔高,筹码,桌椅,砖石,黄金,所有东西都被融合进浪头般涌起的地面上,然后随着那无数碎片的爆炸轰然而碎!
巨大的冲击力向后掀翻万塔,失控的塑造者之手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痕。她尝到口中微微的铁锈味,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创。
卡斯帕的身躯也开始摇晃,细细的红色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还有四十秒,她必须再拖四十秒。
他的双手已经张开,第三次法术咏唱开始蓄力,在这一两秒的空隙中万塔抬头,然后骤然放弃了与他正面对抗。
她飞身而起,落上伫立在赌场正中那尊日轮雕像。低沉的,带着龙类特征的怒啸紧紧追着她的脚踝向上攀升,巨大的风球在卡斯帕双臂之间聚合,上升,对着神像上的身影凝固成数道风矛,散落满地的碎片随之飞起,从下方密密匝匝地迫近万塔。
“你还有储存的法咒能用吗?你没时间咏唱了!”他低吼着,这样的力量绝不是简单的法术器皿里储存的法咒能够抗衡的,纵使她要以五级的身躯硬接这一击,她也来不及咏唱咒文!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万塔想。
我放法术从来不用前摇。
所有的精神都被凝聚在一线,万塔感觉自己仿佛变得无限庞大又无比细小,她的精神笼罩了整片赌场,又极为细微地覆盖在每一枚从雕像中喷出的金币上。
它们瞬间变换形态,化作流淌的粲金河流,顺随着她的意志怦然与自高空坠落的风矛相撞。
痛,好痛,精神和内脏好像都在燃烧。
脸上的白色面具挡住了从眼角和耳朵里流出的血线,这具顶多四级的人类躯壳根本挡不住六级的一击。
细密的羽毛从耳廓浮现,原本浅色的双眼开始泛起酒红,就在那金水被矛穿透的前一秒,雕像下的卡斯帕骤然发出一声悲鸣。
环绕在雕像周遭的银鸽不知何时被万塔剥离了,血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在它们的翅膀上,又被她借着金水的掩护投向站在下面的那个怪物。
她能感觉得到他好像一枚被不断充气的气球,整个身躯都膨胀到了临界值。一枚死去的龙的遗物就能做到这样的效果,那她再给这个气球打一点气会发生什么?
砰!银鸽刮破了皮肤,龙血瞬间摧毁那微弱的平衡。
卡斯帕惊恐地睁大眼睛,他能感受到那股借来的力量正飞快流泻。
风矛消散,碎片落地,融化的金水铺天盖地,轰然而降——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脑内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她释放法术不用吟唱?
“……无咒……瞬发者?”
沉重的黄金霎那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法术平息,角落里的地契乘着气流的余波飞起,被她攥在手中。
在停止技能的瞬间万塔眼前一黑,几乎从雕像上坠落下去。
她一个踉跄折腰,勉强恢复平衡,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法术轰穿的屋顶。
抱着一把金币奔走的男侍埃利奥特在人群中抬起头,望向被掀翻的赌场穹顶,他看到的是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崩塌殆尽的内场之中,在残破不堪的神像之上,倾泻了如灭世般金雨的那个身影,竟从容优雅地对着下方混乱的炼狱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谢幕礼。
然后她轻盈地向后翻飞而去,融入了塞佛城高悬的满月之中。
那一轮美丽,残忍,癫狂的月亮。
万塔第一个马甲【狂月小姐】完成了首秀[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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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打的就是三级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