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北街 第91章 探山寻幽

\"两位，可否添一双碗筷？\"

汗巾男人转头，一位年轻郎君走进客栈门口，面上带几分笑意，叫人不由觉得亲和。

那人直朝这边来，汗巾男人随即看向对面的南湘子，他并不认得此人，那就是来找这位的？

只见坐在对面的人漫不经心地看向刚进来的那位，看上去像认识又像是头一回见面。

“小兄弟？这位是你的……”

“远方亲戚，一路找过来。”南湘子收回目光，道：“晾着他，自己觉得没意思便会走了。”

这不是李卿培又是谁？

李卿培朝着那位汗巾男人点头后，笑着坐在四仙桌子一侧，侧头看向南湘子，好声好气道：“表兄莫气，我下回再不犯了。”

“表兄要上哪去，也带上我吧？”

看来是关系要好的两家小儿，怕不是年纪小的做了什么错事，叫大一些的嫌弃了去，不愿搭理了。

头巾男人心中正想着，便见对面的南湘子看过来，忽然问道：“这位兄台，你是住在此处的？”

他回过神来，回答道：“在这附近住着，怎么了？”

南湘子起身对头巾男子告别，随后转身上楼去。

李卿培见状跟着追上去，南湘子见那位头巾男人仍好奇地看向他们这边，便只是道：“我哪也不去，你自家去。”

“表兄等等，姨母交待了让我带话给你。”

两人沉默着一直走到楼梯转角，走在前面的南湘子忽然回头，开口道：“装什么？”

“是真心实意的，真知错了。”

南湘子正欲再撵他，手中一轻，包裹已经被李卿培接过去。

李卿培笑着看过去，对上南湘子“能行吗”的眼神，顿了顿道：“在外面那会儿，确实是假装的。”

“用过宋老先生给的药，早些时候便已是好得差不多了。”

南湘子瞥他一眼，终于还是打开厢房，向李卿培伸出手。

李卿培却已经自觉先行走进厢房内，放下包裹道：“阿姐方才未用膳食。”

南湘子不理会他的言语，将包裹收到一边，眼神扫过厢房仍开着的房门，听声音也辨不出情绪。

“草民并没有话想同殿下讲，太子殿下公务想必繁忙，这便不送了。”

年轻郎君骤然空下来的手落在桌上，头也低了下去。

他既不言语也没有离开的动作，叫南湘子手心攥紧了几分，连带原本紧抿的嘴角也整个往下垮。

“您大可不必为忧心草民会因此懈怠先前所定之事。”南湘子对厢房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殿下请回吧。”

李卿培像被突然惊醒，他看向冷言冷语的南湘子，向她走去，却又在看见她向后退时适时停下。

两人之间不远不近着，却像一道天堑，虚虚实实的总是跨不过去。

“阿姐，我是来请罪的，断然……”

“你有罪，那便走，走的远远的去。”

南湘子扭头去死死盯着厢房一角，忍着怒火，连原先维持的冷静也有些支撑不住，只能重重复复道：“凑到我跟前又是要做什么？还不快走？”

门外头这会儿有人影晃动，得了里面的人引召，就这么进来。

来人将手里的食盒仔细放在桌上，便跟着退下去，南湘子看也不看，只盯着房中平平无奇的一角，仿佛要将此处看出洞来。

“这位郎君，可否方便此刻诊脉？”

一道声音响在身后，南湘子转过头，便见一位手提医箱的老先生站在门前，屋里除了她和这位老先生再没有旁的人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对那医者拱手道:“在下身体无恙，劳烦老先生出诊。不知诊金几何？”

老先生愣了片刻，这才接着笑着解释，“郎君不必担心诊金的事儿，方才已经付过了，万不可讳疾忌医，还是身体要紧。”

摆在桌上的食盒透出饭香，手指几乎将自己袖口衣料扯断线，她此刻渐渐松开，指尖还在轻颤。

那老先生诊过脉，又检查过舌苔，松了口气，开过药临走才道：“郎君虽并无大碍，也需小心些，近来外面可不太平呐，不少人都染上了……疫病。”

南湘子谢过以后，便将医者送出客栈。

已过了晚饭的时辰，许是方才未注意，这会才发觉街上瞧着也萧条，比之几日前的澄羊，恐怕要更严重些？

是时间拖久了蔓延开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药谷就在这附近，隐世者即便是不问世事，恐怕也不会眼看着周边尽是乱子，管也不管。

南湘子悄声查探一番周围境况，便也回去了。

店小二自从这位郎君出门以后便一直注意着，见“他”回来便热情迎上来，“郎君，回来了？”

浅青色衣裳的年轻郎君进了客栈门槛，神情同之前并无甚多变化，然而店小二却莫名觉得这位郎君的的心情好上不少。

那郎君闻声站定偏头，露出一个笑来。

“是，出去走走。”

次日店小二起了大早免得客人起了倘若要用早食，他们又不曾准备，岂不是又损失些钱两。

见着楼上那郎君下楼，正高兴着要上去询问需要些什么，对方只是简单对他点头，人便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虽然可惜，但人家不愿在此处吃，他也不能拽着人回来。

他一转头便见一位熟客，正是昨日与住店那位郎君搭讪过的头巾男人，于是忙迎上去，道：“大爷，今儿来的这么早？”

那人眼瞅一圈，问店小二，“你们这儿昨日住下的客人，今天还住着？”

他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应当还住这。”

头巾男人听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不大高兴着又问：“怎么不见那位小兄弟人？是还睡着不成？”

“哪能，那位郎君早早便出门去了。”

“去哪了？”

“这咱们哪儿知道呢？只晓得出门朝……”店小二原本要说，中途又停下来，摇摇头，“记不清楚了。”

他话音刚落，头巾男人便大步迈过来，薅住他的衣领提高了音调问他，“你再好好想想？”

他腿一软，话便出口。

“朝、朝西边去了。”

脖子上的禁锢瞬间减轻，店小二趁机爬远些，再起身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他心里后怕，也不敢报官，瞧瞧在门前往外探个头，便缩回来。

恐怕那位郎君是凶多吉少了。

这么想着他眼神瞟向楼上那位郎君昨夜住的房间，再等三日，屋里留下的财物——

他收回目光，嘴里哼着小曲儿洒扫客栈。

山路难行，许是为了防止外人误闯，进山的路上生了不少野草毒花。

南湘子拨开山路侧边一从生刺的草茎，轻声抱怨一句，“这山实在不是普通人能随便闯的。”

探手摸索怀中的一封亲笔，南湘子拍拍那东西，随后继续往山中闯去。

好在她一路注意着露出土地的树根走向，刻意避开了可能有水的地方，一路上并没有遇上之前打听时旁人提过的瘴气。

只不过，走来走去也不晓得究竟走对没有。

咔吧——！

又躲开一丛荆棘，南湘子脚下一顿，低头便见一支树枝被她踩断，这响动惊起林中倦鸟，乍然飞出枝梢。

她仰头看向树梢，像有人攀爬的痕迹。

南湘子用手上的匕首在树干上划下交叉着的两道划痕，又蹲在地上翻找一番，心下了然后，便朝一个方向直直走去。

果然走了一段，一道古旧的，一半都攀了爬墙虎的朱红门现在眼前。像是某个仓皇躲进山里的门第，忘了更改旧日习惯，仍旧习惯用些鲜艳的色彩装点门户。

然而漫山遍野的花啊、草啊的，在这些不同的颜色上肆意蔓延、圈领占地。

渺小一个人站在缠了黄绿藤蔓大门前，恍若闯进神仙宝地。

此处应当有仙童驻守，鹤发古老弄药炉。

南湘子走近去，山中只有此处似有活人痕迹，手搭在有些许青苔的门环上，叩了两叩。

“打搅。”

她的声音算不上大，所以还能注意周边环境，脚边突然出现微小的动静，一低头，便见一团白。

白的中间浮现两点黑，长耳朵跟着它转头稍稍竖起来。

——一只不怕生的白兔子。

它对上南湘子的眼神，后脚一蹬，跳出与人两步距离，南湘子视线跟上去，便见那兔子自墙下一洞口，一伸一顿再一收，连尾巴也看不见了。

墙下有进去的洞口？

但是南湘子并未过去查探，仍旧耐心重新叩击门环。

这声音在深山里面并不突兀，不过是木与金相接，发出闷响更显此处幽静。

“咕啾~啾？”

头顶上探过来的树枝晃晃颤颤，上边并排落下两只喜鹊儿，随着枝桠摇曳，长尾跟着起起落落。

南湘子抬头去看时，两只鸟儿先后咕咕叽叽着叫上两声。

不知道是不是对新来的探山者打招呼。

树下人眼睫煽动，嘴角忍不住还个上扬的弧度，“你们也好啊。”

人不懂鹊语，鸟亦不通人言。

随后两只喜鹊也飞过红门进了门后的世界。

南湘子低下头，接着叩了叩门。

她还和初时那般，连叩了三声，便又站着等待。

门边墙上又有动静，南湘子抬眼看过去，首先便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