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北街 第63章 貌比西子

她早点离开北街不是没有道理。

不论是宫里的人，还是因南湘子染病而被害得强行禁足在将军府的陈储申，多少都会派人寻她的踪迹。

毕竟明面上，陈颂安被不知道什么派别的人给掳走，到现在还不知所踪。

人在宫里丢的。

官家大概会帮她尽量瞒着陈储申——先前禁足整个将军府的人，同时京中又谣言四起紧跟着好好的人也莫名其妙没了踪影。

即便官家顶着压力直接告诉陈储申他家的姑娘丢了，估计他也会认为这是官家胡诌的说辞，究其根本，还是忌惮他将军府的兵权，反倒激化矛盾。

此时官家必会为此事焦头烂额，暗地派出来寻她的人马不会少。

她当时匆匆出城，设法留下李卿培赠与的白玉手镯，若能顺利辗转到他手上，便好替她断官家一条头路。

计划虽是如此，但她并不放心李卿培能将她的行迹遮掩干净，就凭她那一身打扮出现在上京外不远的地方，官家的人只消比对几下就能大致发现。

好在绘通缉令的一向笔触粗糙，他们最多问出有个跟“玉面郎君”打扮相似的人出现过，仅此而已。

陈颂安不出现，官家的矛头就会对准“玉面郎君”。

南湘子坐在牛车上，穿的还是姑娘打扮，手边靠了一顶粗麻制的帷帽。

她惆怅仰面，叹了一声“行路难呐”，手臂还有闲情逸致伸出木板车，拨弄路边的狗尾葵。

心情倒是不差。

老刘安静驾着车一路走，按着南湘子的心意挑了条不起眼的小路。南湘子提前叫停了他，没有让老刘将她送到船坞。

这个老大不小的汉子笨口拙舌不晓得怎么说话，趁着南湘子跳下车时连声说：

“谢谢，谢谢。”

不管南湘子怎么说，他也决计不收她的银钱，很是倔强。

“往后不管小娘子往哪去、打哪回，你开口，我一定到！”

她也没多提给钱的事，双手合十，弓腰缓缓对着老刘行了礼。

“多谢刘叔照拂。”

语罢不再停留，她提上包裹，拎了帷帽就此别过。

往后倘若真能从药王谷求来假死药，恐真要再劳烦他来将她的“棺材”拉回北街。

也不晓药王谷的谷主是何许人？临走前问了宋爷爷药王谷大致的方位，竟忘了这茬——谷主的年龄、样貌，姓甚名谁，一个也不晓得。

从北街一路过来花的时间不算少，天色不容许耽误了，也不好再折回去问，得快点搭上一艘船好顺水先走一段路程——水路一道亨通，自然比陆路弯弯绕绕的快些。

这都不是打紧事，换身打扮才是当务之急。

她也没含糊，随便进了家成衣铺子选了一身寻常富家小郎君会穿的款式，又挑了另外几件轻便的。

成衣铺子的老板是个笑起来有两旋儿梨涡的胖妇人.

打她进来就不住打量，时不时跟边上的小厮嘀咕两句。

“瞧瞧这小娘子长得真俊，也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

小厮惯会讨人欢喜，也悄悄看了两眼正在挑男子衣裳的年轻姑娘，没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眼看她挑了两种款式的衣裳，多么少是嫁了人或是有中意郎君的。

档次高的必然送情郎；素净些的，估摸买给自己家兄弟穿。

他转转眼珠，笑着附和：“老板看人的眼神要准些，咱哪能瞧出来？”

老板笑骂他一声“滑头”，拢拢衣裳从柜后头出来，还不忘回头嘱咐：“去，把志鸿叫出来。”

姚志鸿，平成都被叫做姚三儿的，是她儿子。

年龄也不小了，整天就喜欢研究些不上进的东西，算账倒是也不差，就是不正干！愁也愁死人，家里倒是有点闲钱，养着他也不是什么难题。

主要就是想给他娶个媳妇收收心，别整天搞他那些“破烂”。

姚悦瞅着小厮掀了帷帘上后边去，慢悠悠踱到南湘子身边，又上下打量一番，去捞南湘子手边的一套衣裳。

“这是从江南那边，顺水一路送过来的好料子。上边绣品款式也好，鹿呀、鹤呀的，给家里的兄弟穿再好不过。”

年轻姑娘挑衣裳的手悄悄收回来。

南湘子眼神不经意扫了自己身上的棉布衣裳，笑了一声，算是感谢她的热情。

手躲过姚悦推荐的两件衣裳，从后边挑出一件绣了孔雀的，丝线勾得谨慎，偏偏这绣物自个带了张扬。

“这件就很好。”说罢，她又指了旁的两件衣裳，对不远处的小厮招呼：“替我一并包起来。”

姚悦对那人使了个眼色，小厮当即转头去招呼别的客人。

“姑娘何必舍近求远？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就是了。”

她做姑娘的时候就在自家铺子里头招呼着，如今虽做了掌柜，手脚仍旧麻利。

三两下揽了南湘子指的衣裳，讪笑一声：

“我们做这行儿，个个手脚利索，这不一下子就给你包好了？”，姚悦说话间，又伸手拉扯南湘子：“尤其我们家那个——心灵手也巧。”

“姑娘，你家住何处呀？我教人给你送过去。”

这时候帘子微动了动，人未到，声先至。

“王柱子！你——你！别拉扯我了！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能有我的正事儿重要！”

声音大得震天响，姚悦脸色登时变了变，对着帘子后还在挣扎的人影先递过去一记眼刀。

究竟是谁教出来的傻东西？！

这么的不会说话——平白丢她的脸！

等这人真出来了，姚悦更是大跌眼镜，眼瞅着自家那个——勉强收拾干净脸，身上还沾了木屑、线头、油点子的“傻东西”，差点气得昏过去。

怎么连衣裳都不换就这么出来了！

她恨恨咬牙瞪那个叫王柱子的小厮，王柱子才是满腹委屈。

——他能给这祖宗收拾干净脸拽出来，就算谢天谢地。

姚悦猛地想起来，转身想挡住南湘子的视线却为时已晚。

素衣姑娘视线已然跟自己那个傻儿子对上。

“咣当——！”

慌乱中不晓得什么东西给踢倒，发出一声怪响，被人强行推出来的姚三重新钻回帷帘后头，扭头低声责怪那王柱子。

“我都说了不出来见人，你拽我出来作甚么？！”

少年郎脸上少见的慌乱，早先叫姚悦抓住他偷偷磨制铁器都没这么慌。

那小厮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意思，堆笑凑上去问他：

“您就说，是不是咱刚才说的——貌比西子？”

姚三没好气地骂他：“混货，你方才哪儿说了？”

小厮挨了骂，面上一脸地懊恼，连连赔罪，心里头笑的昏天黑地。

——方才是谁说不愿意见那个姑娘的？

帘子后边的姚三还在春心萌动，连自个的“正经事”都不做了，甚至还想再看一眼。

一掀开帘子，外边哪还有南湘子的身影？

姚悦在外头见他又冒出来，恨铁不成钢地骂他：“呦——可知道出来了？怎么着，你正事儿干完了？”

姚三心有余悸瞥了一眼他娘手边的量尺，笑嘻嘻着往她那儿走了两步便止住，眼神往铺子外边瞟：“娘，那是谁呀？”

她手不轻不重拍了下柜台，上头的东西跟着震两震，姚三脚尖也往后撤半步。

姚悦一见着自己这个儿子就忍不住想发火，翻个白眼讽刺他：

“呦呵，你还关心这个？就你这腌臜样儿，老娘就是上赶着给人家送钱，人家都未必看得上你！”

姚三虽说确实因那惊鸿一瞥动心不已，但他也没忘记给自己做的那些子“宝贝疙瘩”辩解。

他一面往后退，一面不服气道：“我这可不是腌臜，这叫废寝忘食！”

“嘿，你这臭小子！”

果不其然，姚悦当即抄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就去撵他。

姚三眼看着他娘手里拎着那么老长一个尺子，拔腿就往往屋里跑。

——他还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呢！

他跑着还不忘回嘴：“娘，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撵着打！”

“少废话！你给我站住！”

她还不了解自己生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三天不打他，拿不准什么时候就整他那什么“发明”，去炸自家的院子了！

不过姚悦此番打他也带了点子郁闷。

那姑娘趁着她生气的功夫，悄悄脱离她的手，放了足够的银两在柜台上之后，人就跑的没了影儿。

她家铺子有这么吓人吗？

姚家铺子里头吵吵闹闹的，南湘子在边上躲了一会才悄悄找了个地方换上一身新衣裳，带上帷帽钻进人群里往水边去。

南湘子没有直接往最大的船坞那儿赶，反倒直接就近去河道边上。

她随便找了处带坡的地方下去，借着水擦去唇上的胭脂，又画眉的碳笔仔细将眉描粗，眼皮也倦懒垂下，连带着将头发歪歪斜斜束起来。

配上那身张扬招摇的衣裳，南湘子对着水中倒影露出个不羁的笑来，活脱脱一个混世的公子哥儿。

她简单收拾好，这便准备去船坞搭上随便一艘什么船，坐上一道再换，免得叫人抓住行踪。

可巧她才起身，河道边上泛起一层层涟漪。

可可爱爱的小发明家姚三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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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貌比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