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北街 第30章 公平

阿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跑过来找南湘子，他就是……就是从直觉上不喜欢那个不尊重老人的孙农户。

再就是，他总觉得来福哥给他的感觉跟南湘子一样，有一种亲切感。

反正，他就是觉得，姐姐不应该撵来福哥走。

“来福给了你什么好处？怎么这么向着他？”

看着阿彦纠结的表情，南湘子只笑着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过来。

“他在外人面前编排我，我若不罚他，岂不人人当我是个软柿子了？”

“今儿一个来福，明儿来一个孙农户，下回谁再来跟我说个走投无路求求情——我不得照单全收了？”

阿彦眨眨眼，看着南湘子托着脸坐在他对面，学着他的样子也眨眨眼。

南湘子轻蔑一笑，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阿彦，孙农户一直赡养着他那个眼睛不能视物的娘，这难道不能成为我让他来酒楼做工的理由吗？”

可是——他没有地可种之后，不就对孙奶奶的态度越来越差了？这难道不能说明这么人很坏吗？

更何况他为了得到姐姐的点头，不是还出卖同样靠在酒楼做工的来福哥吗？

阿彦想不通。

“好啦，说这些做什么。”南湘子点了点阿彦的小脑袋，“我才想起来今天原是打算带你出去买笔墨纸砚回来的。”

“但是我好累。”南湘子说着，蔫巴着把脸埋进手心里边，闷声道：“你去找来福，叫他带你去，或者你要是也累了，就叫他自个去看着买吧。”

言罢招招手，表示自己不想再跟他聊下去。

阿彦疑惑于她突如其来的疲惫，不是刚午睡起来吗？

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轻手轻脚地退到门边，打算去叫来福哥带他去买东西。

等等！

来福哥不是……？

“姐姐？为什么还要来福哥带我去买东西？你不是要赶他走嘛？”

他心里有点不敢置信，是不是姐姐没有打算叫来福哥走？

女子的声音却像一盆冷水，把他小小的雀跃浇得不剩一点，“明天叫他走，又不影响今天干活。我给他开了月钱的，总不能拿了钱不办事吧。”

阿彦也不管什么惹不惹南湘子生气的事了，赌气似的下楼去，连门都没有关。

不分是非！根本就跟欺负他阿爹阿娘的那些所谓贵人一个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可以说撵走一个人就撵他走，明明来福哥没有做错什么。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即使像姐姐这么一个愿意帮别人的好人，也会这么唯利是图。

随随便便就因为一句话，一张脸或者一些分明很小的理由，改变别人的人生！

来福在自己屋里收拾东西，房门啪的被人打开，一扭头就看到气呼呼的小人儿。

阿彦？他来做什么？

他收拾的手没有停，也没工夫关心阿彦生的什么气，南湘子要他走，那他就快些走。

倒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打包好包裹，转过身，阿彦还在他后边看着他。

“什么事儿？”

分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语气，他打包票，绝对没有带一点吓人的口吻。可是跟前儿的小孩撇着嘴，眼眶红红的。

这是做什么？白天他跟小姐争执，出去的时候他就莫名关心跟出来，这会子又跑他跟前哭。

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姑娘都没有他能哭。

他压根不会哄孩子，但到底还是近前去，伸手替他擦擦眼泪，绞尽脑汁安慰道：“你，别哭了。”

阿彦一把抱住他，鼻涕眼泪齐齐蹭到他身上。

来福：“……”

“来福哥！你不要走，这根本就不公平……”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就给那个孙农户让位置。”

来福两手虚抱住阿彦，觉得他天真的好笑。

“那你说说看，怎么才叫公平？”

“至少应该……”“应该什么？”

原本抱着他的阿彦抬起头，似乎因为他有些冷硬地态度感到受伤。

“你想说，你同情我，可怜我，觉得小姐做的不对？”

“你究竟是可怜我？还是透过我——”

“在可怜你自己？”

“你觉得不公平，那你能说清楚什么是公平？还是说，你很清楚小姐这么做不是出于什么别的考量？”

阿彦咬着下唇嘴巴里的软肉，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来福知道他戳到了这孩子的痛点。

哪有什么多忿忿不平？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他来福跟他是一类人罢了。

不理会阿彦眼里乞求他不要继续再说的目光，来福冷冷开口。

“小姐把你从那些个欺辱你的人手里救下，你不光不知感恩，反倒替我这么一个外人说话，你跟你口中所看不上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我，我！”阿彦支支吾吾半天，鼓着腮帮子哇的一声哭了。

来福也不管他，径自拿着包裹出了房间。

爱哭哭，莫名其妙。

“来福，能再麻烦你一回吗？”

他维护了半天的女子懒洋洋站在二楼栏杆边上，来福点点头，他从来不怕麻烦。

南湘子展颜一笑，好像因为他的反应感到放松，“帮我去省城挑支差不多的笔，啊，应该说给阿彦买一套文房四宝。”

“犯不着跟小孩置气。”

来福不置可否，回身把包裹放回屋里，出了酒楼。

来福去省城了，南湘子也下了楼。

如果李卿培在，她大概做什么都要轻松不少。

这么想着，不免抬手扶额——好累啊，不光要指使这个怎么做，那个干什么，还得下去哄被惹哭的小崽。

有点想念喜儿。

好久没有听喜儿在她耳边唠唠叨叨的，有点不习惯。

也是喜儿事事都替她操心，把她惯的一点不想管这里零零碎碎的事。

好想喜儿。

南湘子揉揉脸，重新打起精神，进到来福的屋里——阿彦还在里边抽抽嗒嗒的。

阿彦说的都没错，但是解释那么多也没必要。

她敛了眉间的倦意，踱到阿彦旁边，伸手揽住他。

“怎么啦，好好的哭了？不是叫你跟来福说让他带你去买笔墨什么的么？”

怀里的小孩嗫嚅着，“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南湘子眨眨眼，来福究竟对阿彦说什么了，怎么莫名奇妙道起歉来了？

“我不应该随便就质疑你的决定，更不应该忘记姐姐救过我。”

“姐姐，对不起。”

他说的诚挚，南湘子却不敢受用。

谁来救救她，来福怎么跟他说这些？她本来救助他就目的不纯，她没有跟他道歉就已经很愧疚了。

这会阿彦分明被来福说的委屈，却还要给他道歉，圆圆的包子脸都哭皱了。

南湘子咧嘴笑了一下，摸了摸耳坠。

“没事的阿彦，你也没有错的。好孩子，原本就应该按你的想法来的，可是有的时候，咱不能只做那些表面上合情合理的事儿。”

“不哭了，乖。你想知道原因，我带你去孙农户家看看便是。”

给阿彦擦了眼泪，南湘子牵着他朝街对面走。

虽然没有打算今天就去拜访的，但一直让阿彦心里结着疙瘩也不好。

阿彦口头上道着歉，但她知道这孩子只是害怕她因为他方才的言行无度而一并赶他走，毕竟刚见过来福因为说了她的闲言碎语而被撵。

主要是，到底为什么阿彦会突然回酒楼，不是才出去了一会的吗？来福分明说了他跑到赵老爹那里去了，怎么的就跑回来了？

算了，南湘子颇有些头疼的看着阿彦，且走且看罢，先把他的心结解开再说，要是阿彦对她的看法变成一个蛮不讲理、恣意妄为的坏人，那她之前费的劲就算打了水漂了。

在孙农户家门前站定，她示意阿彦过去叩门。

门内不多时有人来开门，“谁啊！”

“得意酒楼的南湘子。”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里边的院子，站在门边的阿彦偷着眼瞟里边的境况。

孙农户看见她，眼笑得眯成一条缝。

“原来是小姐您，您找我是有啥事要交代的不？”

南湘子也不立即回答，上下打量他一番，才徐徐道：“方便进去说吗？也顺道拜会一下孙大娘。”

“是是是，您请进，请进。”

南湘子回以微笑，顺手拎上还在悄悄看院子陈设的阿彦，先一步进了院子，孙农户在后边关上门。

她没看到身后的孙农户复杂的目光，径自往屋子那边走，最后停在门边。

屋里老太太孱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儿啊，是谁来了？”

“小姐快请进。”孙农户走到门前，替南湘子打开门请她进去，然后走到里屋去，“娘，这是对面酒楼的那位小姐，儿子以后就要在那里当伙计了。”

南湘子眼神示意阿彦，叫他过去瞧瞧，自己也跟在后边进到里屋。

屋里只一简单的稻草床，墙边摞着些编得松松散散的疑似草鞋的东西。屋里倒是没什么味，收拾的还算干净。

孙大娘脸转到她们这边，讨好道：“小姐人好，肯给我们娘儿俩口饭吃，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说着便要起身过来拜她，南湘子连忙扶住她，哪能让她跪下去。

南湘子：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躺平？好累哦。

一直挨骂的阿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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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