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北街 第100章 远方来客3

李卿培笑意不减，整盘果皮推到元沐面前。

“是不合口味？”

元沐看向盘中切得整整齐齐的苹果皮，脸上没什么表情。使这种方法羞辱人简直小儿科。

李卿培见他没有反应，坐到他面前来，手中短刃耐心地在削掉皮的果肉上比划。厢房的窗未关，幽冷的光透进来，整道打在桌面上透出些莫名的阴森。

元沐对着他那双手愣神，便听见对方道：“知道找你的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一侧的秦蒋提醒道：“你曾经暗中跟踪过那人。”

元沐看向李卿培，“派人调查我？”话音刚落他脑袋向后仰，堪堪躲过直指他脖颈的长剑，秦蒋怒斥，“竖子无礼！”

“来者是客。”

李卿培开口，秦蒋当即收回手中长剑。元沐看向他的神情愈发警惕，“若说关于主人家的线索，无可奉告。”这行确实坏良心，但这种出卖客人的事，一旦干出来，后果难以承担，他说：“既然此番栽在你这小儿手上，我也认命，要杀要剐随便来，怕你们不成？”

“何必如此强硬，若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便是。”李卿培充耳不闻元沐口中挑衅意味，“此刻尚在商讨，原本并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只问你——是否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我听闻这地自从边境别族猖獗，一直不太平，想来恐怕单凭那些人自己，没有这样的本事。少不得里面有些人浑水摸鱼。”

李卿培低头笑了一声，手里短刃跟着灵活转动，元沐见了，心里暗道花架子。即便手脚皆被捆缚，元沐越发放松起来，已是最坏的结果，反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随便你们怎么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只消商量罢了，条件尚且在议，何必说的太绝。”李卿培道：“作个证的小忙，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

元沐沉默片刻，突然笑道：“不帮。”

秦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李卿培面上仍旧笑着，屋里的气氛却莫名的冷。

拒绝并非不愿意，对方给出所谓荣华富贵的承诺固然诱人，但这里面的乾坤大了去了，他有没有命消受还两说。作证这种东西，可真可假，看这群人的势头，并不着急问他买他命的人究竟是谁，恐怕这要做的证，未必是真。便是真事，他都未必能好好活着，尚且假证？杀人灭口也常有。

“光是荣华富贵恐怕不够吧？”

“你！”，秦蒋忍不住开口，李卿培笑着起身，抬手止住秦蒋的动作，转眸示意，“之前拿过来的东西呢？”

秦蒋不明所以地看过来，李卿培提醒道：“我怕太吵。”

元沐的哀嚎声还没有叫出来，嘴已经被人堵上，左臂一阵刺痛，短刃带着皮肉已经递到面前，先前客气的郎君笑得温和。

“先前的东西确实未必合胃口，这个如何？”

元沐连连摇头，咬紧牙关看着原先放了果皮的盘中此刻上搁进从他身上生剔下的血肉。

地上淌着血，他面上尽是汗，整个人抖的像筛子。

与他相对而立的人身上紫衣染了血，有些发黑。

“好了，让他说话吧。”

“就凭这点本事……休想让老子帮你！”

口中的东西刚被拿走，元沐淬了一口便破口大骂，“没爹没娘的狗畜生，恶心人的手段尽管拿来。”

李卿培轻蔑一笑，接过干净的布料擦去短刃鲜血。

“看来这个你也不喜欢。”他有些遗憾，眼中带了怜悯，“秦蒋，派人将盘子里的东西，送到城外去。”

“等等——！”

元沐猛然仰头，一双眼死死盯着李卿培，他左臂上被削去半数皮肉，此刻痛的几乎不能连贯开口，“你、你方才……说什么？”

李卿培回以微笑，“所以，你的决定是……”

元沐一双眼淬了毒似的看向他，右手攥紧，整个人都在发抖，“我问你送到哪里去！？”

他用上位者的姿态俯视几乎早就从座位上滑下，跪坐在地上的元沐，一言不发。

最终元沐几乎是颓然，低下头道：“不要把这些东西送去给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厢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叩门声，“殿下，小娘子来了。”

李卿培面上浮现一瞬间的懊恼，甩下手中短刃径直出门，吩咐那人先留住人。来传话的随即慌忙下楼去出了驿站外院，奔出门去数十步，拦住了南湘子。

传话的脸上带着些笑，“小娘子莫走，殿下还有要事。”

这话南湘子不晓得听过多少回，她带着耐心道：“有要事回头再说也不急。”她状似无意地抬眼看向驿站二楼，方才似乎听见有响动，“看样子今夜殿下事务繁忙，便不等着再……”

门传来吱呀一声响，门内的人已然出来，带出一阵似有似无的熏香味。

“留步！”浅青色衣裳的年轻郎君自门扉后过来，匆忙中不忘屏退下属。

那传话的也没多看，只是思忖，殿下方才穿的好像不是这件。

南湘子见他匆匆出来，且等他缓过一口气才道：“不过是来传个话，确定丁老先生在寨子里面。况且——”她抬头看向驿站，“这时候还亮着灯，想必是什么大事……”

“阿姐想岔了，夜里发现楼上招了鼠，因而拖到此刻尚未就寝。”李卿培说着，对不远处的地方比了邀请的手势，“时候也不早了，先到附近客栈歇下可好？”

“驿站里好好的怎么招了老鼠？”

李卿培笑道：“有人住的地方，自然总会招老鼠的。”

南湘子转头欲开口推拒，借着月光巧看清他下巴上有些未来得及擦去的痕迹，近前去未来得及端详，便见他无措着看向自己，凑近以后方才若有若无的香味更浓了些，像是仓促熏了衣裳，没来得及消去上面的浓香。

南湘子的靠近让他有一瞬间愣怔，跟前的人，手已要触碰到他的脸颊。

两人凑得及近，南湘子几乎钻进他的怀里，他本能地展开手臂，垂下的一双眼中透出些期待。她指尖与下颌的触碰却一触即离，南湘子低下头瞥一眼手中血痕，道：“沾到了脏东西。”

方才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随后他道：“阿姐这边走。”，他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笑，只是看上去越发像在刻意掩饰。

南湘子不自觉悄悄观察李卿培，此刻的掩饰更像一种无声的证据，随后她视线下移，看到那双长靴后迅速收回视线，权当没有发现。

她懒得再问李卿培所谓的“要紧事”，本以为李卿培只是将自己送到客栈，未曾想他竟直接一同宿在这里，临进厢房前还解释道：“驿站有鼠。”

……欲盖弥彰。

次日山寨终于有人发现南湘子不见了踪影，连带着一块儿停下的是原本约好今日送过来的药，常绍脸上好不容易有的笑容又重新消失，周文允打点过库房剩下的药，匆匆找到常绍，“剩下的药只够咱们得人再按照药方再用上三日。”

“另外，玉面郎君应该是上过山了。”

常绍心里堵了一口气，问，“你怎么知道的？山上那个抓来的医师告诉你的？”

周文允沉默了一下，还未等他开口，便听见常绍又问：“是不是周小悦带她去的？？！”

周文允神色一变，他便知道说对了，要不然怎么会拖到今日才发现，估摸着就是周悦那个小姑娘领着玉面郎君上了山，见着了被关的那个人。之前他们就在试探着询问药方的来源，常绍怎么不清楚现如今这样的境况，寨子里面有这样一位妙手回春的医师何其重要。

不光是寨子里的兄弟们免灾免祸，单凭到时候用这医师的名头，外销药方，或是扩充人手，都不在话下。

“先……”将人藏起来？

这话还未说出口常绍便在心里否决，现在关键的问题是空有药方，拿不到药。

当时故意运来一车又一车药材时，那人便立马提出要离开，打的就是浑水摸鱼的念头！现在故意将药材省量压缩到三天，显然是玉面郎君暗中帮助那人传递消息，要他们在短时间内给出一个新的答复。

常绍一掌拍在桌板上，脸色铁青。

“是，我知道强行要他们好几车药是不占理，但他们现在简直就是逼人交出最后筹码。”

“这件事现在不是分谁对谁错的时候，兄弟们用了药状况刚好了一点，此刻断药，就是捏住了咱们的命脉。”

“我不分清这笔账，怎么跟他们谈条件？”

周文允心里清楚这件事有一半的责任都要放在他和小悦身上，此刻只想避重就轻，“上百号人的命，现下全掌握在他们手里，算账已经不中用了，怎么生法子继续弄来药才是，这些天我忙前忙后，越发觉得这病情倘若不好，搁在谁身上都难捱。”

他说着又道：“总之他们武断直接断了咱们的药，违约在先，必然不能将他们想要的轻易交出去，另外还要设法子叫他们给药。”

这话听上去像天方夜谭。常绍有些莫名他的积极，瞥了周文允一眼，倒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人来报信。

“玉面郎君在寨子外面……”

常绍与周文允对视一眼，问道：“支吾什么？”

那人道：“玉面郎君带来很多人，还有——”他脸上的神情有些不确定，“还有好几车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