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不渡我 第40章 剑鬼现身

来者身着一身洗得发白、沾满暗红铁锈污渍的青灰色粗布衣褂。

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袖口和裤脚都已磨损得起了毛边，仿佛穿了十几年未曾换过。

他约莫三十出头年纪，身形虽未佝偻，却透着一股被由内而外的疲惫。

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露出深刻却憔悴的眉眼。

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面色蜡黄，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萎靡不振，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抬起布满血丝、带着浓重倦意的眼睛，冷漠地扫视了门前的三人一眼。

“要买什么，到隔壁去。”

说完，他侧身就要挤入门内，反手就要关门落锁。

“喂！开门！”

纪遥光本就不爽，此刻见这人如此无礼，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一步上前，手掌用力拍在木门上。

戚无锋却像是没听见，身影已消失在昏暗的屋内。

“阿姐！这人什么态度！”

纪遥光气得俊脸发黑，拳头捏得咯咯响，

“让我把他揪出来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目中无人！”

“不行！”纪温醒立刻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臂，语气坚决，

“我们有求于人，不可鲁莽。此人脾性古怪，硬来只会适得其反。”

她望着紧闭的门扉，沉吟道：

“不如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先观察他两日，摸清他的作息规律再说。”

纪遥光虽然满心不忿，但对纪温醒的话向来言听计从，立刻点头：

“好，听阿姐的。”

他想起来时路上看到有卖桂花糕的铺子，阿姐最喜欢人间这点心，正好去买些回来哄她开心。

“阿姐，我去买些桂花糕，很快就回。”

“我还想去那边水岸再转转。”

陈最忽然开口，他飞快地瞥了纪温醒一眼，补充道，“……看看能不能再想起些什么。”

纪温醒点点头：

“好，那我们分头行事，稍后在……” 她看了看四周，指向不远处一面“悦来客栈”的幌子，“就在那家客栈汇合。”

三人分头行动。

纪温醒等他们身影消失，指尖掐诀，身形瞬间变得透明，如同融入空气。

她悄无声息地绕过低矮的院墙，轻巧地翻上戚无锋那破屋的房梁，屏息凝神向下望去。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铁锈、灰尘和某种陈旧草药混合的怪味。

戚无锋正枯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竹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墙壁。

他面前的桌案上，赫然横放着一把剑！

那剑样式古朴小巧，剑鞘漆黑，尺寸明显是女子所用。

但最让纪温醒心惊的是——剑身之上，正萦绕着一股浓重阴森鬼气！

这绝非寻常兵刃！

当年戚无锋被酆都大帝亲自下令缉拿，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

后来他如何逃脱，是魂飞魄散还是被人所救，众说纷纭，最终都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无人再提。

没想到，他竟藏身于这京都陋巷，与一把充满邪气的女剑相伴！

戚无锋枯坐良久，终于动了动。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破洞的窗纸警惕地向外张望。

确认那三个“不速之客”确实离开后，他返回桌边，脸上疲惫依旧。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女剑的剑柄，缓缓将其拔出剑鞘。

“嗡——！”

一股冰冷、凶戾、带着无尽怨恨的煞气骤然爆发！

随着煞气弥漫，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在剑光中凝聚成形！

那是一位身着暗红色曲裾深衣的女子！曲裾？

纪温醒瞳孔微缩——这服饰样式古朴，分明是两汉时期的风格！这女鬼……竟已存在了如此漫长的岁月！

她生得极美，柳眉凤目，琼鼻樱唇，眉宇间还带着几分不输男儿的英气，只是周身散发的阴寒死气破坏了那份明艳。

女鬼甫一现身，凤眸流转，看到戚无锋，眼中那点英气瞬间化作了蚀骨的媚意。

她娇呼一声“锋哥哥～”，整个人便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过去，柔弱无骨的手臂紧紧缠住戚无锋的手臂，饱满的胸脯几乎贴在他身上，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我饿……”

纪温醒被这声“锋哥哥”激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从梁上掉下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就见戚无锋似乎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符咒层层封印、扎得死紧的黑色布袋。

女鬼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抢过布袋，指尖黑气缭绕，轻易撕开了封印。

袋口一开，几个半透明、惊恐万状的生魂尖叫着逃窜出来，在狭小的破屋内疯狂乱撞！

红衣女鬼粲然一笑，那张绝美的脸瞬间扭曲狰狞，张开檀口，一股恐怖的吸力凭空而生！

那几个生魂如同被无形大手抓住，惨叫着被强行拉扯，最终化作几道流光，被她一口吞噬下去！

吞噬完毕，她脸上的狰狞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撅着嘴对戚无锋撒娇：

“锋哥哥，不好吃，寡淡得很。”

戚无锋眉头紧锁，脸上疲惫更深，声音沙哑：

“你知道的，我现在，与凡人无异。为了这几个东西，我在城外乱葬岗蹲守了三天三夜，差点被巡城的阴差发现。你先将就着，我再想办法。”

女鬼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不快，但转瞬即逝。

她忽然媚笑一声，动作极其大胆豪放，竟直接分开双腿，跨坐在了戚无锋的大腿上！

双臂如水蛇般环住他的脖颈，玉指插入他的发丝间，轻轻揉按，吐气如兰：

“锋哥~不如你放我出去自寻血食？岂不省事？何必这般辛苦？”

戚无锋身体瞬间僵硬，眸色骤然沉了下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决：

“不行。你不能出去。只有待在这里，才最安全。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找我。”

女鬼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她手上的动作反而更加挑逗缠绵，指尖灵巧地在他布满伤痕的胸膛上游走，抚过那些狰狞的、昭示着地狱酷刑的烙印。

她俯下身，红唇如同雨点般，带着冰凉的触感，落在那些丑陋的疤痕上，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媚惑交织：

“锋哥……别怕，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为你报仇……”

戚无锋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急促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压抑许久的痛苦与**交织的火焰！

女鬼的红唇顺势而上，吻住了他干裂的嘴唇。

两人的身影在昏暗的破屋中迅速纠缠在一起，如同一株妖异的藤蔓缠绕着一棵濒死的枯树，疯狂而绝望地摇曳着，发出压抑的喘息和吟唱。

房梁上，纪温醒看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

这种场面她不是没见过……

但亲眼目睹人鬼如此……坦诚激烈地“交流”，还是头一遭！

她尴尬得脚趾抠房梁，只想赶紧离开这非礼勿视之地，免得日后相见，脑子里全是限制级画面。

就在她准备悄悄溜走时，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充满好奇和困惑的少年声音：

“阿姐，他们在干嘛？那女鬼在啃戚无锋吗？”

“啊！”纪温醒吓得差点真掉下去！

一扭头，只见纪遥光不知何时也隐了身形，正趴在她旁边，瞪着一双清澈又无辜的桃花眼，求知欲爆棚地盯着下面！

完了！

纪温醒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种场面怎么能让纯情小狼崽子看到！会学坏的！

她二话不说，一手猛地捂住纪遥光的眼睛，另一手拽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如同瞬移般，狼狈地逃离了那个破屋！

屋内颠鸾倒凤的两人，沉浸在**深渊中，对房梁上的小插曲毫无所觉。

在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现出身形，纪温醒才松开捂着纪遥光眼睛的手，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遥光！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都没发觉！你的隐匿功夫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她心中惊疑不定，遥光的气息竟然能瞒过她的感知？

纪遥光眨巴着那双纯良无害的大眼睛，一脸坦然：

“从那个红衣女鬼吃完那几个光团子的时候，我就在梁上啦。不过阿姐，”他皱起好看的眉头，满脸困惑，

“她是不是没吃饱啊？为什么要啃戚无锋？难道她也要吃活人的血肉吗？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救他？”

说着，他眼中还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凶光。

纪温醒被他这直白又“凶残”的问题噎得满脸通红，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又闪过那些限制级画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看来……是时候给小狼崽子普及一点必要的“常识”了？

虽然她实践经验为零，但理论知识储备堪称浩瀚！

“遥光啊，”纪温醒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严肃又专业，

“他们两个呢，不是在啃人……呃，至少不是你想的那种‘吃人’的啃。他们是……是在用一种，嗯，比较亲密的方式，交流彼此的感情。”

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交流感情就要啃别人吗？”纪遥光歪着头，逻辑清晰，眼神更加困惑了，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啃阿姐？阿姐也会这样啃孟姐姐吗？”

他一边说，一边还凑近纪温醒，仿佛在认真思考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 纪温醒瞬间石化，果然还是太早了！教育失败！

她果断放弃了这个艰巨的任务，自暴自弃地一挥手：

“不行！只有……只有关系非常非常特别的鬼才能这样‘啃’！我们是正经拘鬼使！不能随便啃人的！记住了吗？”

纪遥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阿姐，那戚无锋被女鬼啃着，鬼是阴寒之物，戚无锋会不会有危险？万一他被吸干了阳气怎么办？不如让我去把那女鬼打死吧！省得她害人！不然戚无锋死了，咱们又要耽搁了！”

他思路简单粗暴，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消灭问题源头。

纪温醒扶额长叹。

“遥光，有时候事情不是靠把谁打死就能解决的。那戚无锋明显把那红衣女鬼看得比命还重！如果我们贸然打死她，戚无锋岂不要跟我们拼命？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树敌，增加难度吗？”

纪遥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其中利害，但小脸上还是带着不甘：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吧？”

纪温醒双手抱臂，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虽然过程有点尴尬，但这次“房梁侦察”绝对物超所值！

戚无锋的软肋——那个需要生魂喂养的红衣女鬼已经暴露无遗！

打蛇打七寸，拿人捏软肋！

“遥光，”纪温醒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我们现在就去办一件大事！”

“什么事？阿姐！”纪遥光立刻来了精神。

“我们去把这京都城内，还有方圆一里地内，所有能抓到的孤魂野鬼、游荡怨灵，统统‘请’过来！”

纪温醒眼中闪烁着“囤货居奇”的精光，“有多少抓多少！一个不留！”

纪遥光眼睛瞬间亮了，抓鬼可是他最拿手的活儿！

“好的，阿姐！我最喜欢和阿姐一起抓鬼了！” 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就看你的了！”纪温醒笑容灿烂，拍了拍遥光的肩膀，“让咱们给那位‘锋哥哥’，准备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厚礼’！”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纪温醒和纪遥光同时回头。

陈最不知何时已从水岸返回，正站在巷口。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他目光扫过纪温醒尚带一丝红晕的脸颊，又落在她搭在纪遥光肩膀的手上……

陈最的眼神微微地沉了沉，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滞涩感。

他们刚才……似乎很亲密？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呃，讨论戚无锋！”

纪温醒飞快地收回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有点发烫的耳朵，试图掩饰刚才的窘迫。

纪温醒想着本来在房梁上偷看人家就已经够尴尬了，这事情还是不要广而告之的好……

可这动作落在陈最眼里，更添了几分可疑。

纪遥光下巴微扬，带着几分挑衅道：

“我们在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儿，陈最，画舫好看吗？”

陈最的目光越过纪遥光，再次落在纪温醒脸上。

“画舫本身……确实有些熟悉感，”他目光专注地看着纪温醒，仿佛纪遥光不存在，

“但没再想起具体的事。水岸那边……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纪温醒被这奇怪的氛围搞得很不自在，她避开陈最的视线，清了清嗓子：

“嗯，我们正要去‘收集’一些戚无锋需要的东西。”

“需要帮忙吗？”陈最向前走了一步，自然而然地靠近纪温醒，目光依旧锁着她。

他感觉到纪遥光身上瞬间飙升的煞气，却恍若未闻。

“不用了！”纪遥光立刻抢答，语气硬邦邦的，“我和阿姐去就行！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你……你就在客栈等我们吧！”

他才不想让陈最插进来破坏他和阿姐的“二人行动”。

纪温醒感受到两人之间无形的刀光剑影，一个头两个大。

她赶紧打圆场：“你奔波也累了，先去客栈休息也好。遥光，我们动作要快。”

她拉了拉纪遥光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

纪遥光得了阿姐的首肯，得意地瞥了陈最一眼，拉着纪温醒的手腕就要走：

“阿姐，走这边！我知道有条近路！”

纪温醒被他拉着，踉跄了一步，有些无奈地回头对陈最道：“那我们先去了，客栈见。”

陈最站在原地，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股强烈的不爽，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叫纪遥光的少年，在纪温醒心中占据着怎样特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