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不渡我 第30章 九头冥蛟

冥界荒泽，位于三界之外的幽冥裂隙，永夜笼罩着这片被遗忘的沼泽。

天幕垂落着铁锈色的瘴气，沼泽深处游动着幽蓝磷火，忽明忽暗的光斑掠过水面，纪遥光凝视着不远处沼泽水里冒出的腥臭泡沫。

“孟姐姐，能看清鬼气走向吗？”纪遥光眉头紧锁。

孟婆没答话，从袖中取出引魂灯点燃，将纪遥光带来的江白旧物置于灯内。

她素手轻抬，引魂灯如星辰升起，悬于荒泽上空。

“灯引幽冥，魂归其途！”孟婆指尖掐诀，一声清叱划破死寂。

刹那间，沼泽深处沸腾起来！无数粘稠漆黑、形态扭曲的鬼气如同被惊醒的蛆虫，疯狂地从腐水中、淤泥下、枯骨缝隙里钻涌而出！

它们嘶嚎着，尖啸着，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滔天的怨念，争先恐后地朝着空中的引魂灯扑去，浓重的黑气冲天而起。

“咕嘟咕嘟——！”

“嗬嗬……嗬……”

“呜……！”

“好……呕……好臭！”

纪遥光猝不及防，被那骤然浓郁了十倍的恶臭冲得一阵反胃，连忙捂住口鼻，俊脸皱成一团，眼眶都微微泛红。

孟婆见之一笑道：“这里的鬼气都是怨魂恶鬼，自然污秽不堪。”

“你姐姐让你寻的那人，做了何等罪孽？确定会在这里吗？”

孟婆半个时辰前被纪遥光匆匆拽到此处，孟婆汤都洒了一地，这虎孩子，当初还是团鬼火的时候就把她的后厨房搅得翻天覆地，如今长成了这副俊朗挺拔的人样子，骨子里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谁知道，都是那个讨厌的陈最说的！”纪遥光冷哼了一声，满脸不快，“孟姐姐，有什么办法能把他赶走吗？他又呆又傻，会连累姐姐的。”

孟婆意味深长地看了纪遥光一眼，少年的心事清晰明了地写在脸上，孟婆心中微微一凛，之前的判断似乎有些动摇。

纪温醒身边这突然冒出来的陈最，气质神秘，对纪温醒的态度也颇为特殊。

而眼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的纪遥光……这醋劲儿，未免也太足了些。

难不成……两支桃花并蒂开？这丫头，情劫要来了？

就在孟婆思绪飘忽的瞬间，在那汹涌狂暴、争先恐后的漆黑鬼气浪潮中，

一点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幽光，颤巍巍地从污浊的水面下浮现出来。

它细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光芒黯淡，与周围那些张牙舞爪的黑色怨气相比，脆弱得可怜。

它似乎有些茫然，有些畏惧，在狂暴的漩涡边缘徘徊着，犹豫着……

最终，仿佛被引魂灯上那属于扳指的微弱共鸣所吸引，才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朝着光芒的方向飘去。

“孟姐姐！你看！”纪遥光眼尖，瞬间捕捉到了那点与众不同的淡蓝，他猛地放下捂鼻的手，瞪大眼睛，身体下意识前倾，紧紧盯着那缕微弱的魂魄，

“那段蓝色的！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江白？”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希望。

孟婆凝神望去，刚欲开口确认——

“轰隆！！！”

一个长着九个脑袋的巨蛇破水而出，刹那间，飘荡在半空中的鬼气如临大敌，呜咽嘶嚎起来。

那巨蛇大吼一声，原本被引魂灯进化了些的空气又变得浑臭污浊起来。

鬼魂们被漩涡倒吸回到了沼泽泥潭中。

“不好！”孟婆脸色剧变，失声惊呼，

“是九头冥蛟！它要吞噬这些魂魄！阻止我们引魂！”她瞬间明白了这凶物的意图。荒泽是它的猎场，这些怨魂厉魄是它的食粮，引魂灯的行为，无异于虎口夺食！

情况危急，容不得半分犹豫！

孟婆眼神一厉，她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殷红的血珠渗出。

她以血为墨，指尖在空中迅疾无比地划过，带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瞬间凝结成一个散发着古老威严气息的朱砂符印！

“千灯照夜，魂引归途，收！”

咒文落成刹那，方圆十里的鬼魂鬼火全部凝固，那江白的魂魄也如流星般投向引魂灯。

符印光芒大盛，融入引魂灯中！

原本摇曳欲灭的引魂灯如同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幽绿光芒骤然转为炽烈的银白色！

光芒所及之处，时间仿佛凝固！

方圆十里的鬼魂鬼火，包括那些正在被拖回沼泽的怨气，连同那缕挣扎的淡蓝色魂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

随即，如同百川归海，以更快的速度被强行牵引，化作一道道流光，投向那盏小小的引魂灯！

那缕淡蓝魂魄，也终于挣脱了冥蛟的吸力，化作一道微弱的蓝色流星，投入灯芯之中！

“成了！”孟婆心中一喜，但精神丝毫不敢松懈，全力维持着收魂法咒。

九头冥蛟的凶名，她深知其可怕。

这孽畜的九个头颅，并非天生的蛇首，而是九个被天庭剔除仙骨、打入幽冥的堕仙！

他们仙脉断绝，怨气滔天，最终与这荒泽至阴至邪的冥蟒之躯融合，化为这至阴至邪、以吞噬魂魄怨念为生的九头怪物！

九个头颅，就是九个堕仙的怨念集合体，其凶戾远超寻常凶兽！

然而，她身边那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显然没把这“非同一般”放在心上。

“九头冥蛟是什么玩意儿？看着也就和忘川里的赖皮巴蛇差不多大，长得倒是比那巴蛇还丑！”

纪遥光道，说罢他足下一蹬跃身而起，朝着九头冥蛟冲了去。

“遥光！回来！不可轻举妄动！”孟婆的惊呼被淹没在冥蛟的咆哮和沼泽的沸腾声中。

她心急如焚，却无法中断收魂法咒去阻拦，只能咬紧牙关，将更多的灵力注入引魂灯，同时分出一缕心神，挥手在纪遥光前冲的路径上布下几道淡青色的护身屏障，希望能为他抵挡一二。

纪遥光初生牛犊，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只是一门心思地干就完了。

他踏水而行，靴底触到之处漾开层层涟漪。

九头冥蛟弓起背脊，冲将过来，它左侧第三个头颅突然直探向前，张开血口，蛇信子喷出裹挟冰晶的阴风。

纪遥光旋身避开时，右侧蛇首已吐出毒火。

冰火交织的牢笼中，少年衣摆瞬时燃起幽蓝火焰。

“遥光！小心！”孟婆惊呼，她使出灵力试图为纪遥光扑灭身上的火，蓝焰飘忽间，只见纪遥光勾了勾嘴角，周身突然爆发出与稚嫩面容不符的煞气。

又见几只蛇首朝着纪遥光盘旋而来。

“破！”纪遥光并指如剑刺入蛇瞳，指尖金光暴涨。

被贯穿的头颅发出凄厉尖啸，其他八首同时喷出黑雾。

沼泽水沸腾般翻涌，无数白骨从淤泥中探出利爪，巨蛇挣扎嘶吼着跃出沼泽，却猛然间被巨大的锁链拽住在了半空中，它与锁链对抗，力竭坠落。

孟婆怀里的引魂灯突然剧烈震颤，灯芯迸发出刺目银辉。

此时，她和纪遥光都发现了那些缠绕在冥蛟脖颈的锁链，锁链末端系着半枚破碎的仙印。

“那是什么仙印？”孟婆不由得朝前探出身子，想要看地更清楚些。

纪遥光突然僵在半空，仙印发出的微光让他神思恍惚起来。

就在此时九头冥蛟甩尾而起，抽落在纪遥光背上，熟悉的檀香混着血腥气涌入鼻腔。

“当心！”孟婆的惊呼被爆炸声淹没。

冥蛟最中央的头颅吐出混沌雷暴，少年如同断线纸鸢坠向沼泽。

就在腐水即将吞噬他的刹那，万千金纹自心口蔓延，在他坠落处绽开一朵鎏金莲花。

记忆深处闪过破碎画面：素白广袖拂过染血的长剑，还有金红交织的霞光......

莲花蔓延，将沼泽中的腐水隔离在纪遥光身外，腐水层层堆叠，汹涌翻腾，九张扭曲的人脸张开獠牙，散发着漫天的煞腐之气，决堤而来的瞬间，纪遥光本能地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他听到自己喉咙里滚出陌生的古语咒言，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操纵他的声带。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少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金光咒已脱口而出。

九头冥蛟最中间的女人头颅发出尖笑：“好久不见啊！”

那大蛇的另外八个脑袋突然拧成麻花状，它盘旋着将纪遥光缠绕其间，不断发出尖笑声。

“今日我若吞了你，便一切都了解了！”

纪遥光感觉胸腔快要炸开，喉间涌上灼热，顺着手腕滴落九头冥蛟的身子上，突然那巨蛇一顿，无法控制自己一般，散落开来。

沼泽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纪遥光纵身跃，一旁的孟婆见他有了生机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她一个冥府的技工，打个孤魂野鬼还行，这九头冥蛟实在是不敢抗衡的，此时逃为上策！

“遥光，快回来！”孟婆甩出勾魂索，想要将纪遥光牵拽回来，但她的手僵在半空。

只见荒泽上空的少年像头凶兽般扑在巨蛟脊背上，齿间金光缭绕。

被咬住的蛇颈发出烙铁淬火般的滋啦声，九个头颅同时发出惨叫。

他恍惚失去了所有意识，他根本听不清那些诅咒，只觉得体内有团火在烧，烧得他必须吞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当他撕下一块泛着黑雾的蛇皮时，喉间突然产生可怕的吸力。

整片荒泽的鬼气形成漩涡，裹挟着破碎的仙印碎片，一股脑灌进他张开的嘴里。

冥蛟山峦般的躯体急速干瘪，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他吸入鼻腔。

“嗝。”

纪遥光跌坐在突然清澈见底的水洼里，周身浮动的金纹正缓缓渗入皮肤。

他茫然地举起右手，看着那些咒文在指尖流转：

“孟姐姐，我刚刚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

孟婆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引魂灯微微颤动，她满目都是不可置信：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