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 第2章 （二）

沈有辰接力一般把剩下的酒喝光了。

因为喝的太快，狼狈地呛了两口，林星想替他拍背，右臂下意识就抬了起来。

但他们现在并不是能自如产生肢体接触的关系，于是，那只手呆呆地悬在空中，最后又放下。

她在沈有辰抽了一张餐巾纸，整理完自己的仪容之前收回了手。

调酒师目睹了这一切，他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游移，表情异彩纷呈。

“你这是干嘛？”沈有辰不明所以，只觉得是本就容易亢奋抽风的人又抽风了。

“妙啊，真是妙不可言。”

林星没说话，脸上平淡的表情都没变。

“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也不影响你做生意，下次来的话，还是换一杯。”

“没问题，下次不喝这个，我给你们调一杯‘破镜重圆’。”

沈有辰狠狠剜了他一眼，起身离开，林星跟他一起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独处，但现在也不适合留在酒吧里。

“欸，等一等，这位美丽的姐姐，来了都是朋友，加个微信吧，以后有空，或者觉得闷，就来我这坐坐散散心。”调酒师说着，行云流水一般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我这也是小本生意，要是没有各位同胞家人的支持，我这个店早就倒闭了。”

林星愣了一下，惊讶于眼前这人从ABC到“生意人”的迅速切换。

“好啊。”她没拒绝，和对方加上了好友。

“微信名就是我的英文名Andy，我姓蔡，叫我Andy或者小蔡都可以。

“好，以后喝酒就来你这。”

小蔡紧接着就要把她拉进酒吧的微信大群，林星拦住他，“不了，就不用拉我进群了，有什么事我直接找你就好。”

“我懂我懂，okok。”小蔡从善如流，心想着得赶紧回去好好查下对面姐的来历，说不定是个大明星。

也就没注意到林星身后，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的沈有辰。

“原来她是故意不加群的……”

他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块，这样，自己在那十二个二手群，学生群，交换生群，私厨群里都没找到她的踪迹也非常合理了。

林星和沈有辰一前一后走出酒吧，并肩走在的小石块铺满的，凹凸不平的路上。

“我记得你不是喜欢喝闷酒吗？与其去酒吧，你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慢慢喝。”

“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玩的。”林星看着前方，很轻松的笑容。

挺好的，他想。

看起来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也没抑郁。

两人是同样的路，沈有辰走到公交站下等，而林星直直地穿过去，他们的脸上都闪过短暂的错愕。

沈有辰想笑，“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坐同一辆车？”

“我没有买票，这才五站路。”林星接受不了39克朗一张有效期75min的单程票，不管有钱没钱。

“我给你买了，就这在等吧，公交车快来了。”沈有辰亮出屏幕上那张崭新的票，但林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没动。

“怎么，你现在经济条件不好吗？”他走上前，语气不像打趣。

“……我觉得你适应能力还挺强。”坐惯了国内一块钱的公交，还能来这里坐三十的。

也是巧合，往日这个时候本应空荡的公交里此刻只剩了两个挨在一起的空座。

林星上了车就没再说话，对于现在和沈有辰之间十几厘米的距离不太适应。

就像北欧的冬天，总是一阵风吹过之后就猝不及防地来了。

五站路，十分钟就到了，两人下了车，一前一后走在回宿舍的坡路上。

沈有辰在前，走到一半，突然就停了下来，等着林星撞上他的背，而后者果然也撞上了。

“你……”林星的“你想干什么”还没说完，沈有辰便“捷足先登”，“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他转过身，兴奋的神色一闪而过。

林星眉头皱到一半，她伸出手揉着实际上并不疼痛的额角，似乎是思考了几秒。

“你什么时候来瑞典的？”她问。

“你就只想问这个？”

看起来是不怎么满意林星的问题，沈有辰转了个身又走了。

公交上一直犹豫沉默是希望她先说话，终于忍不住主动提出来，结果，又觉得她说错了话。

“不问这个问什么……突然见到前男友，第一反应当然是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来！难道，应该像歌曲唱的那样，带着笑脸，挥手寒暄，说一句，好久不见？”

林星有些气愤，加快脚步绕了远路，路过正在给她拉着门的男人，去了宿舍楼另一端的门。

而当她打开另一扇门的时候，沈有辰果不其然堵在门口。

看来又是得说点什么才能“过关”。

林星的视线扫过他依然敞着的大衣，是那种质感很好但很薄的羊毛大衣，“你要是刚来这里的话，赶紧去买厚衣服，马上就会很冷的。”

“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莫名其妙吗？”林星撇了他一眼，侧着身子穿过他。

“我确实发现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沈有辰快步走上去，跟林星并肩，“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在认识的第一天喜欢你的？之前你问过我，我当时也不是这么说的。”

“我只觉得你那个时候是死鸭子嘴硬。”

“……”沈有辰没再说话，只把眼睛狠狠黏在她脸上。

两人进了电梯，依旧是沉默的空气。

沈有辰站在那，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尴尬，连带着林星一起，在这个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她只觉得呼吸不畅。

在外面有第三个人的环境中反倒自在不少。

“你住几楼。”

“三楼。”

于是林星按下了三楼和五楼的按钮，他可以不动，但她不能一动不动和他待在电梯里。

沈有辰一直没动，整个人从进电梯开始就切换成了异样的僵硬状态，林星的余光瞟到他一直死死盯着显示楼层的小屏幕，从1到2再到3，不过十几秒，三楼到了，电梯门打开，沈有辰依旧钉在原地不动，就那么直直地等电梯门又关上。

“你……”

这次林星依旧没把话说完，她被迫撞进了一个怀抱。

沈有辰猛地转身，几乎是按着林星的后脑勺和脊背把她往自己怀里压，嘴唇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舌尖生硬又不容抗拒地探入，像溺水的人求得了救命的吻。

短时间内剧烈的动作给她带来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狭小的电梯厢像整个世界一样微微震动。

她却发现他没睁眼。

只在表示到达目标楼层的“叮”声响起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地退后，在电梯门开的那刻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梯。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本来看到他就已经很心烦意乱了，莫名其妙被拉去喝了杯叫“仇恨”的酒，然后现在还莫名其妙被强吻了？

而始作俑者一句话也没说，在做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之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样离开了。

林星狠狠地抹了抹自己的嘴巴，赶在电梯门关上前出了门。

第二天她逃离了宿舍楼，早上有课，紧接着是Group Meeting（小组会议），紧接着是场Fika（一种小型社交活动）。

下午她还去了Espresso House，点了份味同嚼蜡的三明治和齁甜的香草拿铁，坐在临街的位置上发呆。

他一定会再找上门来的，但她还没收拾好心情。

当然，林星最后还是回去了。

然后，就在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时候，她不出意外地听到了Denis招待客人的声音。

Denis，整个走廊最热心的人，每周都召集大家打扫卫生，做集体晚餐，关心世界和平还有少数群体。

如果他不会每两周都开一次走廊派对，那么一定是林星认识的最好的人。

“I know chinese people like hot water...”（我知道老中都爱喝热水。）

林星自暴自弃地打开门。 “Hey!Xin!”看到来人，Denis脸上又惊又喜，“He has been waiting for you for 4 hours!“（他已经等了你四个小时！）

说完，拍了拍林星的肩膀，示意她好好招待对方，然后麻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给他们留出了空间。

“等我一下。”

林星把包放回了房间，脚步僵硬。

她没拖延时间，很快就回到了客厅，坐到了沈有辰对面。

“你现在这个样子，跟昨天强吻我的时候还真是判若两人。”

安稳甚至有些乖巧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歉意，但更多的神色是，“你欠我的。”

像是一只骄傲的猫。

就像把宿舍区当自己领地的那只猫，特别壮实，特有个性，不给摸，不会讨好人，但当它就这么坐在你面前，挺起鼓鼓的胸膛的时候——就说明，你需要给它吃的了。

“我们还没有联系方式，所以我来找你了。”

“……”林星的嘴角不露声色地浮起一个弧度，其实他们之前当然是有的。

只是删了。

林星是被删的那个。

林星拿出手机，利落扫码。

其实没什么理由拒绝不是吗？拒绝了倒像自己心里有鬼，毕竟连小蔡的好友都那么自如地加上了。

“还有Ins的。”

林星上滑屏幕，切换APP扫描。

“Fackbook.”

林星继续上滑。

“Whatsapp.”

林星继续上滑。

“Messenger.”

林星停止了上滑的动作，“要不再把Discord给加上。”

沈有辰愣了一下，“我还没下载这个，我不怎么用这个。”话虽如此，他已经利索打开了应用商店开始搜索。

“不用了，我也没有它家的账号。”

“哦。”但他还是点了下载，像是用短暂的下载时间去掩饰些什么，“就这样，我也没有别的事了，你上了一天的课，好好休息。”

甚至都没留下再寒暄几句的时间。

是以退为进吗？

他一定很清楚，她不会无动于衷的。

林星站在走廊门口目送他进电梯。

“你到底是为什么来找我。”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但这两句话，她还是没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