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微光【进击的巨人】 第70章 谎言

黑暗领域内，污浊的能量依旧如同粘稠的潮水般涌动，试图侵蚀一切光芒。但此刻，这片被强行开辟出的绝望角斗场内，局势已然逆转。

奈克瑟斯——德利特与宁芙意识与光之力深度融合的化身——如同一位重获新生的光之战神，行动之间不再有丝毫迟疑与迷茫。宁芙带来的不仅是同源之光的补充，更是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关于眼前这些异生兽的详尽知识。它们的名字、习性、攻击模式，以及最致命的弱点，如同清晰的地图般展现在德利特的意识中。

“首先是它——诺斯菲尔！”德利特与宁芙的意识高度同步，奈克瑟斯金色的眼眸瞬间锁定了那只不断尖啸、试图巩固黑暗领域的异生兽。“它是领域强化的关键，必须先打断它！”

奈克瑟斯身形一动，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发起了冲锋！目标直指诺斯菲尔！

伽鲁贝洛斯虽然中间的头颅受创，预测能力大打折扣，但另外两颗头依旧喷吐出炽热的火球进行拦截。然而，奈克瑟斯甚至没有减速，左臂武装光芒闪烁！

“粒子之羽·连射！”

数道凝练的光刃并非没有方向，而是精准地提前引爆了所有袭来的火球，在奈克瑟斯前进的道路上制造出一片短暂的爆炸屏障，反而阻碍了伽鲁贝洛斯的视线和后续攻击。

拜格巴尊怒吼着从侧翼冲来，毒雾喷吐！但奈克瑟斯早已预判，右拳凝聚光能，一记沉重的下勾拳，并非攻击其坚硬的甲壳，而是狠狠砸在它下巴与颈部连接的相对脆弱处！

砰！

拜格巴尊的扑击被打断，脑袋猛地向后一仰，毒雾喷向了空中。

佩德隆的触须如同毒蛇般缠向奈克瑟斯的脚踝，同时发射出可燃气体火球。奈克瑟斯猛地跺地，核心脉冲的小范围爆发瞬间震开触须，同时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扭曲，避开了火球的直接命中，爆炸的冲击波只是让他速度稍减。

而格鲁格来姆试图再次竖起屏障保护诺斯菲尔，但奈克瑟斯冲锋的同时，右手向前一伸，一道细微却高度集中的粒子之羽并非射向屏障，而是射向了格鲁格来姆那只刚刚再生了一部分的管状长嘴的根部！

“嘶嗷！”格鲁格来姆吃痛，注意力分散，屏障的凝聚出现了瞬间的延迟！

就是这瞬间！

奈克瑟斯突破了所有干扰，如同金色流星般冲到了诺斯菲尔面前！这只异生兽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刺耳的尖啸，额头的强化射线猛地调转，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奈克瑟斯。

“它的弱点是强化光线与自身精神连接的瞬间！”宁芙的提示在德利特脑中响起。

奈克瑟斯不闪不避，就在诺斯菲尔的射线即将发出的前一刹那，他双臂在胸前交叉，能量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十字风暴！”

并非最大功率的释放，而是将十字风暴的能量高度压缩、凝聚，化作一道炽热无比的超高热光线流，抢先0.01一秒，精准无比地射入了诺斯菲尔额头那正在发光的器官内部！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诺斯菲尔的强化射线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在它自身内部引发了灾难性的能量逆流。

“唧啊啊啊啊——！！！”诺斯菲尔发出了痛苦到极点的惨嚎，整个身体如同充气过度的气球般剧烈膨胀，体表浮现出无数裂纹，从中迸射出失控的黑暗能量！

轰隆隆隆——！！！

最终，它无法承受这内外夹击的能量冲突，猛地爆炸开来！化作一团巨大的、污浊的黑暗火焰，迅速被领域本身吸收。

黑暗领域剧烈地波动起来，稳定性大打折扣！

“下一个！”奈克瑟斯毫不停歇，转身面对剩下的四只异生兽。

失去了诺斯菲尔的强化，它们的凶焰似乎都减弱了几分。但战斗远未结束。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奈克瑟斯精准的弱点打击表演。

面对伽鲁贝洛斯，奈克瑟斯不再试图同时对付三颗头，而是利用高速移动不断骚扰其左右两颗头，吸引其注意力，最终抓住一个空隙，一记核心脉冲近距离轰击在它中间那颗受损头颅的伤口上，彻底破坏了其神经中枢，使其陷入彻底的瘫痪和混乱。

对付拜格巴尊，奈克瑟斯不再攻击其坚硬的外壳，而是不断用粒子之羽切割其关节连接处和喷吐毒雾的孔洞，限制其行动和攻击，最后以一记凝聚光能的飞踢，狠狠踹碎了它相对脆弱的腹部甲壳，重创其核心。

佩德隆的漂浮和远程攻击变得徒劳，奈克瑟斯预判了它所有火球的轨迹，甚至利用爆炸的气流加速，突进到它身边，徒手抓住它那果冻般的触须，将光能量直接灌输进去，从其内部引发净化爆炸。

最麻烦的依旧是格鲁格来姆，它的屏障依旧坚固。但奈克瑟斯改变了策略，不再强攻。他利用速度优势不断绕到其侧面和后方，发动佯攻，迫使它不断转身、移动、调整屏障方位，极大消耗其体力。最终，在它一次转身不及，屏障出现微小死角的瞬间，奈克瑟斯将最后的能量汇聚于指尖，一发极致压缩的粒子之羽，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射入了它背部发光器官与身体连接的缝隙！

格鲁格来姆的屏障瞬间崩溃，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僵直在原地，开始剧烈地抽搐。

奈克瑟斯则趁此机会，完成了蓄力，打出了最后一发层叠光线·风暴。

湛蓝色的光线瞬间击中了格鲁格来姆，被净化的光芒从内而外透出。

当最后一只异生兽——格鲁格来姆——也在凄厉的嘶吼中被彻底净化，化作无数飘散的光粒子时，奈克瑟斯胸口的能量核心也闪烁到了极限。

黑暗领域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失去了异生兽作为锚点和诺斯菲尔的强化，它无法再维持稳定。

奈克瑟斯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周身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他能感觉到，宁芙传来的光之力也已经消耗殆尽，两人都到了极限。

“解除……变身吧……”德利特在意识中艰难地说道。

金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收敛、消散。奈克瑟斯巨大的光之身躯化为无数光粒，缓缓消失。德利特和宁芙的身影从中显现，落回冰冷的地面。

“呃……”德利特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光能量的过度消耗让他眼前发黑，耳鸣不止。

就在这时，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

是宁芙。她的情况同样糟糕，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额头上满是虚汗，扶住德利特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她同样力竭了，但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

“没事吧…德利特…”宁芙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关切。

德利特摇了摇头，借助她的搀扶勉强站稳。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背靠着背，相互支撑着，大口喘息，试图恢复一丝力气。

周围的黑暗领域正在加速崩溃，空间的扭曲感越来越强，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将他们抛回外面的世界。

然而，就在这片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天地间，异变陡生。

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五只异生兽的黑暗能量碎屑，并没有随着领域一同散去，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疯狂地向着某个点汇聚而去。

在德利特和宁芙惊愕的注视下，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黑色人形轮廓在那汇聚点逐渐凝聚、成型！

虽然体积远不如之前巨大，能量波动也极其不稳定，但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黑暗气息绝不会错——

是黑暗浮士德。

它竟然还没有被彻底消灭，它利用最后残存的一点核心意识，强行吸收了刚刚被消灭的五只异生兽逸散的大部分黑暗能量，勉强重新凝聚成了一个等人大小的、黑影般的存在。

“嗬……嗬……”黑暗浮士德发出嘶哑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的形态很不稳定，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显然这种强行复活极其勉强，但也意味着，只要给它时间，它很可能再次恢复！

“开…开什么玩笑……”德利特看着这打不死的噩梦再次出现，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和宁芙已经油尽灯枯，连站着都勉强，根本不可能再战斗了！

难道他们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这个该死的世界，就真的一点希望和道理都不讲了吗？！

“混蛋！！”德利特发出不甘的怒吼，声音因为脱力而嘶哑，“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就在他绝望呐喊的同时，宁芙却做出了一个举动。

她轻轻地将几乎无法站立的德利特更稳地扶靠在一块断壁上，然后自己毅然决然地，迈前一步，用自己那同样虚弱不堪的身躯，挡在了德利特与黑暗浮士德之间！

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宁芙？你干什么？！快回来！”德利特惊骇地想要拉住她，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宁芙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德利特耳中：“德利特，别动。”

她顿了顿，看着前方那正在缓慢凝聚成型的黑暗，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如果真的必须要死一个人……那么，真的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这句话如同重锤般砸在德利特的心上。他瞬间明白了宁芙的决意。

她想起了前世吗？还是说，仅仅是出于某种本能？她知道他对这个世界、对调查兵团、对那些他深爱和深爱他的人们有多重要。她认为他的存活，能带来的影响和希望，远大于她自己。

“对于很多人来说……你活下去，比我有用得多。”宁芙最后轻声说道，仿佛在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黑暗浮士德似乎凝聚完成了一些，发出一声低吼，开始摇摇晃晃地朝着两人走来，黑暗的能量在它手中凝聚，虽然微弱，却足以杀死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他们。

德利特目眦欲裂，拼命想要调动体内哪怕一丝光能，却只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空虚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逼近，看着宁芙那决绝而纤细的背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奇迹，或者说，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正在向前移动的黑暗浮士德，身体猛地一僵！它那黑影般的躯体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仿佛内部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呃……啊……！”一个痛苦而挣扎的声音，竟然从黑暗浮士德的口中发出！那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非人的嘶吼，反而带上了……一丝人性的痛苦和迷茫。

德利特和宁芙都愣住了。

紧接着，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黑暗浮士德抬起那双凝聚着黑暗能量的手，并没有攻击宁芙和德利特，而是……猛地抓住了它自己的头颅！

“滚……出去……！给我……安静！”它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自我抗争？

强大的黑暗能量在它体内疯狂冲突，甚至逸散出来，冲击着它自身。它那刚刚凝聚成型的躯体再次变得极其不稳定。

挣扎持续了十几秒，最终，那狂暴的黑暗能量似乎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强行压制了下去。黑暗浮士德的形态虽然依旧模糊，但动作却稳定了下来。

它……或者说，“他”，缓缓地放下了手，抬起头，看向了满脸惊疑不定的德利特和宁芙。

那双原本应该是纯粹黑暗的眼眸部位，此刻竟然流露出一种复杂之极的情绪——痛苦、疲惫、悔恨，以及一丝……释然？

一个清晰的、带着苦涩和沙哑的年轻男声，从黑暗浮士德的口中传出，不再是之前的扭曲非人之声：

“……我不要…再被这些恶心的黑暗···缠着了…”

德利特和宁芙彻底惊呆了。这个声音……

黑暗浮士德，或者说，寄宿于其体内的那个意识——吴天昊，似乎暂时夺取了主导权。他看着德利特，又看了看宁芙，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终于，吴天昊开口了，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扭曲癫狂的语调，而是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沙哑和……歉意。

“庄岚……还有……芙洛蕾拉……”他缓缓说道，目光在德利特和宁芙之间移动。

德利特和宁芙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呵……”吴天昊的投影发出一声苦涩的轻笑，“没想到，最后会以这种形式……和你们对话。”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

“我……是来道歉的。”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很清晰。

德利特皱紧了眉头，完全不相信这个屡次想要致他们于死地的人会真心道歉。

吴天昊似乎看出了他们的不信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家很有钱，非常有钱。从小到大，我从来没为物质发过愁。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但是……很可笑吧？我活在一个……完全没有‘爱’的环境里。”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的父母？呵，他们眼里只有公司，只有生意，只有怎么赚更多的钱。他们给我大把的零花钱，送我上最好的学校，给我买最贵的玩具，却从来没有……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今天开不开心？’，从来没有在我生病的时候陪过我，甚至连我的生日，他们都经常忘记，或者只是让秘书送份昂贵的礼物过来。”

“朋友？围绕在我身边的那些人，不过是因为我的家世，因为我能带他们吃喝玩乐，因为我能给他们好处。一旦我家出了点什么事，或者我不能再提供那些东西，他们就会像躲瘟疫一样躲开我。”

“我就像活在一个金色的笼子里，什么都不缺，却又觉得……什么都没有。空虚，麻木，浑浑噩噩……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懒散，越来越恶劣，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想找点刺激……”

他的目光转向德利特。

“然后……我就遇到了你，德利特···不，庄岚。”

“你和我完全不同。你家里条件不好，听说父母也不怎么样，经常挨打？你没钱，穿得破旧，性格阴沉，不爱说话。”

“可是……你成绩那么好。明明身处泥潭，却像杂草一样拼命往上长。你沉默，但你做的事情总是对的，你的能力很强，三观正得让人讨厌……还有你身边的芙洛蕾拉……”

他的目光又转向宁芙。

“她也是……明明自己处境也不容易，却总是那么阳光，那么勇敢，会为了你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你们两个人……就像沙漠里开出的花，那么扎眼，那么……碍眼。”吴天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曾经的恶意，但很快又化为更深的疲惫。

“你们身上，好像拥有我缺少的一切。那种坚韧，那种纯粹，那种……相互信任、可以为对方付出的东西。那是什么？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我不懂，但我……我很不舒服。它们像镜子一样照出我的丑陋和空虚。”

“所以……我才忍不住想去欺负你，庄岚。我想看看，把你彻底踩进泥里，你会不会也变得和我一样丑陋？我想证明，人类本质上就是恶心的东西，没有什么美好是摧毁不了的。”

他看向宁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至于芙洛蕾拉……当她为了你出头，指着我的鼻子骂的时候……我更生气了。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拥有这些？所以……我当时脑子一热，就把她关进了那个柜子里……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想吓唬她一下，没想过……”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悔恨。

“我没想过后果会那么严重……我没想过她会……我真的……后悔了。”

黑暗的投影变得愈发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庄岚……不，德利特。”吴天昊看着德利特，眼神异常清明，“你杀了我，我其实……并不恨你。”

“甚至……我很感谢你。”

这句话让德利特和宁芙都愣住了。

“感谢我？”德利特难以置信地重复道。虽然他通过残缺的记忆碎片早就推断出前世自己极有可能亲手杀死了吴天昊，但现在的情况还是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啊，没错。”吴天昊的投影露出一个扭曲却释然的笑容，“谢谢你……让我从那个令人作呕的、虚伪的世界里解脱了。我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那个没有温度的家，那些虚伪的人际关系，那个空洞的自己……我早就受够了。”

“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所以，谢谢你，庄岚。真的。”

他的身影开始加速变淡，化作缕缕黑烟，即将彻底消散。

在完全消失的前一刻，他最后看了一眼德利特和宁芙，轻声说道：

“你们……要活下去啊……连同我的那份……无聊的人生一起……”

话音落下，黑暗浮士德——吴天昊残存的意识投影，彻底消散无踪，融入了正在崩溃的领域之中，再无痕迹。

再也没有任何复活的迹象。

吴天昊的意识，连同黑暗浮士德最后的力量，彻底消散了。

与此同时，失去了所有黑暗能量支撑的黑暗领域，也发出了最后的哀鸣，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彻底瓦解、消散。

周围的景象瞬间变换，焦灼荒芜的大地、玛利亚墙的轮廓、以及远处依稀可闻的战斗声只有微风拂过废墟的呜咽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战场的声响。

德利特呆呆地看着吴天昊消失的地方，心情复杂难言。前世今生的恩怨，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画上了句号。恨意似乎还在，但又多了几分唏嘘和茫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宁芙…我们…走吧…”

他看向依旧挡在他身前的少女。

然而，下一秒，宁芙却并没有回应他，而是身体一软，直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德利特一愣。

随即，他便看到宁芙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

“哇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征兆地，她猛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嘹亮，充满了后怕、委屈、以及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释放，完全没有了刚才挡在他身前时那副决绝冷静的模样。

“吓…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她一边哭，一边用还能动的右手抹着眼泪，结果越抹越黑，脸上混着灰尘、血渍和泪水，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那…那个黑乎乎的家伙！能量球都快怼到我脸上了！呜呜…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真的死定了！”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话都带着哭腔，“光顾着…光顾着耍帅了…其实我腿都软了…根本动不了…呜呜呜…”

德利特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先是愕然，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酸楚涌上心头。他明白了，刚才那决绝的保护，是她透支了所有勇气才做出的行为。

他艰难地挪过去，伸出同样无力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沙哑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都结束了…”

宁芙哭得更凶了，几乎要喘不上气，一边哭一边打嗝：“呜…嗝…走…走不动了…一点力气都没了…嗝…”

德利特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劫后余生的笑意。

“嗯…我也…差不多…”

最终，两人只能继续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拖拽着彼此，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一点点地、艰难地朝着之前宁芙与德利特发生共鸣、从而消失的那片区域挪去。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痛和极致的疲惫。但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却显得格外坚韧。

他们，从黑暗的深渊中，活着回来了。

弥漫的、滚烫的白色蒸汽如同巨大的怨灵，在希甘希纳区的废墟上空盘旋、嘶吼，久久不愿散去。超大型巨人那庞然躯体的瞬间蒸发，释放出了难以想象的热量和冲击，将周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白。

在这片灼热的地狱绘卷中，艾伦艰难地跋涉着。

他的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拽着昏迷不醒的贝尔托特的后颈衣领。贝尔托特四肢全部被砍断，全身软绵绵的，毫无生气，那双曾经在训练兵时期透露出温和与犹豫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混合着血污、尘土和蒸汽灼烧的痕迹。他的被艾伦无力地拖在身后，在滚烫、布满碎石和焦黑木炭的地面上，划出两道歪歪扭扭、夹杂着斑驳血迹的深痕。每拖行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艾伦自己的状态也极差。硬质化分身的制造、从高处脱出、迂回突袭、最后将贝尔托特从巨人体内强行拽出……这一系列行动几乎榨干了他的体力和精神。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吸入了滚烫的钢针，刺痛的肺部。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高温蒸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渍。但他依旧咬紧牙关，那双碧绿的眼眸穿透弥漫的蒸汽，死死锁定着一个方向——

——不远处，一栋相对完好的房屋屋顶。那里，平躺着一个更加令人心碎的身影。

阿明·阿诺德。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但任谁都能一眼看出，那绝非凡人的睡眠。他全身的皮肤和肌肉已经彻底碳化，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如同烧焦木炭般的漆黑和龟裂。曾经耀眼的金发消失不见，五官模糊难辨，身体保持着一种僵直而痛苦的蜷缩姿态，依稀还能看出他最后死死固定自己、对抗蒸汽冲刷的决绝。他就像一尊被投入炼狱之火灼烧后遗弃的残破雕像，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惨烈至极的牺牲。

蒸汽稍稍散去一些，艾伦终于踉跄着踏上了那栋房屋的屋顶。他松开手，任由贝尔托特像一袋破布般摔在脚边。他自己则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审判台般，缓慢而沉重地靠近那具焦黑的躯体。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痛彻心扉。

他最终跪倒在了阿明的身边。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悬在半空，却不敢落下，生怕一碰，挚友这仅存的形骸就会彻底化为飞灰。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脸上的灰烬和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焦黑的地面上，瞬间被高温蒸发，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可恶……”艾伦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我本该知道的……我明明……知道的……”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最终化为痛苦的低吼。

“我知道的啊！！！”他猛地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咆哮，仿佛在质问这不公的命运，“我知道的……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勇敢！！！阿明！！！”

他的哭声在空旷死寂的废墟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恸与自责。为什么没有更快一点？为什么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最终活下来、完成任务的，是自己，而不是献出所有智慧与生命的他？

就在艾伦沉浸于巨大悲伤中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轰隆！轰隆！

沉重的、四足奔跑的震动声从侧后方急速逼近！伴随着一种野兽般的喘息！

艾伦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车力巨人皮克，口中叼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正是重伤未愈的吉克——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冲来！吉克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断口处已经在冒出蒸汽缓慢自愈。

它们的目标显而易见——被俘的贝尔托特！甚至可能还有自己。

“别过来！！！”艾伦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扑到贝尔托特身边，右手瞬间抽出最后一柄利刃，死死地架在了贝尔托特的脖颈大动脉上！刀锋紧贴皮肤，已然压出了一道血痕！

“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艾伦双目赤红，对着冲来的车力巨人发出野兽般的威胁嘶吼，声音因为激动和体力透支而完全走调。

车力巨人的冲势猛地一滞，停在了不远处，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咽，似乎在权衡。皮克很清楚贝尔托特的重要性。

然而，被车力巨人叼在口中的吉克，却似乎对眼前的威胁并不十分在意。他那双透过血污睁开的眼睛，异常执着地、直接地越过了贝尔托特，死死地盯住了艾伦。

“……艾伦……”吉克的声音微弱、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穿透力，“耶格尔……”

艾伦心中一凛，握刀的手更紧了一分。

“你不明白……你被……父亲……格里沙……洗脑了……”吉克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语如同诅咒，又如同叹息，“我们……都是……受害者……兄弟……”

兄弟？受害者？洗脑？这些词语像重锤一样敲在艾伦混乱的心绪上，让他更加烦躁和警惕：“闭嘴！”

就在艾伦与吉克、车力巨人对峙的紧张时刻——

“吉克——！！！”

一声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滔天杀意的怒吼，如同死神的宣告，从侧上方的高耸城墙上炸响！

艾伦、车力巨人、吉克，全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残阳如血的背景下，两道身影如同索命的修罗，屹立在城墙边缘。

正是利威尔和米克！

他们浑身浴血，利威尔的脸色苍白如纸却眼神锐利如刀，米克更是几乎站不稳，全靠意志力强撑着，但他看向吉克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恨。他们竟然在解决了那些无垢巨人后，一路追杀至此。

吉克的瞳孔猛地收缩，强烈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现在这个状态，面对盛怒下的利威尔，绝对是十死无生！

他只得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啦，利威尔。这次···算你赢了。”

“走吧，赶紧逃命。”吉克道，甚至顾不上近在咫尺的艾伦和贝尔托特了。

抱歉啊，贝尔托特，你的终点可能就在这里了。

车力巨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四足发力，叼着吉克就要再次狂奔逃离。

“站住！畜生！”利威尔怒吼一声，两人直接从从高墙上跳下追击。

但当两人来到艾伦身边时，他们的气体已经完全耗尽了。

“利威尔！”米克急忙出声，他的声音极其虚弱，“气体…刀片…几乎…耗尽了…追不上了…”

利威尔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看了一眼米克的状态，又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加速的车力巨人，极其不甘地啧了一声。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扫向下方的艾伦。

“艾伦！”利威尔的声音不容置疑，“把你的立体机动装置气体和刀片！立刻拆下来给我！”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借用艾伦的装备，继续追击。米克显然已经无法再战了。

艾伦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弄得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兵长要追杀那些敌人，他必须支持！他毫不犹豫地就要伸手去解自己腰侧的装备。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卡扣的瞬间——

一声极其微弱、轻微到几乎被风声和蒸汽声掩盖的……咳嗽声……从他身后，阿明那具焦黑的“尸体”方向，隐约传了过来。

“咳…呃…”

声音虽小，却如同惊雷般，猛地劈中了艾伦的后背。

艾伦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向了那个他以为早已失去一切生命气息的挚友。

阿明……刚才……咳嗽了？

德利特和宁芙互相搀扶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黑暗领域的崩溃并未带走他们身心的极致疲惫，与五只异生兽的恶战以及吴天昊最后那番忏悔所带来的精神冲击，让两人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他们循着记忆和模糊的呼喊声，艰难地穿越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废墟，终于回到了之前宁芙与德利特发生共鸣、也是调查兵团残部最后集结的区域。

眼前的景象比他们离开时更加残破，但也多了一丝惨烈的秩序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控制在角落里的莱纳。他瘫坐在地上，手脚都消失了——显然已被彻底砍断以防万一。一块脏污的布条紧紧蒙住了他的眼睛，剥夺了他的视觉，只留下不断渗出的血污和冷汗。韩吉正站在他面前，尽管自己也是一身狼狈，灼伤处处，但那双透过破碎镜片的目光却依旧锐利，正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审问着什么。

稍远些的地方，三笠正小心翼翼地给让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进行包扎。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但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显示着她的消耗同样巨大。莫布里特则守在一旁，照看着依旧昏迷不醒、头上缠着渗血绷带的马克。

德利特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了所有人，牢牢锁定了三笠。看到她还活着，还在行动，他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稍稍松动了一丝。至于莱纳……那个身影只让他感到一阵复杂的、夹杂着剧痛的麻木，他此刻没有任何力气去面对。

“三笠……”德利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正全神贯注包扎伤口的三笠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霍然抬头，当看到那个被宁芙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黑发少年时，她那双总是清冷的黑眸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哥哥！”

她甚至顾不上包扎到一半的让，猛地站起身，如同归巢的乳燕般，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几乎是一头撞进了德利特的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窝。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太好了……你回来了……太好了……”她哽咽着，反复说着这几个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哥哥的真实存在。之前宁芙消失去救德利特，她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既要面对强敌，又要承受对两人命运的担忧，几乎要将她压垮。

德利特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幸好宁芙在另一边死死撑着才没摔倒。他感受着妹妹传来的颤抖和依赖，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流。他抬起沉重的手臂，轻轻拍了拍三笠的后背，声音依旧沙哑却柔和了许多：“嗯，我回来了……没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笠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和那边龇牙咧嘴的让，补充问道：“你们……怎么样？让的伤……？”

三笠这才稍微松开一点，但手仍紧紧抓着德利特的衣角，仿佛怕他再次消失。她摇了摇头：“我没事。让的伤比较重，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马克昏迷了，韩吉分队长和莫布里特先生也受了伤……”她快速而低声地简述了一下情况，包括他们如何艰难地击败了铠之巨人，以及阿明和艾伦那边……她的话语在提到阿明时不由自主地低沉下去，带着巨大的不安。

德利特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他看向远处那依旧被大量蒸汽笼罩的区域，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韩吉那边似乎有了新的发现。她似乎从莱纳那破烂的衣物里，搜出了一个小小的、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的金属铁盒。她拿起铁盒晃了晃，里面传出细微的、类似纸张摩擦的窸窣声。

“这是什么？”韩吉问道，声音带着研究者的审视。

莱纳的头无力地垂着，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执拗：“是……尤弥尔……托我……带给希斯特利亚……的信……求你们……一定要……交到希斯特利亚手里……” 他即使在如此境地，依旧记得对尤弥尔的承诺。

韩吉推了推眼镜：“信？内容是什么？我们需要先检查一下。” 出于安全和情报收集的考虑，这是必要的程序。

莱纳似乎耗尽了力气，只是重复着：“交给……希斯特利亚……”

沉默了片刻，莱纳忽然又开口，声音更加低沉绝望：“韩吉分队长……如果可以……能替我……带几句话……给德利特么……”

他显然认为德利特还在别处战斗，或者已经……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有些话，或许只能以这种遗言的方式传递。

德利特的身体微微一僵。

三笠担忧地看向他。宁芙也握紧了他的手臂。

德利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三笠和宁芙的搀扶，尽管脚步依旧虚浮，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被蒙着眼、砍断手脚、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莱纳。

他在莱纳面前站定，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我就在这里。莱纳。你要对我说什么，直接说吧。”

莱纳整个人剧烈地一震！蒙着眼睛的布条下，似乎有更多的液体渗出。他没想到德利特竟然就在这里！而且听起来……似乎没有受太重的伤？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庆幸、羞愧、绝望和剧痛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在这里……他没事……太好了……

可是……我还有什么脸面对他？

我伤他那么深……背叛了他……差点杀了他和他的同伴……

我不能再……不能再让他对我有任何牵挂了……

一个卑劣而残忍的念头在莱纳破碎的心中滋生。他要用最决绝的方式，斩断德利特可能对自己残存的任何一丝情感。哪怕这会让他自己万劫不复，哪怕这会彻底撕碎德利特的心。

他正准备将自己反复构思、试图自我说服的谎言——“我从未爱过你，一切只是为了任务”——说出口时……

德利特却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刀子，剖开了所有伪装，直刺核心：

“莱纳。”德利特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瞳里映照着残阳和废墟，复杂难明，“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爱过我？”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了太久太久。从甜蜜的相恋，到残酷的背叛，再到重逢的痛楚，他无数次在深夜叩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此刻，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他想要一个了断。

莱纳的心在滴血，仿佛被德利特这句话狠狠刺穿。

爱？怎么可能不爱？那份感情是如此真实，是他灰暗压抑的战士生涯中唯一真切的光亮和温暖。可是……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让他恨我……忘记我……这样他才能解脱……

莱纳猛地抬起头，尽管被蒙着眼，但他还是“望”向了德利特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所有的痛苦、悔恨、和不舍都压入心底最深处，让声音变得冰冷、麻木、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爱？……呵……”他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嗤笑，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出了那句将他自已也一同推入深渊的谎言：

“我从未爱过你。”

“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为了取得你们的信任……而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德利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莱纳，看了好几秒钟。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是吗……我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看莱纳一眼，缓缓转过身，朝着三笠和宁芙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看起来依旧平稳，但就在他即将走到三笠和宁芙面前时，他的身子猛地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般，直直地向前倒去！

“德利特！”

“哥哥！”

三笠和宁芙同时惊呼，手忙脚乱地冲上前将他扶住。

而当她们触碰到德利特时，才发现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并且在剧烈地颤抖。她们试图将他扶正，却看到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地从他无神的眼里滑落，迅速浸湿了衣领和尘埃。

他没有发出任何哭声，但那无声的泪水和彻底的脱力，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说明他内心的崩溃。莱纳那句话，最终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韩吉看着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莱纳，眼神变得冰冷。审问似乎已经无法得到更多信息，而这个人给调查兵团、给这些孩子带来了太多的痛苦。

“看来你已经没有其他价值了。”韩吉举起了手中的刀，刀锋在夕阳下反射着寒光，“该结束了，莱纳。”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

“等等！韩吉分队长！”让突然大声阻止，他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不能杀他！我们可以……可以夺取他的巨人之力！让我们的人继承！这是强大的战力！”

韩吉的动作一顿，眉头紧锁：“风险太大了，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和准备。一旦失控，或者被他们那边用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反制，后果不堪设想！不能再承担风险了！” 她经历过太多意外，此刻倾向于彻底消除隐患。

“可是！”让急切地反驳，“就这样杀了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了解巨人？了解我们的敌人？这不像你！韩吉分队长！你不是一直说，对未知的东西不能浅尝辄止吗？！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摸清巨人的全部情况，才能彻底看穿敌人啊？！”

让的话语像锤子一样敲在韩吉心上。她确实一直以探索未知为信条。她看着奄奄一息的莱纳，又看了看周围伤痕累累的同伴，以及远处蒸汽弥漫、结局未卜的艾伦和阿明那边，陷入了极其艰难的挣扎和沉默。

最终，她似乎被让说动了一部分，但谨慎依旧占据上风。她咬了咬牙，对三笠说道：“三笠，你的气体应该还有剩余，立刻去找利威尔。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把巨人脊髓液注射器带过来。如果找不到他，或者他那边情况紧急，就发射红色信号弹。”

三笠看了一眼几乎虚脱哭泣的德利特，又看了看重伤的让和昏迷的马克，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她立刻启动立体机动装置，朝着之前利威尔兵长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三笠离开后不久，一道红色的烟雾弹腾空升起。

韩吉叹了口气，重新举起了刀刃：“好吧，那就再见了，莱——”

异变陡生。

一道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片断壁残垣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猛然突袭而至！车力巨人皮克！

她竟然去而复返，而且巧妙地抓住了三笠离开、众人注意力分散、且最强战力利威尔不在的绝佳时机。

她的目标明确——地上奄奄一息的莱纳。

“韩吉队长小心！！”让第一个发现，他不顾一切地扑向离车力巨人冲击路径最近的韩吉，将她猛地推开！

车力巨人的血盆大口几乎是擦着韩吉的后背掠过，一口叼住了地上毫无反抗能力的莱纳！然后毫不停留，转身就要再次逃离。

“不！！！”韩吉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嘶吼。

德利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他看到车力巨人叼着莱纳，以及它背上另一个模糊的人影，即将消失在废墟之后。

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动和残存的本能让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去追，但他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光能量彻底枯竭，连站着都需要人搀扶，根本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力巨人带着吉克和莱纳，迅速脱离了战场，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彻底的失落席卷了他。

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呐喊，冲破了喉咙：

“莱纳————！！！！！！”

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充满了绝望、痛苦、以及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感，最终渐渐消散在风中，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死寂。

一旁的让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中。他猛地捶打着地面：“可恶！可恶！！都是因为我！！！”

韩吉似乎非常平静，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蒸气弥漫的的方向：“最终决定是我做的，与你无关。莫布里特带着马克，宁芙扶着德利特。”

“我们去找艾伦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