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微光【进击的巨人】 第30章 庭审

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艾伦仰面躺着，目光空洞地钉在头顶那片模糊的石砌天花板上，仿佛要将那粗糙的纹理刻入灵魂。

墙角，一支蜡烛徒劳地燃烧着，豆大的火苗摇曳，却无法驱散这地牢深处骨髓般的寒意与昏暗，反而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潜藏的噩梦。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记不清被关押了多久，也模糊了上次埃尔文团长和利威尔兵长来访是何时。唯一清晰的，是门外两个宪兵投来的、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厌恶的目光。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艾伦试探性地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沙哑：“请问……我、我想上厕所，可以吗？”

“不是刚去过吗？！”左侧的宪兵不耐烦地呵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

艾伦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死心地再次请求：“那……喝水呢？能给我点水吗？”

“喂，怪物，认清你的立场！”右侧的宪兵开口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深入骨髓的忌惮，仿佛艾伦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

怪物……

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艾伦的心脏。他沉默地低下头，看着手腕上沉重的镣铐，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渗入血液。一阵恍惚袭来。

他们已经……害怕我到这种地步了吗？

埃尔文沉稳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回响：“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们会想办法周旋。”他努力将这些话当作救命稻草，但那些士兵们恐惧、排斥的眼神，却如同鬼魅，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映，鲜活而刺目。

忽然，托洛斯特区城墙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闯入脑海——三个身影，义无反顾地挡在他庞大的巨人躯体前，面对死亡的威胁，没有丝毫退缩。

“也许……现在也只有他们三个，不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了吧。”艾伦低声喃喃，担忧起三笠、阿明，还有德利特的现状。

就在这时——

“哐当！”

地牢厚重的铁门被猛地推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艾伦眯起了眼睛。

还没等他适应，一个身影如同旋风般冲到栏杆前，整张脸几乎要嵌进铁栏的缝隙里，吓得艾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就是艾伦吧！终于见到你了！”韩吉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尽管她试图让语气平稳，但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和激动的神情早已出卖了她。

“对不起哦，让你久等了，”她笑着说道，语气轻快，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副明显更为精致坚固的手铐，“你终于可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啦！”

跟在韩吉身后，米克·扎卡利亚斯分队长慢悠悠地踱步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艾伦，然后开始在他周围嗅来嗅去，像一头确认气味的巨狼。

艾伦被这诡异的举动弄得毛骨悚然，求助地看向韩吉。

韩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介绍：“啊，这位是调查兵团分队长，米克·扎卡利亚斯。至于他这个习惯嘛……”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喜欢闻初次见面的人的气味，然后……嗯，冷笑。”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米克适时地发出一声清晰的、带着不屑的冷哼，脸上露出仿佛闻到什么不好气味的表情。

艾伦一脸惊恐。

韩吉一边示意宪兵打开牢门，一边安慰道：“大概……没什么恶意啦！别看这样，他可是有担任分队长实力的强者哦！”

前往审判庭的路上，韩吉的嘴巴几乎没停过，从巨人研究聊到墙外猜想。

艾伦则全程紧绷，一方面因为即将到来的审判，另一方面则因为米克始终走在他身侧，不时投来审视的目光和若有若无的嗅探。

终于，他们来到一扇巨大、雕刻着复杂花纹的木门前，门前肃立着更多宪兵。

韩吉懊恼地一拍额头：“啊啊，抱歉说了这么多无聊的话！我们到了。”她看着艾伦疑惑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挤出一个笑容，“不会有大事的……嗯，还是不做多余解释比较好。”

话音刚落，两旁待命的宪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艾伦的胳膊，动作粗暴地将他往门里押去。

“等等——！”艾伦惊慌地回头。

韩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按在即将关闭的门扉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低沉而清晰：

“虽然很任性，但我们只能无条件信任你，还有你哥哥了。”

“祝你们成功。”

说完，她用力一推，大门在艾伦身后轰然关闭，将他彻底投入另一个战场。

审判庭内，气氛庄重而压抑。

高耸的穹顶投下如同蛛网般分割的光影，透过彩绘玻璃，渲染上些许诡异的色彩。艾伦被宪兵强按着跪在中央的铁栏前，手腕上的锁链随着他紧张的呼吸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调查兵团的自由之翼，驻屯兵团的蔷薇，宪兵团的独角兽，还有衣着华丽的商会代表，以及一些神情肃穆、透着古怪的神职人员……几乎所有墙内世界的权力面孔都聚集于此。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听席上的三个身影——德利特、三笠、阿明。

他们竟然也在这里！艾伦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

还没等他想明白，周围的喧哗声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主位——那里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留着浓密胡须、不怒自威的老人。

他正是三大兵团的最高掌权者，德雷斯·扎克雷总统。

“那么，开始吧。”德雷斯利落地将袖口向上挽了挽，拿起桌上的文件，声音沉稳有力，瞬间掌控了整个会场。

“艾伦·耶格尔。”

艾伦怔怔地望向高台。

“你是已经宣誓为公众献出生命的士兵，对吗？”德雷斯问道。

“是。”艾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很好。”德雷斯点了点头，“鉴于事态特殊，本次会议不适用常规法律，是最高级别的兵法会议。决定权，包括你的生死，都已委托于我。对此，你有异议吗？”

旁听席上，阿明的表情瞬间绷紧。德利特轻轻拉了他的袖子一下，低声道：“别担心，艾伦不会有事的。”

艾伦缓缓低下头，镣铐发出轻响：“……没有。”

德雷斯扶了扶眼镜：“明事理就好。那我便开门见山了。”他扫视全场，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你的存在已不可能隐瞒。若不妥善处理，恐将引发不亚于巨人的内部灾难。今日要决定的，是将你委派给哪个兵团——”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辩论席两侧：“是宪兵团，还是调查兵团。”

全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宪兵团团长奈尔·德克，以及他对面的埃尔文·史密斯和利威尔身上。

“首先，听取宪兵团的提案。”德雷斯示意。

奈尔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文件，声音洪亮：“是！请允许宪兵团团长奈尔·德克发起提案。我们认为，应在从艾伦·耶格尔身上收集到足够信息后，迅速将其处理掉！”

三笠和阿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唯有德利特，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早已预料。

“他的巨人之力确实协助夺回了城墙，但这力量本身也潜藏着引发内乱的巨大风险。”奈尔看向艾伦，眼神冰冷，“我们至少应榨取其所有价值，然后让他作为‘人类的英灵’光荣牺牲。”

艾伦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时，奈尔身旁的尼克神父突然激动地打断：“没有那个必要！！！”他神情狂乱，指着艾伦大喊，“他是玷污城墙、亵渎神明的害虫！应该立刻处决！现在就杀了他！！”

“尼克神父，请保持肃静。”德雷斯立刻出声制止，语气不容置疑。

他转向另一边，“现在，听听调查兵团的提案。”

埃尔文平静地点了点头：“是。接下来由调查兵团第十三任团长，埃尔文·史密斯发言。我方提案如下：将艾伦·耶格尔作为正式团员编入调查兵团，并运用其巨人之力，执行玛利亚之墙夺还作战。完毕。”

简洁的发言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德雷斯似乎有些意外：“仅此而已？”

“是。”埃尔文语气不变，“只要合理运用他的力量，夺还玛利亚之墙便成为可能。何为当前最优先事项，相信诸位自有判断。”

德雷斯了然，顺势问道：“既然如此，不妨谈谈具体作战构想。皮克西斯司令，托洛斯特区的城墙破损处已完全修复了吧？”

不远处的皮克西斯点了点头：“是的，总统阁下，已完全修复封闭。”

埃尔文适时接话：“我方计划从东侧的卡拉内斯区出发，向希甘希纳区方向进军，从头开始摸索并建立安全路线。”

“等等！”对面的商会代表惊恐地打断，“现在难道不应该封闭所有城门吗？！超大型巨人能破坏的只有城门！只要加固所有城门，不就安全了吗？！”

一名士兵愤怒地斥责：“闭嘴！商会的走狗！利用巨人之力，我们就能回到故乡！”

“我们不会再陪你们玩这种英雄游戏了！这就是在拿我们的性命当赌注！”

眼看争吵升级，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刀刃般切断了喧哗：

“真能说啊，你这猪头。”

利威尔死水般的目光盯着商会代表，无视对方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你拿什么保证在我们加固城墙期间，巨人不会再次来袭？你口中的‘我们’，恐怕只包括能让你们钱袋鼓起来的那部分人吧？”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还是说，那些因土地沦丧而食不果腹的人——”

“根本入不了你们的眼？”

商会代表慌忙辩解：“我们只是说封闭城门就能得救！”他身旁的尼克神父再次激动起来：“无理之人，住口！！神明所属的罗塞之墙岂容你们随意干涉？！目睹了人类智慧无法企及的神迹后，你们还不醒悟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士兵，尤其是常年守卫城墙的驻屯兵团士兵，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阿明气愤地低语：“就是因为这些人，我们在城墙上加装防御武器都耗费了大量时间……”

里柯也皱紧眉头：“他们拥有大量的信徒和影响力，品性却如此不堪。”

伊恩虽未说话，但紧抿的嘴唇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德利特无语地看着狂热的神父，内心充满了反感和厌恶。前世国家营造的无神论环境让他对这种因信仰阻碍生存、间接导致无数牺牲的行为感到极度不适。

另一边的争论仍在继续。

“你、你说什么？！”尼克神父指着口出狂言的商会代表。

“你才该闭嘴，神父！”

“肃静！”德雷斯重重敲击桌面，声音威严，“个人诉求容后申诉。耶格尔，我再问你一次，你能保证，作为士兵，为了人类而使用巨人之力吗？”

还没完全从混乱中回过神的艾伦赶忙点头：“是！我能做到！”

德雷斯话锋陡然一转：“哦？是吗？但托洛斯特区的作战报告显示，你在巨人化时，曾挥拳攻击了德利特·阿克曼与三笠·阿克曼。”

什么？！

艾伦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旁听席上的德利特和三笠。

我……攻击了三笠和哥哥？想杀了他们？

三笠下意识地想遮挡脸上那道浅浅的伤痕，同时愤怒地瞪向一旁的里柯和伊恩，被德利特轻轻拉住才作罢。

里柯无奈地小声解释：“喂！你这眼神是想让我在作战报告上作假吗？”

伊恩也低声道：“在这方面作假，对艾伦的处置百害无一利，迟早会被查清。”

台上的德雷斯已经发问：“德利特·阿克曼和三笠·阿克曼，在场吗？”

德利特拉着三笠站起身：“是我们，总统阁下。”

“巨人化的耶格尔袭击你们，是事实吗？”德雷斯的目光如炬。

三笠面露挣扎，德利特在一旁轻声叹息，低语道：“只能说实话。在这里撒谎，会把艾伦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见三笠表情松动，他抬头看向德雷斯，清晰答道：“是的，总统阁下，是事实。”

场内一片哗然。

“果然……巨人就是巨人！”

“太危险了！不能留！”

艾伦如遭雷击，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自我怀疑之中，痛苦地低下头。

我当时……真的那么做了？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三笠急忙开口：“但是！我和德利特也曾被巨人化的艾伦救过两次！一次是从巨人手中，一次是从榴弹炮下！他保护了我们！这些也请务必考虑进去！”

“请等一下！”奈尔团长立刻打断，他看向德雷斯，“我认为刚才的证词掺杂了过多个人感情！根据调查，三笠·阿克曼幼年父母双亡，寄住在耶格尔家。而德利特·阿克曼，是被三笠父母收养的孤儿，来历不明！更严重的是，他们三人在年仅九岁和十一岁时，就共同杀害了三名成年男性！”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奈尔乘胜追击：“即便是正当防卫，我们也不得不对他们的人性本质产生怀疑！我们真的能将人类的命运、宝贵的资源和资金，赌在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艾伦·耶格尔身上吗？”

“太可怕了……”

“他肯定是以孩童模样混进来的巨人！”

商会代表颤抖的手指指向德利特和三笠：“他们、他们也是！他们是不是人类都值得怀疑！”

“没错！应该进行解剖检查！”

三笠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屈辱，德利特一步上前，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艾伦刚想怒吼反驳，上方的德利特已经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

“总统阁下，关于奈尔团长的指控，我可以做出回应吗？”

德雷斯略显意外，但仍点了点头：“可以，你说。”

在无数道或怀疑、或恐惧、或指责的目光中，德利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关于杀死那三名绑匪的事，我是主要策划者和执行者。我亲手用弓箭射杀一人，用斧头砍杀一人，最后一人，也是三笠·阿克曼在我的引导下才完成击杀。”

“哥！别说了！”三笠惊骇地想阻止他。

阿明也焦急地拉住他的手臂：“哥！这对你非常不利！”

德利特没有停止，他环视周围那些写满“非我族类”表情的脸庞，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意：“所以，如果真要怀疑人性，真要解剖，真要关押……对象也应该只有我一个，对吗？”

场内的气氛再次被点燃，这次是针对德利特的怒火和恐惧。

“怪物！他是怪物！”

“快抓住这个杀人魔！”

“他肯定也能变成巨人！严查！必须解剖！”

艾伦彻底慌了，他挣扎着，锁链哗哗作响，朝着人群怒吼：“不是的！跟他们无关！我可能是怪物！但他们不是！！！”

然而，他的声音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谁信啊！”

“互相包庇！果然是一伙的！”

德利特刚想继续，他身旁的伊恩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洪亮：“总统阁下！我有情况补充！”

在德利特惊讶的目光中，伊恩朗声说道：“德利特·阿克曼在托洛斯特区保卫战中表现卓越！他不仅单人斩杀大量巨人，更在战场上多次拯救同伴性命，包括我本人！用三条人渣的性命，来否定一位战功赫赫、品格高尚的士兵，这根本不公平！”

奈尔咬牙反驳：“你的发言同样充满个人感情，不足为凭！”

看着挺身而出的伊恩，德利特心中一暖，随即朗声道：“没错，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众人的视线再次聚焦于他。

他依然将三笠牢牢护在身后，目光却如冰刃般直射奈尔：“奈尔团长，您费心调查我们的过去，并选择性地渲染、质疑我们的人性，归根结底……”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毫不掩饰，“不就是为了争夺艾伦的控制权吗？那您这番看似义正辞严的指控，难道不也充满了‘个人情感’和功利目的吗？”

奈尔一时语塞：“你、你胡说什么！我——”

德利特毫不客气地打断：“既然要陈述‘事实’，为何不将那三人是残忍杀害了我们父母、并差点将我们也置于死地的绑匪这一关键事实公之于众？还是说，在您看来，我们为自保而反抗，杀死这些渣滓，连正当防卫都算不上？”

这番话如同冷水泼入油锅，刚才还对德利特等人指指点点的许多人顿时哑口无言，脸上浮现出迟疑和尴尬。

埃尔文的嘴角，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弧度。

“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情有可原啊……”

“宪兵团团长怎么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奈尔被德利特连珠炮似的反问打得措手不及，他恼羞成怒地反驳：“你这是污蔑！我的调查是为了全面评估风险！你一个训练兵，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疑上级——”

“就凭我不像你们，空有力量却龟缩在墙内贪图安逸。”德利特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奈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您不会真以为，所有的训练兵首席都会选择宪兵团吧？抱歉，我与那些连巨人面都没见过，就吓得魂不守舍、只会争权夺利的缩头乌龟无意为伍。”

这番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对面的宪兵团成员瞬间暴怒。

“你这臭小鬼说什么呢！！”

“区区一个训练兵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和口气？！”

“欠收拾了是吧！！”

德利特面对群情激奋的宪兵，毫无惧色，眼神甚至带着一丝轻蔑：“想教训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你们见过的巨人，有我杀过的零头多吗？拿什么教训我？你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吗？”

奈尔彻底震怒，脸色铁青：“你！！目无尊长，藐视军纪！我现在就以军法处置你！！”他一挥手，身旁的宪兵立刻举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德利特。

“够了——！！！”

艾伦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愤怒地咆哮：“你们不就和我哥说的一模一样吗？！胆小如鼠，躲在安全的墙内！既然怕死，要么把力量借给我们！要么就乖乖闭上你们的嘴啊，你们这群懦夫！！！”

宪兵团那边的人全体瞠目结舌。奈尔在被两个年轻士兵接连顶撞、颜面尽失后，大脑几乎停止运转，他指着艾伦，手指颤抖：“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艾伦猛地吸足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都冲我来吧！不是说我是怪物吗？！那就全都冲着我来啊！！！” 极度的激动让他猛地挣扎，束缚双手的镣铐狠狠撞在身后的铁栏上，发出刺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

“警戒！！”奈尔惊恐地大喊，声音变调。

那名用枪指着德利特的宪兵下意识调转枪口，对准了大厅中央的艾伦。

就在艾伦震惊于他们真的对人类举枪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从他侧脸猛地炸开。

德利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捂住了眼睛。

审判庭穹顶的彩绘玻璃，将血色的光斑投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利威尔的身影快如鬼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的一脚已经狠狠踹在艾伦的脸上。奈尔未说完的话僵在嘴边。

地面上，清晰地倒映出艾伦被打飞时，从口中喷出的带血牙齿。

“咳……呕……”艾伦整个人蜷缩起来，呕吐物混合着血沫浸透了他束腰的皮带。他试图保护自己，却被冰冷的铁链强行拉扯成屈辱的十字形。利威尔的军靴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碾上他的右手掌骨。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石柱林立的审判庭内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地传入每一位陪审团成员的耳中。

一位贵族女士手中的象牙折扇，应声而断。

“艾伦——！”三笠目眦欲裂，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德利特和阿明死死地拉住她。

“三笠！冷静！这是计划！是必要的！”德利特在她耳边急促地低吼，手臂如同铁钳。

“虽然说这是我的主张，”利威尔踩着艾伦的头，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大厅，“但我觉得，疼痛是最有效的管教。现在的你需要的是教训，不是口头教育。而且你还蹲着，挺好踢的啊。”他揪住艾伦的后颈，像拎起一件破布娃娃般将他提起。少年因痛苦而痉挛的喉结，正对着墙壁上巨大的王室纹章。

利威尔旋身，鞭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残影，再次狠狠抽在艾伦的另一侧脸颊上。

“砰！”

颧骨碎裂的闷响，与墙壁外传来的整点钟鸣诡异重叠。殷红的鲜血呈扇形泼洒在光洁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德利特和阿明用尽全力压制着几乎要失控的三笠，不断地重复：“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忍耐，三笠，忍耐！”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利威尔对艾伦进行着单方面的、残忍的殴打。

每一脚，每一拳，都仿佛砸在他们的心脏上。

终于，奈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抖着伸出手：“等、等等！利威尔！”他的声音带着恐惧。

利威尔停下动作，靴底仍踩在艾伦剧烈颤抖的脊背上，那靴底的纹路，仿佛正在拓印下方肋骨断口的形状。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奈尔：“什么？”

奈尔神情凝重，声音干涩：“太危险了！你这样打他……万一他失控巨人化报复你怎么办？！”

利威尔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不屑的嗤笑。他弯腰，揪着头发提起艾伦那张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脸，转向奈尔和所有持同样想法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梦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每个人心上。

“这家伙，在巨人化期间，独自宰了超过二十头巨人。一个有智慧的巨人若是敌人，确实棘手。但是——”他的靴底再次重重踩在艾伦脸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特别是那些之前叫嚣着要解剖艾伦的人，他们此刻早已面无人色。

“那么，你们呢？”利威尔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那些想着可以随意对他进行‘研究’和‘处理’的人，最好掂量一下。你们……真的有能力杀死他吗？”

冰冷的质问在宏伟的审判庭中回荡，无人敢应答。

埃尔文·史密斯适时地举起了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总统阁下，我有一个提案。”

德雷斯点了点头：“请讲。”

埃尔文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将准备好的最终方案和盘托出：“鉴于艾伦·耶格尔的巨人之力存在诸多不确定性，潜在危险始终存在，我提议，将艾伦交由利威尔兵长全权看管。在此基础上，进行有限度的、可控的调查与研究。”他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德雷斯，“艾伦对于人类，究竟是无可替代的‘价值’，还是无法控制的‘危险’，我希望，能用此次调查的最终结果来判定。”

德雷斯陷入沉思，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随后看向下方的利威尔：“将艾伦·耶格尔交由你看管……利威尔，你能胜任吗？”

利威尔抬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如果任务是杀掉他，没有问题。问题在于，目前看来，并没有给我第二个选择的必要，不是吗？”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偏头望去，只见三笠正用那双黑色的眼眸死死瞪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德利特和阿明正拼尽全力拦着她。

德雷斯微微颔首，做出了最终裁决：

“那么，结果就很明确了。艾伦·耶格尔——”

“归调查兵团管理，由利威尔兵长负责看管与督导。”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德利特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脏，缓缓落回了原处。

调查兵团临时办公室内，气氛缓和了许多。

“嘶……”艾伦倒抽着冷气，强忍着疼痛，任由韩吉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脸上、身上的伤口。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让他肌肉不自觉地抽搐。

“利威尔下手也太重了……很疼吧？”韩吉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艾伦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含糊：“还……还好。”

韩吉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带着研究者的狂热抓住艾伦的手臂：“那具体是一种怎样的痛感？能详细描述一下吗？是钝痛、锐痛还是……”

“韩吉。”埃尔文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走到艾伦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少年的眼睛，语气温和却郑重：

“抱歉，让你承受了这些。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顺利地将你要到调查兵团麾下。你的这份痛楚，为我们赢得了打出关键底牌的机会，它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

他郑重地向艾伦伸出手：“我向你表示敬意。今后，也请多指教了，艾伦。”

艾伦受宠若惊，忍着疼痛，连忙伸出没有受伤的手，回握住埃尔文：“啊……是！请多指教，团长！”

就在这时，利威尔毫无征兆地在艾伦身边的沙发坐下，手臂随意地搭在靠背上。

“喂，艾伦。”

艾伦吓得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缩了缩，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啊……在！兵长！”

利威尔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题直截了当：“恨我吗？”

艾伦抱着疼痛的身体，沉默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声音虽然微弱却很清晰：“不会。作为必要的……演出，我可以理解。”

利威尔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啊，那就好。”

韩吉在一旁忍不住控诉：“但你也打得太狠了！德利特那小子肯定会有意见的！”

利威尔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是必要的手段。”

“我理解您的做法，兵长。但我也确实认为，您对艾伦下手……有点过重了。”

德利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艾伦惊讶地看着快步走向自己的哥哥：“哥？你怎么……”

德利特没有多言，径直坐在艾伦身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受伤最重的脸颊和手臂上。他的掌心，一缕温暖而不刺眼的金色光芒悄然亮起，如同流淌的液态阳光。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艾伦身上那些青紫的淤伤、破裂的伤口，甚至刚才感觉到的骨裂处的剧痛，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愈合。不过几个呼吸间，除了破损的衣物和残留的血迹，他的身体竟然恢复如初。

“这……这是……”艾伦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又摸了摸已经不再疼痛的脸颊。

“你这治愈能力，可真是方便得让人羡慕啊。”韩吉看着德利特，眼中闪烁着惊叹与更加浓厚的研究欲。

埃尔文微笑着向还在懵懂状态的艾伦解释道：“德利特在几天前就主动找到了我们，他现在已经提前加入调查兵团了。至于这力量……”

艾伦猛地转向德利特，声音因激动而有些结巴：“可、可是……为什么？只是碰一下，伤就……哥，这到底是……”

德利特没有直接回答，他先是将手伸进制服内袋，同时向埃尔文确认：“团长，关于我的报告，米克分队长和各位应该都已经知晓了吧？”

埃尔文点了点头：“当然。在场的都是核心成员，你无需顾虑。”

德利特这才放下心来，他凝视着艾伦那双依旧带着不安和迷茫的碧色眼眸，认真地说道：“艾伦，你不是什么怪物。”

说着，他掏出了那柄造型奇特的银色短剑——进化信赖者。

在艾伦困惑的注视下，德利特毫不犹豫地将其拔出剑鞘！

“铿——”

比阳光更纯粹、更温暖的光芒瞬间爆发，充斥了整个房间，迫使艾伦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光芒散去。

艾伦缓缓睁开双眼，然后，他的呼吸停滞了。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熟悉的兄长，而是一尊与他等高、流线型的身躯覆盖着银黑双色交错的神秘铠甲、胸前镶嵌着飞鸟状红色能量核心的光之巨人。

巨人微微低头，乳白色的椭圆眼眸温和地注视着他，周身萦绕着点点如同星辰般的光之粒子。

艾伦张大了嘴，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眼前这超越理解的一幕。

光之巨人微微弯下腰，仿佛在对他微笑。紧接着，一个他熟悉无比、带着温暖笑意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就算是，哥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作者是大学生最近期末周太忙了[爆哭][爆哭]暑假会更新的[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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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庭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