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微光【进击的巨人】 第160章 致利威尔·阿克曼

决定已然做出，心便不再迷茫。

但宁芙深知，在踏上归途之前，她必须彻底了却在这个世界的一份深刻牵绊——那份对利威尔兵长，持续了多年、默默滋长于心底的情感。

这份情感，混杂着崇敬、依赖，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跨越了身份与时空的悸动。如今，在复苏了芙落蕾拉全部的记忆后，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这份感情如同她与德利特的友谊一样，是命运的织机上，一根跨越了时间与次元壁垒、由极其微小却坚韧的丝线连接而成的奇迹。

她不能让它无声无息地湮灭在离别的尘埃里。

然而，主动向利威尔表白心迹？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足以让身为女王首席辅佐大臣、在政务场上已能独当一面的宁芙感到一阵手脚发麻、面颊滚烫。

那是利威尔兵长啊！是那个以洁癖、强大和毒舌著称，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一层皮的人类最强士兵！

她甚至可以预见到自己在他面前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狼狈模样。

就在她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开场白却依旧以失败告终，几乎要放弃这种“自取其辱”的打算时，转机出现了。

或者说，是洞察力敏锐的友人们出手干预了。

德利特自然是知情人，他甚至比宁芙自己更早察觉到她对利威尔那份特殊的情愫。

而同样看出端倪的，还有埃尔文和韩吉。

这两位调查兵团的灵魂人物，是利威尔一生中不可替代的挚友，也对宁芙这个共事了许久，坚韧又聪慧的的女孩对利威尔抱有的好感心知肚明。

在韩吉和埃尔文看似随意的“点拨”下，一个计划悄然成形。

于是，在一个午后，一份以女王首席辅佐大臣宁芙·索洛尔名义发出的、措辞官方而严谨的会面请求，被送到了调查兵团兵士长利威尔的桌上。

请求中提及，有关于兵团未来部分后勤补给与驻地协调的“重要事宜”，需与兵士长进行“非正式、小范围的初步沟通”，地点定在了宁芙位于王政府办公区的办公室。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既符合宁芙的身份，也避免了不必要的猜测。

利威尔虽然有些疑惑为何这种事务需要与他“非正式”沟通，而非通过常规公文流程，但出于对宁芙工作能力的认可以及或许一丝对老战友韩吉和埃尔文最近莫名暧昧态度的警觉，他还是准时赴约了。

约定的时间到了。宁芙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文件，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跳如擂鼓。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深蓝色裙装，头发也仔细打理过，试图用外在的庄重来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声音规律而克制。

“请进。”宁芙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门被推开，利威尔·阿克曼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身熟悉的调查兵团制服，打理得一尘不染，身姿挺拔，步伐沉稳。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眸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了宁芙身上。

“索洛尔大臣。”他微微颔首，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带着些许金属般的质感。

“利、利威尔兵长，”宁芙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突兀，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请、请坐！”她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抖。

利威尔挑了挑眉，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他依言坐下，姿势依旧端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说明所谓的“重要事宜”。

然而，宁芙的脑子在利威尔坐下的那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球，之前准备好的所有关于后勤补给的“开场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那个……关于……呃……兵团下一季度的……”她试图找回话题，但语句支离破碎，眼神飘忽，完全不敢与利威尔对视。她感觉自己像个在课堂上被突然点名却忘了答案的小学生，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利威尔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见过宁芙在政务会议上侃侃而谈、在后勤调度中条理清晰的模样，与眼前这个结结巴巴、满脸通红的女孩判若两人。这绝不仅仅是为了公务。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宁芙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和她自己都觉得尴尬的、断断续续的词语。

就在宁芙几乎要被这沉默和自身的窘迫压垮时，办公室内侧一扇原本以为是书柜的暗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德利特的脑袋探了出来，对着宁芙做了个“加油”的口型，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关紧了门。那是连通着她休息室的门，显然，德利特、埃尔文和韩吉此刻正躲在后面“暗中观察”，或者说，是在为她提供一种无形的精神支持。

这小小的插曲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宁芙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她想起德利特对她说的话：“遵从你的内心，芙落蕾拉。无论是爱还是告别，都应当坦荡。” 想起韩吉挤眉弄眼地说：“小宁芙，放心去吧！利威尔那家伙就是面冷心热！” 想起埃尔文沉稳的目光中蕴含的鼓励。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仿佛将两世的勇气都吸入了肺中。她不再试图去编造那些蹩脚的借口，而是抬起头，强迫自己迎上利威尔那探究的目光。虽然脸颊依旧绯红，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

“利威尔兵长，”她的声音依然有些微颤，却不再破碎，“非常抱歉，我用了一个……不太高明的借口请您过来。其实……并没有什么紧急的公务需要沟通。”

利威尔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动怒，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他这种出乎意料的耐心，反而让宁芙更加镇定了一些。

“我……我有些话，想对您说。一些……非常重要，并且可能有些……难以置信的话。”宁芙的声音渐渐稳定下来，她决定不再回避，将最真实的自己，和盘托出。

“在说这些话之前，我想先告诉您一个秘密。”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我，宁芙·索洛尔，并非您所认知的、纯粹的帕拉迪岛居民。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间。在那里，我的名字是芙落蕾拉。”

她开始讲述，用一种平静而带着怀念的语气，简述了她的前世——那个与哥哥雷诺斯相依为命，最终死于阴谋的少女芙落蕾拉。

她没有过多描述苦难，而是着重于那些温暖的、属于“芙落蕾拉”的情感与记忆。她也提到了与德利特跨越两世的友谊。

利威尔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宁芙能感觉到，他听得很认真，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所以，您看，”宁芙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复杂的微笑，“‘宁芙·索洛尔’这个存在，其实是由两个灵魂的丝线交织而成的。一个是这个世界的宁芙，另一个，是来自异世的芙落蕾拉。”

她停顿了一下，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最关键的部分，要来了。

“而我想对您说的，利威尔兵长，正是源于这两份灵魂，共同孕育出的、一份……非常私人化的情感。”

她的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染上红晕，但目光却勇敢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利威尔。

“作为‘宁芙·索洛尔’，从我加入调查兵团，作为韩吉分队长的助手开始，我就一直……注视着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却无比清晰，“我敬佩您的强大，仰慕您守护同伴的意志，折服于您在那份看似不近人情的冷酷下，所蕴含的、对生命最深刻的尊重与温柔。

您是我在这个混乱而危险的世界里，看到的、最坚定的一座灯塔。这份感情，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从单纯的崇敬，慢慢掺杂了……更多属于一个女性对男性的憧憬与喜欢。”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而作为‘芙落蕾拉’……在我的前世，那是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相对和平却也充满无奈的世界。我从未遇到过像您这样的人。强大、纯粹、背负着沉重过去却依旧选择向前，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最坚硬的钢材，却又在缝隙中，偶尔会流露出如同星光般细微却真实的温暖。”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在回忆，又像是在将两个世界的印象重叠。

“这份感情很奇妙，利威尔兵长。它仿佛是由命运的织机，用那看似微不足道、却跨越了时间与次元壁垒的丝线，精心编织而成。是这个世界的宁芙对您的依赖与憧憬，与异世界的芙落蕾拉对您这样的存在所产生的、全新的悸动，交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了……我现在也无法完全定义的，一份深刻而复杂的感情。”

“它包含了崇敬，包含了依赖，更包含了……两世的‘我’，作为女性，对您产生的、纯粹的喜欢与……爱。”

终于说出来了。

将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连同那跨越了世界线的、近乎荒谬却又真实无比的情感，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这个她倾慕了多年的男人面前。

宁芙感觉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但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与释然涌了上来。她不再回避，只是静静地看着利威尔，等待着他的反应，无论是讶异、嘲讽，还是……其他。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利威尔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灰色的眼眸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宁芙，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她灵魂的最深处。

宁芙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下沉。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利威尔的沉默，是最让她感到无措的一种。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为自己的“胡言乱语”道歉并结束这场尴尬的会面时，利威尔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甚至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略带嘲讽的语调，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缓和。

“哼……跨越世界和时间的情感吗？”他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些不可思议，但又没有完全否定，“听起来像是四眼才会感兴趣的研究课题。”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定在宁芙身上，语气变得稍微郑重了一些：

“我不管你是宁芙·索洛尔，还是什么芙落蕾拉。在我眼里，你就是你。”

“那个在四眼手下帮忙时虽然偶尔毛手毛脚但还算靠谱，在德利特班作为德利特最坚强的后盾和不可或缺的力量，后来辅佐小鬼女王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家伙。”

他的话语直接得近乎粗鲁，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认可。

“至于你说的那些感情……”利威尔的语气似乎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这对于习惯了一针见血的他来说颇为罕见，“……很复杂，也……很沉重。”

他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又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

“我这个人，没那么复杂。活着，战斗，清理垃圾，保护该保护的人，这就是我的全部。你的这份……‘混合了两世’的感情，对我来说，太过……宏大，也太过遥远。”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让宁芙的心彻底凉了下去。果然……还是被拒绝了啊。虽然早已预料到，但亲耳听到，还是难免一阵尖锐的刺痛。

然而，利威尔的话并没有结束。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宁芙，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与尊重，“你能把这些说出来，需要不小的勇气。不是为了索取回应，只是为了……‘告别’，对吗？”

宁芙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他竟然……猜到了？

利威尔似乎从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确认，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你要离开了。和德利特一样，去你们该去的地方，是吗？”

宁芙怔怔地点了点头，眼眶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发热。

他什么都知道了？是德利特？还是埃尔文团长？抑或是……他凭借那惊人的洞察力自己猜到的？

“看来是这样。”利威尔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宁芙，甚至可能让躲在休息室里偷听的那几位都感到震惊的举动。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了宁芙的面前。

宁芙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因为身高的差距，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肥皂清香和阳光味道的气息，那是属于利威尔兵长的、独特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利威尔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那双包含着复杂情感——爱慕、不舍、释然、决绝——的眼睛，灰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锐利似乎也融化成了某种……可以称之为“温和”的东西。

“听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宁芙耳中，“我无法回应你所说的那种……跨越了世界的情感。那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也与我选择的道路不符。”

他的话语直接而坦诚，没有丝毫敷衍。

“但是，我尊重它。”

“我尊重你敢于直面自己内心的勇气，尊重你这份……虽然听起来乱七八糟，但确实足够真诚的感情。”

“也尊重你为了更重要的人、更深的羁绊，而选择离开的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最终，用一种近乎命令般的、却带着奇异温度的语气说道：

“所以，别摆出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干净利落地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这才是你，宁芙·索洛尔，或者说，芙落蕾拉，该有的样子。”

说完，在宁芙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利威尔向前迈了一小步，然后，抬起手臂，用一种略显僵硬、却异常坚定地动作，轻轻地、短暂地拥抱了她一下。

那只是一个持续了不到三秒的拥抱，甚至算不上紧密，更像是朋友间安慰的轻拍。但就在那瞬间，宁芙感受到了从他坚实身躯传来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温暖和一种无声的、强大的支持力量。这拥抱里，没有她所期待的爱情回应，却蕴含着比那更为珍贵的东西——理解、尊重、祝福，以及一种属于利威尔·阿克曼式的、笨拙却真诚的告别。

拥抱很快松开，利威尔退后一步，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淡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过。但他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

“好了，话也说完了，拥抱也给了。”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别再浪费时间为这种小事纠结了。走吧，别让你那个笨蛋哥哥等太久。”

说完，他不再多看宁芙一眼，转身，迈着一如既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向办公室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宁芙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他的气息。

宁芙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她抬手，轻轻触碰着自己刚才被拥抱过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温度和触感。没有预想中的心碎，也没有被拒绝的难堪，反而有一种……如同月光洒满湖面般的、清澈而宁静的圆满感。

她倾诉了，她表达了，她将那份由命运丝线编织的、复杂而珍贵的情感，完整地交付了出去。而得到的，虽然不是爱情的回响，却是来自利威尔兵长最真诚的尊重、祝福和一个……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拥抱。

这，就足够了。这足以抹去她心中最后的一丝遗憾，让她能够了无牵挂地，走向属于芙落蕾拉和雷诺斯的未来。

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或委屈，而是释然与感动的泪水。

她做到了。

休息室的门被悄悄推开，德利特、埃尔文和韩吉探出头来。韩吉一脸兴奋和好奇，埃尔文眼中带着了然和欣慰，而德利特，则是对她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暖和骄傲的笑容。

宁芙看着他们，也笑了起来，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

宁芙知道，她对利威尔·阿克曼的这段跨越了生与死、世界与世界的爱恋，在此刻，已经画上了一个最圆满的句号。没有遗憾，只有珍藏于心的、温暖的回忆和一份沉甸甸的尊重。

而她，也将带着这份被祝福过的勇气，去往下一个世界，回到那个同样深爱着她的、等待了她太久的哥哥身边。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落，照亮了她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