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微光【进击的巨人】 第122章 盟友

地鸣发生前，巨木之森附近。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三人，冲散了追兵的喧嚣与火药味。

韩吉死死抓住利威尔失去意识的身体，米克则在另一侧奋力划水，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对立体机动装置残存气体的巧妙运用，他们艰难地摆脱了湍急的主流，被冲到了一处隐蔽的河滩。

确认暂时安全后，韩吉和米克不敢有丝毫停歇。米克立刻承担起警戒任务，他那敏锐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声的幽灵般隐入河岸旁的密林，警惕着任何可能追踪而来的动静。

韩吉则跪在利威尔身边，心脏因后怕和担忧而剧烈跳动。兵长的情况糟糕得无以复加——腹部的开放性伤口在河水的浸泡下显得更加狰狞，脸上被爆炸掀起的碎石和碎片划得血肉模糊，最触目惊心的是右眼上方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皮肉外翻，几乎能看到森白的骨头。失血过多让他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

“利威尔……撑住……”韩吉喃喃着，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迅速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用随身水囊里仅存的清水小心翼翼地为利威尔清洗伤口。冰凉的触感让利威尔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清洗完腹部的伤口并用力包扎止血后，韩吉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的伤。

没有麻醉，没有专业的缝合工具。韩吉深吸一口气，从自己的应急针线包里取出最小的针，在火上烤了烤，穿上线。她的手很稳，但眼神里充满了不忍。她知道利威尔爱干净，甚至有些洁癖，如今却要忍受这样粗糙的处理。她一针一线，极其专注地将那道可怕的裂口缝合起来，每一针都仿佛扎在自己的心上。完成后，她又处理了其他几处较深的划伤。

整个下午，树林里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只有韩吉偶尔动作时衣料的摩擦声以及利威尔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

米克巡逻了几圈，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回到了他们临时藏身的树丛下。他看着韩吉完成最后的包扎，看着利威尔那张被缝合后依旧惨不忍睹的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就算德利特那小子提前警告过我们，耶格尔派可能会很疯狂……”米克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默，“但我真的没想到，会疯到这个地步。”他回想起弗洛克那双狂热的眼睛，以及他毫不犹豫准备对着利威尔开枪的画面，“……那混账东西。”

韩吉抬起疲惫的脸，镜片后的眼睛里残留着惊悸：“我亲眼看到了……他就那样对着一个训练兵……该死！那孩子什么都没做错！”她用力捶了一下地面，泥土微微下陷，“要不是德利特提前预警，让我们至少有些心理准备，并且在政府和兵团里做了一些布置……恐怕现在整个帕拉迪岛，已经彻底落入那群疯子的掌控，乱得不可开交了。”她想起前几年德利特对他们说的那些关于“狂热信仰”和“必要防范”的话，此刻只觉得无比庆幸。

米克点了点头，靠着一棵树干坐下，揉了揉眉心：“一堆人跟被什么脏东西感染了似的，完全失去了理智。德利特确实……做得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韩吉稍微振作了一点精神：“政府那边有希斯特莉亚和皮克西斯司令在，应该能稳住大局。等利威尔的情况稍微稳定一点，我们再观察一下，就想办法带他回王都接受正规治疗。他的伤不能再拖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

毫无预兆地，三人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拉扯，瞬间脱离了对身体的控制，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流光溢彩的奇异空间。无数的光带在脚下穿梭，巨大的、散发微光的树木根系盘桓天际。

是“道路”。

然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的宣告，直接烙印在他们的意识深处：

“……为了保护帕拉迪岛，为了保护养育我的土地，我将驱使墙之巨人，踏平岛外所有土地，直至驱逐所有生灵……”

艾伦·耶格尔的灭世宣言，如同丧钟，在所有艾尔迪亚人的灵魂中敲响。

那庞大的信息流和毁灭性的宣告结束后，拉扯力消失，三人的意识猛地被抛回现实。

树林依旧是那个树林，下午的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下，但世界，在他们心中已经彻底颠覆。

“……哈……哈哈……”韩吉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干笑了两声，声音却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她猛地抓住米克的胳膊，“艾伦那家伙……不会是在发疯吧？啊？米克？他刚才说的是……踏平全世界？开玩笑的吧？！这怎么可能……”

米克的脸色同样苍白，他比韩吉更沉默，也更早地接受了这难以置信的现实。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韩吉……那个口气……不像是开玩笑。而且，刚才那个地方……恐怕就是只有始祖之力才能触及的‘道路’。”他顿了顿，说出了最残酷的结论，“他……是认真的。”

世界毁灭。地鸣。踏平所有土地。

这几个词像巨石一样压在两人的心头，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之前的内部叛乱、耶格尔派的疯狂、利威尔的重伤……在艾伦这灭世的宣言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他们面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席卷一切的终局。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绝望中，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那只……死猴子……在哪里……”

韩吉和米克猛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利威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依旧虚弱得无法动弹，那双总是锐利无比的眼睛此刻虽然带着重伤后的浑浊，却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死死地盯着他们。

“利威尔！”韩吉立刻扑到他身边，米克也单膝跪地，小心地扶住他想要挣扎起来的肩膀。

“别乱动！你的伤！”韩吉急道。

利威尔没有理会她的劝阻，只是重复着，声音带着血气和不甘：“吉克……在哪里？！”

米克深吸一口气，快速回答：“他和耶格尔派前往托洛斯特区了。我们跳河之后，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利威尔沉默了，他闭上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让他额角渗出冷汗。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挫败和自嘲：“……我失手了。”

他和米克都没想到，吉克·耶格尔，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居然在最后关头，有选择自爆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勇气”。

“不，是我的错，”米克立刻接口，语气充满了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被那个雷枪……”

“闭嘴，米克。”利威尔打断他，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是我自己……没用。”他从不推卸责任，尤其是对自己失手的责任。

韩吉看着利威尔苍白脸上那道刚刚被自己缝合好的、注定会留下深刻疤痕的伤口，心里一阵难受，她轻声问：“利威尔……你肯定……很不甘心吧？”

利威尔没有看她，目光投向树林斑驳的缝隙间透出的、那片依旧湛蓝却仿佛蒙上阴影的天空，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啊……是啊。”他承认了。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韩吉和米克，那双眼睛里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所以……我们三个……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意：

“必须……主动出击。”

傍晚的余晖将树林染上一层血色，不祥的阴影随着地鸣巨人那撼动大地的脚步声不断拉长。韩吉和米克搀扶着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利威尔，在林木的掩护下艰难地移动着。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不仅因为利威尔的伤势，更因为周围环境中可能存在的任何威胁。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相对稀疏的林地时，前方灌木丛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呵斥：

“别动！”

韩吉和米克猛地停下脚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米克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立体机动装置的刀柄上，将韩吉和利威尔护在身后。韩吉则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试图看清阴影中的人。

两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坚毅、穿着残破马莱将官制服的中年男人，他手中握着一把手枪，枪口稳稳地指向他们，眼神锐利如鹰。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位脸色苍白、步履有些虚浮，但眼神同样警惕的黑发女性。

韩吉不认识他们，但能从那身制服和对方散发出的气势判断出，这是马莱的高级军官和……很可能是一位战士。

然而，米克和意识稍微清明的利威尔，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提欧·马迦特。”米克低沉地念出了那个马莱指挥官的名字，吉克提供的情报里出现了这个人。

利威尔半眯着那只能视物的左眼，目光越过米克，死死锁定在那个金发女人身上，嘶哑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裂帛：“皮克·芬格尔……”

马迦特同样准确地报出了他们的身份，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调查兵团，利威尔·阿克曼兵长，米克·札卡雷阿斯分队长，还有……韩吉·佐耶团长。”他的目光扫过被搀扶着、浑身是血、脸上带着狰狞缝合伤口的利威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真是……凄惨的相遇。”

皮克的状态也很糟糕，长时间的巨人化和她本身就有的身体负担让她极度疲惫，但她依然强撑着，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最后停留在利威尔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看来你们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气氛剑拔弩张。马迦特的枪口没有放下，米克的刀也随时可以出鞘。韩吉能清晰地感受到双方之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和杀机。

“放下枪，马迦特。”米克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威胁，“在我们撕碎你们之前。”

“这话该我说，米克。”马迦特毫不退让，“你们现在还有资格谈条件吗？”

“我们可以试试。”利威尔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冰冷的锋芒，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马迦特和皮克，“在你们开枪或者变身之前……我能先宰了车力巨人。”他指的是状态明显不佳的皮克。这并非虚张声势，即使重伤至此，他依然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皮克的瞳孔微微收缩，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怀疑这个“人类最强”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恐怖。

就在这僵持不下，一触即发的时刻，韩吉突然高声说道：“等等！我们不是非要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韩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着局势：“马迦特将军，皮克小姐，对吧？皮克小姐听到了那个声音了吗？艾伦的……灭世宣言。”

马迦特和皮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她当然听到了，那宣告如同给他们和他们的国家、亲人敲响了丧钟。

“我们，”韩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不支持地鸣。”

这句话让马迦特和皮克都愣住了。马迦特持枪的手微微下垂了一丝，眼中充满了审视和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我们认为艾伦的做法是错的，大屠杀绝对错误。”韩吉迎着他们的目光，语气坚定，“我们正在寻找方法阻止他。”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话语中的紧迫性，就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数个如同移动山脉般的超大型巨人，踏着令大地哀鸣的步伐，缓缓从树林边缘经过。那毁灭性的景象，那蒸腾的热浪，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也让人感到窒息和绝望。

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个人的恩怨、阵营的对立，显得如此渺小。

马迦特看着那些巨人，又看了看眼前这三个伤痕累累、却声称要阻止地鸣的帕拉迪岛军人，眼神剧烈地闪烁着。皮克也抿紧了嘴唇，似乎在权衡。

“……为什么？”马迦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干涩。

“因为我们是调查兵团，”韩吉回答，镜片后的眼神异常明亮，“我们探索真相，追求自由，但从不以毁灭他人为前提。而且，我们也不想看着我们的同伴……堕入深渊。”

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巨人行进的轰鸣和近处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马迦特缓缓地，将手枪的保险关上，垂下了手臂。这是一个信号。

皮克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韩吉暗暗松了一口气，米克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松开了些许，但他和利威尔的眼神依旧充满警惕。

“合作……”马迦特咀嚼着这个词，带着深深的讽刺和无奈，“真是讽刺。但……如你所说，韩吉团长，在那种东西面前，”他指了指远去的超大型巨人，“我们似乎没有太多选择。”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那么，你们打算怎么阻止？吉克·耶格尔是关键，他在哪里？”

韩吉立刻回答，语速很快：“我认为艾伦为了完全启动并控制地鸣，很可能需要吉克的王族血统。他极有可能……将吉克吸收、囚禁，或者以某种形式融合在了始祖巨人体内。也就是说，吉克现在很可能和艾伦在一起，在那个巨大的始祖骨架之中。”

皮克微微挑眉，看向韩吉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讶和……认可：“不愧是巨人学的专家，韩吉小姐。这个推测……甚至比我们马莱掌握的情报更深入一步。”

韩吉没有因称赞而放松，她摇了摇头，脸上是面对巨大难题时的凝重：“那个巨大的骨架确实让人感到绝望……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团结所有可能的力量。任何内斗都是在消耗阻止末日的机会。”

马迦特与皮克对视了一眼，无声地交流着。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阻止地鸣，杀死吉克和阻止艾伦，在这个终极目标上，他们短暂地重合了。

“……我明白了。”马迦特最终点了点头，他的姿态依然保持着军人的挺拔，但语气中透出一种面对现实的老练与妥协，“在阻止地鸣，终结这场噩梦之前……马莱残军，愿意与你们……临时合作。”

皮克也轻声补充道，目光扫过利威尔和米克：“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