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尘中微光【进击的巨人】 > 第106章 正论

尘中微光【进击的巨人】 第106章 正论

作者:时迁河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5 07:20:57 来源:文学城

地下牢房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墙壁上昏黄的瓦斯灯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一切渲染得扭曲而不真实。韩吉·佐耶独自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心情比这环境更加沉重。

最终,她在一扇特制的铁栅栏门前停下。门后,是曾经寄予厚望的士兵,如今却成为最不可控因素的男人——艾伦·耶格尔。

他没有像寻常囚犯那样颓然坐在角落,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牢房内唯一一张简陋的桌子前。桌子上方挂着一面模糊不清的金属片,权当镜子。艾伦微微弓着背,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韩吉听到他低沉而持续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

“战斗…战斗…战斗吧…”

那声音里没有激情,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机械般的重复,仿佛在以此催眠自己,巩固某种不可动摇的信念。

“艾伦。”韩吉出声,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低语。

镜中的影像动了,艾伦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滚着韩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决绝,有疲惫,还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那不再是她在托洛斯特区第一次见到的、眼神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少年,也不是在议会前慷慨陈词的青年。这是一个背负了太多,并且已经做出选择的男人。

“韩吉团长。”艾伦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韩吉推了推眼镜,试图透过镜片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刚才一直在说的‘战斗’…你到底,想要和什么战斗?”

艾伦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身,完全面对韩吉,身体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双臂环抱:“你呢,韩吉团长?你特意来到这地下牢房,总不会只是为了关心我在和什么‘战斗’吧?”

他的反问带着一种尖锐的穿透力,让韩吉一时语塞。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艾伦,我对你很失望。”

她看到艾伦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有打断。

“你擅自行动,将帕拉迪岛彻底推到了世界的对立面。我们失去了回旋的余地,失去了任何和平解决的可能。”韩吉的语气带着压抑的痛苦,“我曾经…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绝不会做出将希斯特莉亚,将岛上所有人置于绝境的事情。我以为你和吉克是不一样的!”

提到希斯特莉亚,艾伦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沉寂。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希斯特莉亚…她现在已经是女王了。她做出了她的选择,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坚固的铁栅栏,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至于这间牢房…韩吉团长,你应该很清楚,它关不住我。战锤巨人的力量,可以让它形同虚设。”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韩吉心头。她当然知道,拥有硬质化能力的巨人,尤其是神秘莫测的战锤,想要突破这种物理禁锢并非难事。艾伦留在这里,更像是一种…暂时的“配合”,或者说,一种无声的示威。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韩吉忍不住问。

“因为我在等。”艾伦的回答依旧模糊。但他随即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栅栏,目光如炬地盯住韩吉,抛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残酷的问题:

“韩吉团长,你,或者你们,除了我现在正在推进的计划之外,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韩吉的心脏上。

“告诉我,除了利用地鸣的威慑,除了展示我们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你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保护帕拉迪岛?保护三笠,阿明,德利特,让,柯尼,萨莎,马克…保护所有生活在墙内的人,不被外界的军队踏平?”

“你们研究了这么多年巨人,与外界有了接触,希兹尔国提供了技术…那么,答案呢?除了我选择的这条路,你们找到了哪一条,真正能够确保我们活下去的道路?”

艾伦的质问一句接一句,如同冰冷的箭矢,精准地命中了韩吉,以及整个调查兵团、乃至帕拉迪岛领导层一直试图回避,或者说,一直未能真正解决的死结。

韩吉张了张嘴,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方案:外交?世界已经宣战。技术超越?需要时间,而敌人不会给他们时间。部分地鸣威慑?范围和效果如何控制?代价是什么?…

每一个想法后面都跟着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风险。在艾伦这条简单、直接、充满毁灭性却看似“有效”的道路面前,她所思考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给不出答案。

她无法看着艾伦的眼睛,给出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完全信服的、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看着韩吉陷入沉默,脸上浮现出挣扎与痛苦,艾伦眼中的某种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他重新靠回墙上,移开了视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看来,是没有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韩吉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她想起了埃尔文,那个总是能带领他们朝着目标前进,即使前路一片黑暗也从不迷茫的团长。

埃尔文…你把这个位置交给我,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在面对这种绝望的单选题时,我甚至无法像艾伦那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一个方向…

“我…明白了。”韩吉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最后看了一眼艾伦,那个被困在牢笼中,却仿佛将整个世界都视为囚笼的青年。她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再次在空旷的走廊响起,比来时更加沉重,带着一丝踉跄。

牢房内,艾伦再次转向那面模糊的金属片,看着镜中自己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眸,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再次低语:

“战斗…战斗吧…”

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夜幕低垂,希甘希纳区调查兵团总部的一间驻所内,气氛比窗外的夜色更加凝重。煤油灯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却无法驱散围坐几人眉宇间的阴霾。

让、阿明、柯尼、三笠、萨莎,以及马克,德利特班的成员,也是彼此最信任的伙伴,此刻正聚集在一起。消息灵通的让,刚刚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皮克西斯司令以涉嫌危害岛内安全为由,逮捕了大部分义勇兵成员,包括他们的负责人伊雷娜。

“……命令是直接来自皮克西斯司令,但希斯特莉亚女王大概率是准许的。”让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眉头紧锁,“动作很快,很突然。因为我们调查兵团和义勇兵在雷贝里昂合作密切,走得近,所以这次行动,我们事先完全没有得到通知。”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憋闷,并非针对高层,而是针对这愈发紧张和猜疑的局势。

“高层在提防。”阿明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蓝眸中闪烁着深思,“吉克……他的意图无人能确认。将他带回岛上,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皮克西斯司令和女王陛下不可能不防备。”

柯尼挠了挠他的头,一脸困惑和烦躁:“可是……艾伦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之前明明那么抵触吉克,为什么在那场国际会议之后,就突然像变了个人,完全同意吉克的计划了?他们私底下到底谈了些什么?”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心头。艾伦的转变太过突兀和彻底,充满了不祥的谜团。

一直沉默寡言的马克开口了,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可靠的质感:“我觉得,德利特和宁芙……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从雷贝里昂回来之后,他们就直接去见了女王和皮克西斯司令,然后似乎又去见了被控制的伊雷娜。他们了解的情报肯定比我们多。”

阿明点了点头,赞同道:“马克说得对。哥哥和宁芙,他们似乎总能洞察到一些我们尚未察觉的暗流。直接去问问他们,或许是现在最有效的办法。”

三笠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直安静地听着,黑色的眼眸低垂,看不出情绪,但紧握放在膝上的拳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艾伦被囚禁,局势诡谲,她感到一种无力感。此刻,听到阿明的提议,她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的哥哥,或许真的能带来一些方向和答案。

就在这时,驻所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正是他们刚刚谈论的两人——德利特和宁芙走了进来。

德利特的脸色依旧带着伤愈后的苍白,但在灯光下,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锐利。宁芙跟在他身后,碧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同静谧的湖泊,无声地安抚着有些焦躁的气氛。

“大家果然都在这里。”德利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平稳。他走到桌边,宁芙自然地为他拉开一把椅子,他坐下后,轻轻按了按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

“哥!”阿明立刻关切地望向他,“你的身体……”

三笠也立刻站起身,无声地走到德利特身边,递上一杯温水,眼神里满是担忧。

“没事了,只是还有点后遗症,不碍事。”德利特对三笠温和地笑了笑,接过水杯,又对阿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他看着围拢过来的伙伴们,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刚才去见了皮克西斯司令和希斯特莉亚,也见过了伊雷娜。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他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环视一圈,最终落在萨莎身上片刻,带着一种复杂的、庆幸又后怕的情绪。

“在飞艇上,我之所以会突然不顾一切冲出去……”德利特的声音低沉下去,“是因为……我‘看到’了。”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到”?看到什么?

“我不是指用眼睛看,”德利特试图解释,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而是……一些记忆的碎片,或者说,是某种……未来的可能性。”

除了宁芙依旧平静,其他人都露出了震惊和不解的神情。预知未来?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艾伦可以看到未来?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看到……萨莎……”德利特的目光再次转向萨莎,带着沉痛,“在那个飞艇上,中弹……倒下……”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未尽的恐惧和悲伤已经弥漫开来。

萨莎捂住了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回想起那一刻,子弹呼啸而来,是德利特用身体挡住了她……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你是为了救萨莎,才……”柯尼恍然大悟,看向德利特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复杂。

德利特点点头,承认了这一点。他当时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是鲁莽和不顾大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为了扭转一个他无法接受的、既定的“未来”。

“而这,只是我看到的碎片之一。”德利特继续说道,语气沉重,“还有其他更……黑暗的碎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压抑着回忆那些碎片时带来的不适。

“关于吉克……我看到了义勇兵带来的‘礼物’——那些红酒。”德利特的声音冷了下来,“里面混入了他的脊髓液。”

“什么?!”让失声惊呼,猛地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其他几人也瞬间骇然。

巨人的脊髓液……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只要吉克一声吼叫,所有喝下红酒的人,都会变成无垢巨人。

“不用担心,”宁芙适时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安抚了众人的恐慌,“这个威胁,在德利特察觉到之后,我们已经秘密处理掉了。那些被污染的红酒已经被替换,知情范围严格控制。”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与如此可怕的阴谋擦肩而过。

“吉克……他果然……”阿明喃喃自语,眼神锐利,之前对吉克的怀疑此刻得到了最可怕的证实。

“但这还不是全部。”德利特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和……愤怒,“关于希斯特莉亚……”

三笠和阿明的心同时一紧。希斯特莉亚是他们亲密的伙伴,是现在的女王。

“在我看到的那个……令人作呕的‘可能性’里……”德利特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希斯特莉亚……她被迫……为了继承兽之巨人,为了某种荒谬的‘计划’,被迫怀上了孩子。她像一个工具一样,被剥夺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什么?!”这一次,连最沉稳的阿明和马克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三笠的眼中瞬间燃起了冰冷的怒火,她无法想象希斯特莉亚遭遇那样的事情。萨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就是为什么……”德利特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宣泄,“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助希斯特莉亚夺权。我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绝不允许她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这一刻,众人终于明白了德利特和宁芙当初在王政变革中,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和他们待在一起。

他们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守护一个伙伴免于堕入最黑暗的命运。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信息量太大,太具冲击力,让、柯尼、萨莎、马克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和愤怒之中。阿明和三笠则看着德利特,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疼和理解。

原来德利特,一直独自背负着如此沉重而可怕的“预见”。

“哥……”三笠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一直……都看着这些吗?”

德利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眼中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那是他力量与痛苦交织的象征。

“这些记忆的碎片,并不连贯,也未必是注定发生的未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它们揭示了某种趋势,某种在特定条件下,极有可能滑向的深渊。而现在……另一个深渊,就在我们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为迫在眉睫的威胁。

“在我看到的碎片里,帕拉迪岛最终被一个全新的、狂热的组织所掌控。他们奉行极端的好战思想,将所有不赞同者视为敌人。而这个组织,就是在艾伦那套‘地鸣是唯一出路’的极端理念影响下,结合了岛内日益高涨的战斗情绪,催生出来的。”

他顿了顿,吐出了那个他与宁芙都深感厌恶的名词:

“可以称之为——‘耶格尔派’。”

“耶格尔……派?”让重复着这个词,脸色难看。他想起了弗洛克那些人在飞艇上狂热的眼神。

“没错。”德利特点头,“我们认为,这个派系已经在兵团内部,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悄然形成。他们崇拜艾伦的力量和决断,信奉用绝对武力解决一切。如果任由他们发展,他们迟早会发动政变,夺取帕拉迪岛的控制权,将整个岛屿拖入永无止境的战争漩涡。”

他将与希斯特莉亚、皮克西斯商定的初步计划告知了众人——秘密排查,引蛇出洞,而非立即清算。

“……所以,我们需要忍耐,需要等待他们自己暴露。”德利特总结道,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而年轻的脸庞,“这是一场内部的战争,比面对巨人更加凶险。我们不知道身边谁是可以信任的,谁已经倒向了那一边。”

他说完了。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将他所看到的黑暗可能性,将他与高层制定的危险计划,几乎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最信任的伙伴们。

驻所内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洪流——预知的碎片、吉克的阴谋、希斯特莉亚的险境、耶格尔派的威胁……

最终,阿明率先抬起头,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恢复了睿智与坚定:“我明白了,哥哥。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们这些。”

他看向其他人,“我们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团结。”

“没错!”让用力捶了一下桌子,脸上带着决然,“既然知道了这些,我们就绝不能坐视不管!什么狗屁耶格尔派,想把我们都拖下水吗?休想!”

柯尼也站了起来,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但眼神却很坚定:“德利特,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我们是一个班的,是一起的!”

萨莎用力点头,眼眶还有些红,但语气异常坚决:“德利特救了我,我也要和大家一起战斗!保护希斯特莉亚,保护帕拉迪岛!”

马克沉稳地点头:“情报共享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需要更谨慎地观察和行动。德利特,宁芙,我们会配合你们。”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三笠身上。她一直看着德利特,那双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感——对艾伦处境的担忧,对黑暗未来的愤怒,以及对眼前这个一直保护着他们、却独自承受了太多的“哥哥”的心疼。

她走到德利特面前,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声音清晰而坚定:

“哥,我们一起。”

这简单的五个字,如同最坚固的磐石,奠定了所有人共同的决心。

德利特感受着从三笠手中传来的微凉触感和坚定力量,又看着周围伙伴们信任和决绝的目光,一直紧绷的心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些。他反手握了握三笠的手,然后看向所有人,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带着暖意的笑容。

“啊,一起。”他郑重地点头,“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为希甘希纳区带来一丝暖意,却难以驱散弥漫在人心中的阴霾。德利特和宁芙经过一夜的休整,虽然疲惫未完全消退,但精神已然振作。他们今天有一项重要的,或许也是艰难的任务——去见那两个从雷贝里昂带回来的马莱孩子,贾碧和法尔克。

关押他们的地方并非阴森的地牢,而是一处相对整洁但守卫森严的宿舍。毕竟在官方层面上,他们只是“来自收容区的、可能被马莱洗脑的孤儿”,而非需要严刑拷打的战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受到了欢迎,仇恨的种子早已在双方心中生根发芽。

德利特和宁芙在守卫的示意下推门而入。房间里的两个少年少女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贾碧,那个褐发棕眸、眼神如同燃烧着烈火的女孩,几乎是立刻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小小的身躯紧绷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而法尔克,金发碧眼的少年,则下意识地挡在贾碧身前半步,虽然脸上也带着恐惧和戒备,但更多是一种试图保护同伴的紧张。

德利特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贾碧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小脸上。他平静地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用紧张。我们不是来审问你们的。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贾碧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尖锐而充满恨意:“贾碧·布朗!你们这些恶魔!刽子手!莱纳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莱纳?”

这个名字让德利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凝视着贾碧那熟悉的棕色眼眸和眉宇间依稀可见的、与记忆中那人相似的轮廓,一个猜测浮上心头。他压下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追问道:“莱纳·布朗?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表哥!”贾碧昂着头,眼中噙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他是最勇敢的战士!你把他……你把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能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德利特。

果然……德利特心中了然。是莱纳的妹妹。

一瞬间,无数关于莱纳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训练兵时期的可靠爱人,玛丽亚之墙夺还战时的坚韧战士,雷贝里昂战场上放弃抵抗、流着泪求死的男人……以及,曾经短暂交汇又迅速撕裂的、复杂难言的情感。

他看着眼前这个将莱纳视为英雄、满腔仇恨的女孩,内心深处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应该存在的、细微的关心和怜悯。她是莱纳想要保护的家人,而莱纳……是他曾经无法下手杀死的人。

这股不该有的情绪让他有些烦躁,他移开目光,看向法尔克:“你呢?你叫什么?”

金发少年比起贾碧要冷静一些,他抿了抿嘴唇,回答道:“法尔克·格莱斯。”

德利特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名字的问题。他看向法尔克,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法尔克,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宁芙都微微侧目看了德利特一眼。贾碧更是愤怒地想要说什么,却被法尔克轻轻拉了一下胳膊阻止了。

法尔克抬起头,勇敢地迎上德利特的目光。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想起了雷贝里昂那噩梦般的战场,想起了这个黑发男人如同战神,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皮克小姐的车力巨人武装,那凌厉的光刃仿佛能斩断一切。

他也想起了,在自己濒临绝望时,对方似乎……手下留情了。

“说不恨……是假的。”法尔克的声音有些低,但很清晰,“你差点杀了我,也差点杀了皮克小姐。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果……如果就像艾伦·耶格尔说的那样,帕拉迪岛以前也被马莱……被我们伤害过很多很多次,那么……我或许可以……理解。”

他用了“理解”这个词,而非“原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已经是极其艰难和成熟的思考。

德利特看着法尔克,这个眼神清澈、即使在仇恨中依然试图保持理性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这是个在森林外行走的孩子,和贾碧那种被仇恨完全吞噬的炽烈不同。

“很好。”德利特说道,目光在贾碧和法尔克之间扫过,“我们准备送你们去一个地方,一个农场。那里会有人照顾你们,比待在这里要好。”

贾碧立刻喊道:“我们哪里也不去!你们这些恶魔又想耍什么花招?!”

德利特没有理会她的叫嚣,而是专门对法尔克说道:“法尔克,到了那里,看着点她。”

他示意了一下贾碧,“她对这里的人……嗯,抱有很深的敌意。我希望你能在旁边,多劝劝她。有些冲动,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贾碧这种状态,在这个充满对马莱仇恨的岛上,一旦身份暴露或者行为过激,后果不堪设想。而法尔克的相对冷静,或许是约束她的唯一希望。

法尔克看了看身边依旧怒目而视的贾碧,又看了看德利特,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我会试着看着她的。”

“谢谢。”德利特说道,随即补充了一句,“另外,在雷贝里昂……你也无需谢我手下留情。战斗就是战斗,没有什么手下留情可言,只是做出了当时认为合适的选择。”他轻描淡写地将法尔克可能存在的感激抹去,似乎不想与这两个马莱孩子有太多情感上的牵扯。

法尔克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不,还是要谢谢你。我当时……感觉到的。”

德利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手续很快办妥,德利特和宁芙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看守处。他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步行,穿过逐渐苏醒的街道,走向希甘希纳区边缘的布劳斯家农场。德利特已经提前和萨莎聊过,萨莎虽然对差点杀死德利特的贾碧心有余悸,但在德利特的解释(只说是被战争裹挟的可怜孤儿)和善良的本性驱使下,还是同意并说服了家人接纳这两个孩子。

一路上,贾碧依旧对周围投以仇恨和轻蔑的目光,嘴里不时嘟囔着“恶魔”、“野蛮人”之类的词语。法尔克则紧紧跟在她身边,每当贾碧情绪过于激动时,就会轻轻拉一下她的衣袖,低声劝慰几句。德利特和宁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沉默地走在前面。

田野的气息逐渐取代了城镇的喧嚣,布劳斯家的农场轮廓出现在眼前。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农场栅栏门口,德利特和宁芙准备转身离开时,法尔克却突然鼓足了勇气,快步上前,拉住了德利特的衣角。

德利特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这个金发少年。

法尔克仰着头,碧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和一种探寻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那个……德利特先生……您……您是不是和布朗副队长……认识?”

这个问题如同一声惊雷,在德利特耳边炸响。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猛地加速流动。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脸上的平静面具出现了裂痕,眼底翻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痛苦、一丝被触及伤疤的愤怒,以及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哀。

宁芙敏锐地察觉到了德利特状态的异常,她默默上前半步,虽然没有说话,但无形的精神安抚已经悄然传递过去。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刹那。德利特看着法尔克那双清澈的、带着纯粹疑问的眼睛,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避开了法尔克的问题,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却依旧能听出艰涩的平静,说道:

“有些事……法尔克。”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而痛苦的地方。

“等你回到马莱之后……可以自己去问莱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轻轻拂开法尔克的手,转身,与宁芙一起,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走去。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透德利特此刻沉重如铁的心绪。

法尔克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尤其是德利特那看似挺拔却莫名透出一丝孤寂的背影,碧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和更深的疑问。他确信,德利特先生和莱纳副队长之间,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故事。

离开布劳斯家农场,回往总部的小路安静而漫长。初夏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然而,这份田园的宁静却无法渗透德利特周身笼罩的低气压。

自从法尔克问出那个问题后,德利特就一直沉默着,嘴唇紧抿,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酝酿,又像是结了一层无法融化的冰。他走得很慢,脚步略显沉重,似乎每一步都踩在过往的荆棘之上。

宁芙安静地走在他身侧,没有催促,也没有试图用言语打破这份沉默。她只是陪伴着,如同静谧森林守护着孤独的山峦。她能感受到德利特精神层面传来的剧烈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愤怒、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的复杂情绪。

终于,在走过一片开阔的麦田时,宁芙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林间清泉,缓和了紧绷的气氛:“那个孩子的问题,让你很难受吧。关于莱纳。”

德利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看宁芙,目光依旧投向远方摇曳的麦浪,仿佛能从那里找到答案。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回答:“……他总是有办法,即使不在身边,也能搅乱我的心绪。”

“在雷贝里昂,”宁芙继续问道,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任何评判,只是单纯的询问,“最后你回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你情绪的剧烈波动,甚至……看到了你眼角的泪光。为什么?你当时答应好回来告诉我的哦。”

德利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没想到宁芙连这个细节都还记得。他下意识地想否认,想用惯常的伪装掩饰过去,但面对宁芙,面对这个几乎知晓他所有秘密、与他共享光与暗的伙伴,他发现自己无法说谎。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回顾那一刻。

“我……我当时确实想杀了他。”德利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事与愿违的挫败感,“为了那么多因他而死的人……我觉得我必须那么做。我斩断了他巨人的手臂,把他从后颈里切了出来……他就在我面前,那么虚弱,毫无防备。”

他的语速渐渐加快,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反抗,没有求饶……他只是流着泪,对我张开了手臂,说……‘德利特,动手吧’……他说,‘求你了’……他的眼神……那么绝望,那么疲惫,好像死亡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德利特的声音哽咽了,他停了下来,用力闭上眼睛,似乎在压抑翻涌而上的情绪。宁芙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就在那一刻,”德利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几乎可以确认了……当年,在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结束后,他对我说……他从未爱过我,那一切只是为了任务……是谎言。”

他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折射出痛苦的光芒:“一个在那种时刻,只求一死以求解脱的人,一个眼神里只剩下无尽悔恨和绝望的人……我不相信他当初能那么轻易地、毫无负担地说出那种纯粹的谎言!如果他真的从未在意过,又何必在最后……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推断说了出来。这个想法自从雷贝里昂战场归来后,就一直折磨着他。

理智告诉他莱纳的背叛是事实,无数同伴的牺牲是铁证,但情感上,那个流泪求死的莱纳,与记忆中那个在训练兵团笨拙地关心他、在托洛斯特区中与他并肩作战的莱纳,不断重叠,让他无法彻底恨下去,也无法真正释怀。

宁芙静静地听着,直到德利特将所有的话说完,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才缓缓开口。

“德利特,”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德利特疑惑地看向她。

“那是在我们刚刚加入调查兵团不久,你似乎经常被噩梦困扰的时候。”宁芙的视线投向虚空,似乎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一幕,“有一天晚上,我偶然经过你们104期宿舍的走廊,听到你房间里有压抑的啜泣声。门没有关紧,我透过门缝……看到莱纳跪在你的床边。”

德利特彻底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宁芙。

“他握住了你在梦中无意识攥紧的手,”宁芙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的表情……非常复杂,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种……我当时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爱惜。他就那样看了你很久,直到你的呼吸逐渐平稳,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悄悄地离开。当时的我,并不认识你们,只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奇怪,便记下了。”

她转过头,看向已经完全呆住的德利特,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坚定:“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不顾大局。但是,基于我看到的,以及你在雷贝里昂感受到的……我不认为莱纳当初对你说的那句话,是纯粹的谎言。或者说,那或许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残忍’也最‘有效’的切断联系的方式。”

宁芙的话语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德利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那个夜晚……他完全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那些被噩梦折磨的夜晚,都是自己独自熬过的。原来……莱纳他……

“所以,”宁芙最后说道,声音柔和了下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还有机会的话,或许你可以和他……好好聊一聊。不是为了原谅,也不是为了回到过去,只是为了给那段纠缠不清的过往,一个更清晰的交代。这对你,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德利特久久无言。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遥远的、被握住的触感。愤怒和恨意依旧存在,那是无法轻易抹去的伤痕。但在那沉重的负面情绪之下,似乎有一小块坚冰,在宁芙的话语和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照射下,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无法否认,在听到宁芙的叙述后,内心深处某个一直紧绷、疼痛的地方,似乎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安抚。尽管前路依旧迷茫,尽管他与莱纳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和阵营的对立,但至少……那份感情或许并非完全虚假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近乎可耻的、却真实存在的……慰藉。

他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再看向宁芙时,他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松动的、带着些许疲惫,却不再那么阴郁的微笑。

“谢谢你,宁芙。”他轻声说,“告诉我这些。”

宁芙也回以一个浅浅的、了然的微笑:“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

阳光依旧明媚,麦浪依旧翻滚。德利特感觉自己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些。他无法预测未来,也无法轻易放下过往,但至少在此刻,他不再是完全孤独地背负着那段沉重的记忆。与宁芙并肩前行,他心中那点关于莱纳的、混乱而痛苦的情绪,似乎被理清了一点点,也让他有了一点点,继续面对前路的勇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6章 正论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