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玻璃柜镜面映出沈寒阳衬衫上的红印。
那个人每次都要把吻痕留在他的白衬衫上,这是她单方面定下的不平等条约,作为宣誓主权的高调标记。
沈寒阳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在办公室预备了两件新衬衫。他换上新衬衫,看了一眼换下的衬衫,吻痕犹如行草挥洒的一撇,恣情恣意,正是其主人的本色写照。
自从那人回国,他们“因公”重逢以后,事情就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原本,沈寒阳除了公事并不想和那人有多余接触。可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时不时发来消息,还是过去的习惯,谈生活,谈理想,谈他们之间的遗憾。他知道她是在故技重施,陈年的冷水正在被她重新加热,煮他这只青蛙。
后来,她的邀约愈来愈频繁,已经发展到几乎每天都提出要见面或者视频的程度。
他赴约过几次,也接过两次视频,更多时候权当没看见。
手机上,那个人又发来消息。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没过去十个小时。
对面:“发烧了。”
沈寒阳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一会儿,熄灭屏幕,拿起车钥匙下楼。
沈寒阳赶到S市第一医院特需病房时,他派来的三名帮佣正手脚利索地帮乔熠整理行李。看起来乔熠把整个家当都搬来了,除了衣服、药物这些必需品,还有笔记本电脑、显示屏、文具和一大摞书。
乔熠想帮忙归置,却完全插不上手,只能极不好意思地重复:“太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来就行,太麻烦你们了……”
一抬头,沈寒阳打门外进来,乔熠无所适从地搓搓手。这样全方位周到的服务是他没经历过的,多少有些不适应。场面话他不擅长,但不说点什么似乎更不合适。舌头纠结了半天,说了句:“沾沈总的光。”
沈寒阳微笑:“不用客气。颜清是我们项目团队的骨干,为了让她全身心投入工作,这点人道关怀是应该的。”
沈寒阳嘴上八面玲珑,心底却对自己没有经过颜清同意就匆忙将乔熠接了过来的决定陡然生出些不确定。颜清这个人,不打交道的时候,任谁看都是温柔无害那一挂。她常常穿着朴素,说话慢声细语,好像很不愿暴露自己的存在感似的。偶然出神沉思的样子,总叫人联想到天空里的云,无声无息,触不可及。有时候她真像一块棉花,谁也探不到她脾气的底。但突然在某个时刻,她隐藏的情绪会猝不及防生出刺来,扎得你毫无招架之力。沈寒阳绝不认为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叫捉摸不透。他更倾向于将此类表现定义为心态不稳定。到底是个未出茅庐的学生,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他敢肯定,待会她来了,势必要做一番不和谐的情绪输出。
正这么想,门口现出颜清的身影。她一进门就新鲜地四处观看:“这就是传说中的特需病房?好像宾馆哦。”
乔熠也是涨了见识的口气:“是吧,比咱家还大!”
颜清对沙发上的沈寒阳微笑点了个头:“沈总。”
沈寒阳看着她从帆布袋里掏出三个大白桃子,一瓶枇杷膏:“待会给你洗桃子吃。”话是对乔熠说的。
沈寒阳从一侧窥着她,并没有在她面上找到任何气恼和责备的线索。
或许是当着乔熠的面只能隐忍不发,等到乔熠不在场,积压的暴风雨才会降临。他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不守信用”,“出尔反尔”,“纠缠不休”,少不了有这几个词。
一阵轱辘声,护士推着医疗推车进来,安排乔熠换病号服,带手环。
颜清就低着头出去了。
沈寒阳随后也起身跟了出去。
一只脚刚踏出病房,母亲贺璇心的名字随着铃声在手机屏幕上亮了起来。
他顺道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发制人。
“怎么了妈,这个时间点打过来?您不应该正跟小男友开Party吗?分手了?。”
一上来就被戳破私密,失了颜面的贺璇心气得破口大骂:“一边去,老娘爱怎么玩怎么玩,你管天管地,竟管起老娘来了!”
沈寒阳在这边扯了扯嘴角:“我是担心你。小狼狗养一只是可爱,养多了费神费力不说,还危险。”
贺璇心:“我自有主张。”突然发觉自己被带跑偏了,立即回到正题:“我还没审你,这段时间鬼鬼祟祟,到底在琢磨什么勾当?不会和任瑞筠又勾搭到一起去了吧?”
贺璇心犀利的用词风格令沈寒阳十分头疼,他用力捏着眉心:“什么勾搭,您能不能文明一点。”
“文明不能当饭吃。你别转移话题。其实你蒙不了我,咱们之间虽然隔着个太平洋,但别忘了母子连心。我感觉得到你的气场。”
“我什么气场?”
贺璇心用自认为十分精准的语言形容:“浑身上下散发着求偶的气息。”
沈寒阳哑然失笑。
贺璇心收起了玩笑态度,义正辞严地强调,“我警告你,是谁都可以,绝对不能是任瑞筠,不然你就等着我和你闹翻天吧。你知道你老娘不好打发!”
沈寒阳默了很久后,平静地说:“不是她。我们除了那件事之外,没有其他联系。”
贺璇心立即抓住他话里的破绽:“不是她?那就是确实有一个任瑞筠以外的神秘女孩?是谁?”
“没有,什么神秘女孩都没有。”
“跟我打马虎眼是吧?上次就被你绕过去,没弄明白就挂了电话。这次必须交代清楚!遮遮掩掩,必有奸情!”
沈寒阳无声地叹了口气:“好吧,非要说有,OK,嘉铭的数学家庭教师。怎么样,满意了吗?”
贺璇心大骇:“又是家庭教师?上次那个给程嘉铭教美术的家庭教师,张……张什么静,搅得你家鸡犬不宁,还不长记性?”
沈寒阳只觉得这个名字近来时常出现在耳边,听得他耳膜疼:“**静和颜清根本就是两码事。那个**静来家里代课,我总共见她不超过三次,不知道她哪来的执念,一定要和我发生点什么。”
“那你现在和这个教数学的打算发生点什么了?”贺璇心一针见血地问。
沈寒阳微顿:“无所谓吧,主要是嘉铭喜欢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嘉铭。”
贺璇心呵呵干笑两声,这是她表示轻蔑时最常采用的笑:“嘉铭嘉铭,张口闭口都是你这个白捡的儿子,便宜爹当上瘾了还,圣母玛利亚见了你都得让位。”
沈寒阳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一通电话就这么不太愉悦地结束。一回身,发现颜清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两个刚洗过的桃子。
他不确定她什么时候站在这里,也不确定自己和贺璇心的对话有没有被听到。
颜清走过来,递给沈寒阳一个桃子:“沈总,吃桃子吗?”
预想中的怒火并没有到来,相反,颜清对他的态度比以往柔和得多。
他端详了她一阵,语气和神情都正常,清水般透明的笑容里没有流露任何不妥。
他接过桃子,咬了一口:“挺甜。”
乔熠被带去做核磁,病房里只剩下沈寒阳和颜清两人。
这一次,颜清主动挑起了话头。
“您的胃好些了吧?”
“嗯,老毛病,疼了就吃药,没什么大问题。”
“胃病三分靠吃药,七分靠保养。我同学的妈妈得了十来年的胃炎,每天吃五颗蒸红枣,100g蒸山药,很有效果……”颜清开始谈起一些经验,到最后,她又十分理解地说:“不过您平时免不了很多应酬吧,吃得油腻,再加上喝酒……真是挺不容易的。”
颜清的体谅让沈寒阳疑惑起来。虽然他们前一天已经在电话里讲和,但她转变之迅速和彻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不止一次在她说话的时候默默打量她,然而她眼神里始终带着真挚的关怀,看不出任何伪装或敷衍的痕迹。
最后,她再次感谢了沈寒阳的慷慨,并承诺一定会对项目尽心尽力,不辜负沈总的厚爱。
厚爱?那是一种什么爱?他越发搞不明白了。她不应该最忌讳和他提这个字吗?
安顿好乔熠,沈寒阳还是敲开了半岛酒店1305的房门。
任瑞筠全身上下被长款睡袍裹得密不透风,唯有领口处露出雪白的深V。
“你有房卡的。”她说,明显的鼻塞音与额头上的退烧贴互为佐证,印证了她并不是在装病。
沈寒阳穿着长袖长裤,都被房间里的冷气扑了个透心凉。他看一眼空调温度,皱眉:“发烧了还开这么低?”
随手扔下西装外套,第二眼就看到桌上拆封了的EVE,沈寒阳眉心的沟壑更深了:“发烧了吃止痛药?”
“你摸摸我烫不烫。”任瑞筠靠过来,额头贴向他的下巴,真丝睡袍荡起一股馥郁的玫瑰香。
在两人即将肌肤相亲的时候,她被沈寒阳固定在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我去给你买点药。”他说。
“不要。”任瑞筠连任性也千娇百媚。
“止疼药不对症,治不了感冒。”沈寒阳说。
任瑞筠看他态度坚决,双手一松,外袍滑落肩膀,蕾丝吊带裙象征性地遮盖着几个关键部位。她动一动,两捧□□就呼之欲出。
“你要敢走,我就这么吹这空调。”
“别胡闹了。”
“我要你抱我。”任瑞筠身娇骨软,向他怀中倒去。
他抓住她的双臂,细得发腻的皮肉他手心化开,他眸色一暗,欺身朝门边走去。她在他怀中被带得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墙壁。
靠在墙壁上,她垂眸敛目,娇喘频频,像是紧张,又像是期待。
沈寒阳伸手轻轻一按,空调的嗡鸣消失了。
房间里真空一样的静。
任瑞筠在他预备离开的时候,适时地捧住他的脸:“寒阳,我要。”
“我要”,这是他最无力抵抗的两个字。那时候,她只要对他说出这两个字,他就会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年轻的身体,不遗余力地满足她。每每看着枕边筋疲力尽睡着的他,抚过他毛茸茸的头发,浓密卷翘的睫毛,还有附着汗珠、充血饱满的肌肉,任瑞筠就会觉得自己拥有一个最忠诚的信徒,这个信徒自愿献祭,这令她感到快慰。
果然,沈寒阳的迟疑只不过一瞬,就以力拔山兮的气势将她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放在床上。
然而,他只是为她掖了掖被子,哑声说:“我去买药。”
她染了红甲的手指轻轻刮过他的脸颊:“今晚留下来陪我。”
沈寒阳点头的动作微小到难以察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