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家只有一个独苗,许青洱。
青洱这两个字,老许翻了一晚上字典,最后在茶叶盒上找到了这两个字,柑普茶,适量喝可降压降脂,败火疏肝。
好东西啊,就这个了。
可都说缺什么补什么,老许给女儿上完户口才想起来这件事,白纸黑字的三个字似乎预见了他将反复上火的中年生活。
一岁下地走,两岁串遍小区所有邻居的屋门口,三岁称霸小区同龄人,四岁那年模仿□□把新搬来的一个小男孩的棒棒糖全卷走,差点让人家哭岔气,老许后来买了一筐子的糖果去找人家赔礼道歉,许青洱在家被她妈揍的嚎了一晚上。
“我收保护费,凭什么揍我!”
“保护费?你是什么?□□啊,流氓啊!”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
“许青洱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信不信我给你把电视机砸了!再敢学这些不三不四的我把你屁股切下来挂墙上!”
“切切切,现在就切!反正我的零花钱都被拿去赎罪了,不怕再丢一个屁股!“
许青洱嘴里叼了一块猪肉铺,一副为大义身死的壮烈模样,毫不犹豫地把屁股贴到了许妈妈的面前。
那天,许家屋门口的声控灯明明暗暗地被折腾了一晚上。
陈让第一次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总觉得这小子哪里眼熟,但是死活想不起来,直到他哭哭啼啼地说自己饿了,一段惊心动魄的红屁股回忆突然涌进了自己的小脑瓜里。
原来抢了别人棒棒糖,代价这么大。
“许青洱我好饿。”
“陈让你肚子里是不是有怪兽,晚上拉便便的时候你好好看看。”
“我肚子里没有蛔虫,我奶奶带我看过了。”
“那你为什么总饿。”
“……”
陈让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胃里一阵抽搐痉挛疼的让他更想哭了,抽抽嗒嗒的样子看的许青洱心烦的很,也不知道是上辈子欠他的还是什么,自从这个家伙成了自己的小跟班,她口袋里的饼干自己就再也没吃到过一整块。
算了,做大哥的,饿谁也不能饿了自己的小弟。
“喏,最后一块了,给我留一半。”
“啊呜,给……“
饼干上亮晶晶的口水给许青洱看愣了,一排坑坑洼洼的牙龈,一手的碎渣子全倒在她手心里。
“陈让,你真恶心。“
“擦这儿吧青洱,今天我没穿黑色的。“
陈让拉着许青洱脏兮兮的小手,仔仔细细地拿自己的裤腿给她抹干净了,比起饼干屑,他更担心许青洱把玩过泥巴的手直接塞嘴里,会生病。
许青洱不算个好孩子,至少,算不上什么乖孩子。
女孩子爱玩的洋娃娃到她手里那就是感冒病人去看法医,不拆开,讲不明白,陈让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所有玩偶基本上都遭了毒手。
她喜欢恶作剧,倒不至于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总会有人吃到些苦头,照她的意思来说她这叫睚眦必报,因为她恶作剧的对象都是“背叛“她的人。
比如陈让把她连吃了五根冰棍的事情告诉了许妈妈,第二天就被许青洱反锁在了厨房里。
厨房里没有空调,陈让抹着汗等救援,还得从窗户口给小客厅里的许青洱递冰激凌。
“陈让,这就是背叛我的代价。“
许青洱舔着冰激凌,撅着屁股趴在厨房门的一小块玻璃面上,扮着鬼脸威胁里头的陈让。
老许赶回家的时候,师傅已经收了许青洱的50元准备走了,两个小孩在家里大门敞开地就这么和一个陌生人待了整整一个小时。
那晚,楼道里的声控灯又明明灭灭了一宿。
搬家的事情,老许夫妻俩计划了两三年了,攒够了一半的首付终于在某个明媚的下午签完了合约。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少,唯独漏了通知陈让和许青洱。
“欸,陈让,我想吃棒棒糖。”
“我去买。”
“我不要橘子味的。”
“知道。”
马路边的车今天少的可怜,许青洱蹲在石墩子上一辆一辆数,数到白色第七辆的时候,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欸?陈让你爸妈欸。”
“啊?”
“他们去民政局干嘛?”
“……”
塞在嘴里的棒棒糖此刻变成了堵住呼吸口的致命点,呛吸的口水反复冲击着口腔鼻腔,泪水决堤的时候原来是会发不出声音的。
许青洱不知道陈让为什么又哭了,只是担心他喘不上来气会死掉,抢走了他嘴里的棒棒糖,试图让他停下。
可是眼看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逐渐发白,脸色淤青,双目布满血丝,太阳穴的青筋愈发明显。
“陈让,陈让!救命啊!救命!“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陈让已经疲软的像一滩泥巴了,他那么大的个子倒在了许青洱的背上,小卖部的老板脸色煞白地跟着上了救护车。
她不是家属也不是成年人,被留在了原地。
许青洱捏着从陈让嘴里拽出来的棒棒糖在马路边待了好久好久。
“陈让,橘子味的棒棒糖一点都不好吃。“
那天她知道了一件事,民政局不止是用来结婚的,父母也不一定会爱他们的孩子。
所以,陈让不是贪吃鬼,他肚子里也没长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