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晚
蓝湛是想握着魏无羡的墨竹笛子陈情睡的,可那笛子不在他手中。
三十三道戒鞭伤愈,今天出关见了阿苑,如今名为蓝愿的小萝卜,明天该去一趟夷陵乱葬岗。
亥时一到,闭了眼净了心,入眠若能见一见旧时少年郎,才是......所愿。
热。
好像...着了火?!
云深不知处......!
蓝湛骤然惊醒,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是汗水,怀中还有一位,右手在他腰臀之间,左手指尖一点茱萸,月亮的清光从天顶明瓦洒落在他们两人盖着的被子上,被子里絮不知是什么材质,又轻飘又软和。
“二哥哥......”
蓝湛如遭雷击,这声音分明是魏婴!
魏婴!蓝湛把埋在自己怀里的人挖出来,这张脸他想了三年三个月,如何会认不出确实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打了个哈欠,也不睁眼,又把自己埋到蓝湛颈项,咕哝道:“睡啊...”
蓝湛怎么还睡得着?怀中人是心上人,日间还想着要去祭拜,此时此夜竟然已经当面当时了?
蓝湛以眼睛描摹过这人的眉头到发顶,突然发现他的头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两人躺着的床也不是自己的木榻,再看天窗,那片明瓦也不对:即便江南风物工艺精细,也无法达到此等如同透明一般就像根本没遮的成色!
蓝湛心中疑窦丛生,他小心把自己的睡姿变动,好更仔细底看看周围,这一看不得了:睡觉的床没有任何一面接着墙,这一个房间竟然宽大得足以放上十张大床;地面上铺着琉璃砖,就算是富有如兰陵金氏也绝对不可能铺张至此;那边墙上挂着一块蓝湛从没有见过的方屏,材质也不知道是什么;那矮的是案几的话,高的难不成是书桌?是书桌,旁边书架上没有一本线装书,却有一本立着的书脊正对蓝湛这边,他细细辨认倒着的字符: 花 珠 郎
这是什么不正经的名字?男儿郎如何同花朵珍珠联系在一处了?
怀中人动了一下,蓝湛注意力回到魏婴身上,看他抬了下头,又吧唧了下嘴,鬼使神差一般,蓝湛又像是回到了百凤山,那颗被魏婴倚着小憩的树旁,只他还记得魏婴睡着了,所以这个落在人花瓣一样的嘴唇上的吻极其轻柔,缠绵。
这绵长的一吻结束,蓝湛痴痴看着魏婴的脸,这究竟是真的,是假的?
如果是梦,不要醒过来好么?
眼都不舍得眨,可也没可能不眨,只是一呼吸的瞬间,再睁开眼睛,蓝湛看见的是静室了。
果然是个梦罢了。
他默默想着,当然是梦,不夜天到山洞里见魏婴最后一面时他那么瘦了,抱着御剑一点也不费力只是硌着骨头,怎么会那么好抱埋在自己怀里一团温软?脸凹进去眼睛陷下去肤色苍白如纸失魂落魄的模样浮在眼前,哪里有梦里那么好的气色?
蓝湛欲要起身,忽然发现手腕上有个图案,而且是自己见过的,这 是在哪见过?
第二晚
他在乱葬岗上弹了整整一天的问灵。
从一清早到近晚上,从伏魔洞里到温家众人搭建如今已败落得不成样子的草屋,走过已经看不出菜田痕迹的萝卜地,下到夷陵冷清街道上,在天色完全昏暗下来前回到先前定好客房的客栈。
严格按照蓝家的作息时间到点闭眼,只是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上面的“”已经模糊了些,却还能分辨。
有敲门的声音。
蓝湛醒转,正对着昨晚见过的天顶明瓦。
他一侧头,就对着一张正酣眠的脸,魏婴睡得太熟,口角一点涎沫。
蓝湛一时痴绝。
敲门声又响了。
蓝湛起身下了床,看了两眼那怪模怪样的墙壁,板正方张的书桌茶几,走过一面帘子,又瞅了眼软踏踏的沙发,看了又看这正被敲着的门,心里莫名紧张。
这真的是梦?
他握住门把手,微微向下一压,往后退两步,让出位置来,看见一个幼小的自己正举着手。
“爹!”蓝宪轻轻喊道,扑到父亲怀里。
蓝湛被这一声惊住,忘了避让,却在直面了幼年自己的琉璃色双眼后也看清了一张像极了魏婴笑颜的脸,尤其是那两个酒窝。
蓝湛抱住这个小人儿,他心怦怦直跳,很想问点什么,可对着亮起来的门外面,还懵着呢。
蓝涣抱着一个小号的蓝涣开了楼上的梯灯,走到弟弟的房门前,一脸不出所料。
是兄长。蓝湛看着他和他怀里孩子的短头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问。
“大伯。”蓝宪乖乖扭过身子来同伯父打招呼,蓝寒捏着一只毛鸭子冲他眨眼睛。
注意力全在两个孩子身上,蓝涣没有在意弟弟眼底的一点疑惑,“阿宪小淘气,你是和阿寒回儿童房睡觉呢,还是留在父母房里?”
“阿宪想要母父!”蓝宪满是期待地回答。
“阿寒也要母父!”蓝寒一听也跟着喊,声音里带着奶气。
蓝涣不由苦笑,才分床一星期,两个娃娃一个三岁一个两岁八个月,这就开始闹着不肯离开母父了,对着还在思考的蓝湛说:“也罢,我抱阿寒给阿瑶,阿宪就留给阿婴?”
蓝湛点了点头,看这个兄长带着那还在冲阿宪挥手的应该是侄儿的孩子去了隔壁,也退回室内,把门关好。
蓝宪摸着蓝湛的颈肩,咕哝道:“我给爹爹画的花花还好吗?”
“花花?”蓝湛轻声问,轻手轻脚地往床那边挪动。
孩子到了床沿,捉了蓝湛的右手,在月光下点着他腕子上面那一团模糊:“这个!”
蓝湛看着手腕,蓝宪也多看了一下,“啊,糊了!”
魏婴翻了个身,眼皮动了动,到底没有醒过来。
蓝宪对蓝湛放低声音说:“明天我再给爹爹画。”然后从魏婴脚那头轻轻绕过去,把自己拱到他怀里。
蓝湛看着魏婴闭着眼却准确把手伸出抱住孩子,他稍微整理了被衾,却看见昨夜见到的那立着的书,明悟手腕上的“”从哪儿来的了,又不由想:怎么能让小孩子看到什么“花珠郎”这样的东西?魏婴真是......躺在床上,拥住他,用口型叫蓝宪“快睡”,蓝湛心里充盈着喜悦。
第三晚
白日里蓝湛赶回了姑苏,云深的弟子们惊讶地看着含光君风一样地刮过去,藏书室中的蓝涣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弟弟动如脱兔般进来**室,旋即直奔深处找寻,看着他从下至上过目书脊,又以轻身法诀查阅更上层。
“阿湛,你在找什么?”眼看着弟弟找了半天却没有取下任意一本书,瞧着他发急模样蓝涣都没有喊他的字忘机。
蓝湛停止了找书。怎么回答兄长?我想找一找有没有涉及男子生子的书?魏无羡在我梦里给我生了个儿子而且兄长你也有一个比我儿子小一些的儿子?
......不妥,都是做梦罢了。蓝湛站定,理好心绪,斟酌好言辞:“我想找一找志怪一类的书,偏医药方面,兄长自忙吧。”
蓝涣一时不能明白弟弟怎么就要在**室找什么医药志怪书了,思及当年一场火,这等书怕是没有抢出来,免不了要劝一劝:“忘机,当年温家火烧云深,涉及偏颇领域的一些闲书怕是......”
“不妨事,我先找一找。”低头思考片刻,蓝湛静静回答。
果然是没有的。蓝湛找了一天,查了蓝家最最冷门到没人翻过的书也没有得到有关自己梦境中景象的只字片语,吃过兄长叫送来的晚饭后,他往后山走去的路上却想起一个人:聂怀桑。
千奇百怪的话本他有,闲是杂说他最懂最通,就连当年魏婴换的春宫都是从他那里拿来的,可要是同他打听......还是不妥。
天色暗下来了,蓝湛已经返回静室,他第一次在定好的时间点睡不着,又盼望能睡着:白日里一边找书他已经想了一天自己两个晚上做的梦,明知魏婴已离他而去,连骨灰都没有留下,不该沉溺于梦;但是能在梦里见一眼,也是好的。
睡不着的人觉得睡不着的时光漫长,可睡着往往也只在瞬间,一眨眼,天顶月华泄露,此身已在异界。
蓝湛小心地从魏婴身上撤下环抱他的手,昨晚床上还有个小的,今天不在,该是又要开始学着独眠了。
蓝湛走到书桌前,只看了一眼那立着的书的封页绘图就红了耳朵:谁家男儿能做此伤风败俗的打扮,身无片缕还描金挂红?
他是不知道,《花珠郎》这个系列的画本还有更刺激的呢。蓝湛闭目想了想,睁开眼又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想必是孩子如了愿的结果,定下心,坐在软软的沙发位上,翻开了书页。
借着月光,首页目录一览无余,不像蓝湛想的像是春宫避火图之类的那样,这目录看着很正经,正经到蓝湛不必再凝神忍住羞涩就能顺畅地往后边看下去了。
等到粗略翻阅完一遍,蓝湛撑住头,知道自己梦中到此的的确确是个意外。
他只是个男人,不是这里面说的那什么乾元,或者说ALPHA;他的魏婴不是床上这个坤泽,既没有被写到族谱上自己名字的旁边,也从未有机会同床共枕甚至颠鸾倒凤;他嫉妒地想到书页里夹带的彩色标签上OMEGA留下的信息:这个世界的魏婴早早地来到这个蓝湛的身边,他们青梅竹马,一见钟情,多年同窗,早早定情,这个魏婴风风光光毫无阻碍地嫁给爱人,这个蓝湛幸运得到初恋的心,初吻,初夜......
我为什么要做梦?
蓝湛紧紧抿住嘴唇,咬住牙齿。
为什么梦得这么真切,家里人,爱人,甚至连儿子都有了?
我......落在额头的一个柔软的亲吻打断了蓝湛的思绪,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对上蓝湛的眼睛,“二哥哥不睡,是要睡阿婴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蓝湛鬼使神差地噙住他红润的唇,擒住他柔软的腰肢翘臀......夜,还很长;梦醒,也还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