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
易雨卿刚进门就是一声哀叹。
其他员工许是工作久了,习惯了一般,也没太大动作和感叹,而她和林亦忻一下班不是揉揉腿就是揉揉胳膊,哪里都酸疼不止。
林亦忻催促:“快去洗澡,洗完再躺!”
“哦。”
洗去一天的疲惫,林亦忻开窗透风,此时天色昏暗,外头仍旧灯火通明。
易雨卿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随口问道:“对了,这里是哪啊?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宁州。”
这就是宁州吗?
“宁州……”
易雨卿跟着重复了一遍。
林亦忻轻声道:“孔明灯!”
易雨卿刚闭上的双眼猛的睁开,连忙跳下床,鞋也不穿,与林亦忻挤在小小的窗边。
果不其然,黑色的夜幕中赫然漂浮着一只孔明灯,烛芯明亮,隔着纸笼照拂黑夜。
易雨卿这副模样,仿佛十辈子没见过孔明灯似的,叫林亦忻忍不住摇头。
“诶!城市是不允许放孔明灯的!前几年在郊区还能放,后来连郊区也不允许了,像那些村子就更不可能了!我还是小学的时候才见过呢。”
易雨卿嘟囔着。
林亦忻墨色的瞳孔倒映着易雨卿的身姿,仿佛在沉思些什么。
在这里打工了三天,易雨卿还是有些坐不住,她不是不能吃苦,只是一想到周听雪在原来的世界昏迷不醒就提心吊胆的。
这晚,林亦忻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看出易雨卿的焦虑,不动声色的设下屏障。
“风擎,魇妖的气息如何了?”
“消散了很多,估计准备离开你原本的住所了。你不必担心,先前你在周听雪周围设置了保护,寻常邪祟或者妖物是感知不到她的,而且算上你们找尘倾之物的时间,估计过了三天这样。”
林亦忻扶额,幸好有法阵,法阵之内的周听雪不会因为不进食而饿死。
但是周围一有人联系她们,然后又报警,那她又得要耗费口舌解释了。
“雨卿,你家人那边怎么办?”
易雨卿趴在床上,闷声道:“林梓你不必担心,我让古铜镜操控我的手机按时回复我妈的消息呢,她不会报警的。”
林亦忻不自觉摸摸脖子,想啥都能被易雨卿猜出来了。
林亦忻接着问:“风擎,我们还需要再待几日?”
“两日就行了。”
最近临近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许多酒楼还是忙的热火朝天,人们白日里吆喝贩卖,晚上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老板对所有员工都是一视同仁的,最近生意不忙,就遣了些小二回乡准备过节,顺便提前发放俸禄。
不过每次都是等到只剩林亦忻和易雨卿之后,老板才开始说心里话。
“林梓,易尘啊,最近你们干活十分认真,身为女子对待工作也一丝不苟,着实让我刮目相看啊!”
“咳咳!”
易雨卿关切问:“老板,你染上风寒了?”
老板用力吸吸鼻涕:“无碍!喏,这些是你们的俸禄,还有那些客人额外给你们的赏赐!最近我给大家放几日假,你们呀也好好休息。对了,你们可能不太想回乡,我也理解,所以准许你们在厢房待着!”
易雨卿笑:“谢谢老板!”
“咳咳!”
老板转身走进幕布后面,越咳越厉害,惹得两人都担心他咳出血了。
林亦忻和易雨卿此时已经走出酒楼,楼内冷冷清清,地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待下次开业。
易雨卿道:“这老板对我们这么好,如今他生病了,我想抓几味药给他。”
林亦忻同意:“应该如此。”
虽然有风擎的屏障,在这里做事不必按照古冥要求的来,随心就好,不过易雨卿都有点不习惯了。
易雨卿内心汗颜,难道还真喜欢被管了?这么一想身子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州繁华成都不比京城,却也热闹非凡,京城通常是夜间不活动,但宁州不分日夜都有活动的场所提供给百姓,促进资金流动。
易雨卿寻着城中最大的药房,打听了好一番,才知道在这条路的尽头,两个人边走边赏风景。宁州的花草树木有些杂乱,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种什么的样子,不过为了应季,自然是寒梅更多。
梅花印墨墙,煮酒听雪落。天空不断飘落冰凉的小雪花,携带丝丝冷风入怀。
药房内很大,酸枝木药柜排列着许多小药柜,柜台前站着严肃的一个中年男子。而左右两旁的柜台展示着繁多珍稀药品和材料,譬如人参、灵芝之类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形状各异的药材安静的躺在陈列柜,周围是一些较为年轻的医者反复对比着插画与实物的相似性。
易雨卿道:“先生,能不能帮我抓几味除风寒的药?”
“稍等!”
偌大的药房里有不少前来的病人和委托抓药的人,虽不算拥挤,但易雨卿肯定要等上一会。
二楼静静走下一个男子,他拿着药包正欲走出药房。在药房的门口站着一位戴着围帽的女子,围帽并未遮盖她的整个头,而是露出温婉可人的面容。
女人似乎刚来到,静静的站在门外像是等人,周围的人看见她的面容呆的不知如何去形容。
如此一位佳人,笑起来应当更好看,如今眉宇疏疏,增添了一份生人勿近之感。
但还有人胆大的上去询问,惹得周围的人屏息凝神注视女子的回答。
“姑娘,不知我可否斗胆一问,你婚嫁否?”
女子淡淡扫了他一眼:“嫁了,也休了我的丈夫。”
短短一句话惊得周围好奇的人倒吸一口气。
询问的人汗颜:“这……这样啊……那便不打扰姑娘了!”
此时药房走出一个男儿郎,衣着同样朴素,头顶用发带简单束成一个马尾。
“姐,你的药。”
“走吧。”
“姐,你的病……真的不需要回京找大夫看看吗?”
“回?还阳,我们在京城已经没有家了,回这个字万不可再用。”
男子垂头表示知道,可还是因为担心姐姐的病而流露出悲伤。
此前易雨卿和林亦忻上二楼去参观了 ,也是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不过有一些专门治病的房间设在二楼,这些病通常不是靠吃药能好的。
易雨卿重新回到一楼,看见药房老板在陈列柜前游走,手更是记住了每一味药材的位置,根本不需要看药柜抽屉面前贴的白纸,三两下的功夫就把易雨卿要的东西抓好了。
“谢谢先生!”
逛了个二楼的功夫回来易雨卿要的药也抓好了,真是巧合!
拿着药离开药房,两人也不在意周围街道的张灯结彩,过年还是得要在自己原本的世界过才有意义。
老板果然还在酒楼,细细对看着账本。
“老板!”
听见易雨卿的声音,老板明显一呆,他还以为这俩已经去闹市逛了,没成想这么快又折返回来。
“诶,易尘?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易雨卿把药包放在台上,说:“老板染了风寒,不顾身体还在这里对账,我们早晨听见的咳嗽声可是很大呢。”
老板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哈,我咳嗽声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易雨卿:“什么话!我们才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老板该回家歇息了,这是我和林梓去药房买的药,老板得空记得吃药。”
老板佯装生气:“两孩子!给你们放假是让你们去玩的!还给我花钱……”
“好了我知道了,去去去,去玩去吧!”
易雨卿和林亦忻被老板轻轻推搡出去。
易雨卿边走边回头叮嘱道:“老板你记得喝药!”
“知道了!”
老板站在门框看着两人走远,哎,如果我的两个女儿没有被拐走,如今也和她们差不多大吧?她们四个人都一样水灵,都一样认真。
老板垂下眼帘,克制不去想那些事情,好几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两个女儿的消息,这个世道上,丢了一个孩子,真的会就此销声匿迹的。
不管是卖钱,还是出力,或者用那些不懂事的孩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总之,世道无情欺他们的无知,反复压榨他们的价值,徒留父母悲痛的心在原地徘徊。
林亦忻和易雨卿没打算去哪玩,两个人回到厢房坐着,因为担心周听雪着实是没有心情的。
“最近在酒楼工作,我都要练成微笑唇了!”
林亦忻看见易雨卿两只手指架起自己微笑的唇形,身形一抖,笑的克制不住。
“你以为我不是吗?每天就像在演戏一样,两眼一睁就是笑。”
“啊,对啊!服务员好辛苦哦。”
易雨卿这何尝不算是当了一次服务员呢?
林亦忻忽而正色:“屏障在消散!”
“雨卿,握住尘倾之物,抓住我!”
易雨卿闻言立马掏出衣物里的项链,另一只手握紧林亦忻,一阵眩晕后睁开眼,总算是回到了林亦忻的宅院中了!
此时的卧室内,周听雪静静躺在床上,如今应该是第四日的早上,晨光熹微透过古朴的窗棂照在周听雪的身上。
易雨卿走过去把尘倾之物挂在她脖子上,尽管她的手上紧紧握着另一条项链。
林亦忻解释道:“周听雪被邪祟所伤,留下的伤口里含有邪气,邪气吞噬了她的阳气,才会导致她昏迷不醒。”
尘倾之物不仅能庇佑邪祟侵蚀,还能使其阳气归一,旁的人是无法参与别人的阴阳之气的,否则就算是林亦忻自己也不能聚集周听雪的阳气回归身体。
找回尘倾之物还有一个小原因,就是周听雪身边存在着一个游魂。游魂确实不会攻击人,但他们从梦境的困扰链接到现实世界的跟随,总归会带给人们不便。
通常时候的人类和游魂上一世存在亲属关系,这一世却化作一人一魂,游魂失去所有记忆纠缠着一个人类,导致那个人逐渐心神恍惚,或者接近肝肠寸断,这是不被林亦忻所容的事情。
游魂也可以好好转世,却选择这般的行为纠缠人类,如果不是有尘倾之物的力量使其恢复记忆,它们可会后悔这般作为呢?
但其实关于游魂,林亦忻也说不上他们的对错,在千百年的时光中丧失了记忆,在他们的认知中也不知道这么做会让重要的人恍惚不定。他们埋藏在心底的纠结,各不相同,就像路言生,他痴痴的爱着沈舒宁,爱到要跟来看看她的生活。
那你呢?
周正武。
在这段周听雪的前世之旅里,不用猜也能知道那个游魂就是周正武。
他放在心里的纠结又是什么呢?
果不其然,床畔前忽而浮现出周正武的灵魂模样,他没有实体,如今的形状飘忽不定,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
他静默的看着周听雪,痛苦的滑落泪水穿透地面,即便是泪水,也不允许留在这个世界。
他想起来了所有,记起自己的女儿为了保护别人而昏迷。但他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逐渐恢复,也许下一秒就能睁开双眼与他对视。
可惜,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灵魂形态的他从下而上渐渐消散。
“听雪她嫁人了吗?婆家会虐待她吗?她的丈夫会爱她吗?她……能幸福吗?”
……
原来这些就是周正武所有的纠结。
易雨卿无比坚定道:“会!她会幸福的!她不会被任何一个人瞧不起,她也不会是孤独无依的!一定有人会爱她、珍视她,就像您一样!”
周正武彻底消散,他的灵魂也许会来到奈何桥,去到孟婆身旁。
毕竟前世的他不曾害人,亦有善举,理应有所轮回。
但周正武当时在楼栋里挡了两次邪祟的伤害,也许这样的灵魂状态不足以支撑他寻找到孟婆。
可能他会化作一缕风,毕竟爱人倩儿不知是否还有转世,他若化作风,风便无惧无忧,可以为每一个伤心的人拂去他们的泪水。
林亦忻照往常一样拿出卷轴,平铺开,看着卷轴自己浮现字迹。
“周家有女,名为听雪。言语纯粹,行为良善,不论困苦为难,始终心向璀璨。然所住之处遭遇天灾摧毁,得一郎君相伴十载,而后成婚。婚后美满,白首相依。”
易雨卿看着最后出现的一个字,略微惊讶:“周听雪在二十六的时候成婚了?”
“可能是守孝十年吧。”
听到回答,易雨卿心尖一颤,感慨着他们父女俩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