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亦忻和易雨卿急忙奔走,乔装打扮潜入宫内。
不过也奇怪,一路上的森严守卫呢?只看见两三个打着哈欠的士兵。
易雨卿感叹:“人真少,还怕钱不够贿赂他们呢!”
二人愈发接近浮宁宫。
据传言,路言生手握所有贪腐的人员和罪证,加之百姓对他爱戴有加,虽化名潜入坊间,但也立此功劳,不可磨灭。
在此之前,因为慢性毒药的煎熬,皇上彻底驾崩,诸多皇子才貌不济,薛明川被推崇为下一任皇帝。
念及化名为路言生之时,恰与沈舒宁相爱,得知对方家底时,每每不在煎熬之中。可沈小姐毕竟不知生父的所作所为,心性纯良,仁心厚爱,念此感情,破例封为舒妃,入住浮宁宫。
易雨卿想起昨晚的对话:“舒宁虽然外表娇柔,内里却极为刚强,薛明川既然要将她困在浮宁宫,就必须要有人给予她活下去的动力。”
林亦忻猜测:“嗯,其实她的部分亲人和府中无辜下人应该没死。”
面前的士兵突然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易雨卿镇定道:“给娘娘准备的早膳。”
又冒出了一位士兵恶狠狠的盯着她们:“你们是谁!”
林亦忻随机应变:“我们是舒妃娘娘的远房表亲,儿时曾一同玩耍,家父怕娘娘会因此过度事变郁郁而终,得到皇上允许后我们特地前来解开娘娘心结。”
面前的士兵笑了一下:“这舒妃所有的近亲远房,我们就着画背了无数次,就是害怕有逮人想趁机溜入……”
林亦忻适时掏出银子谄媚道:“大哥,我们真的有要事要同娘娘讲,你们通融一下吧?”
这点银子差点不够收买两个宫内的士兵,还好。
不过,这一切都顺利得令人发指。
从乔装入宫,到收买士兵……
二人进入浮宁宫中,不似她们想的那般将物品扔的杂七八乱,仿若还没有人住过那般新。
角落里,沈舒宁静静的坐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
听说来这两天了,都没吃过东西。
易雨卿忍不住呼唤她:“舒宁!”
沈舒宁呆呆的抬头,好容易才将视线聚焦到易雨卿脸上。
沈舒宁有些沙哑的问:“你是谁?”
“越靠近尘倾之物出现的时机,我们的能力就越为限制,甚至别人看见的容貌都是我们自己原来的模样。”
这是昨晚林亦忻最后补充的一句话。
林亦忻寻来一杯水,递给沈舒宁。
“我叫林亦忻。”
“我叫易雨卿。”
不知为何,易雨卿这个名字令沈舒宁感到极为亲切,而旁边的林亦忻也有种好友重逢的错觉。
“你们来这干什么,会被发现的……咳咳”
像是被水呛到了。
沈舒宁脸色泛红,眼角咳出了泪水。
借着这个由头,沈舒宁彻底克制不住内心的崩溃,泪水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落。
易雨卿心疼不已,她抬手抓住沈舒宁的手臂:“你一定要活下去!”
沈舒宁通红的眼睛呆愣的看着她。
“活下去?为亲人,他们尸骨未寒,为自己,却被囚困于此……”
易雨卿安慰:“你的兄长和阿姊没死。”
沈舒宁略有些平静,却带着一丝难掩的苦涩,就像猜到薛明川不会赶尽杀绝一样,哪怕是为了她。
沈舒宁用性命作为赌注,若是确定所有无辜之人皆已死去,那她大可放心跟随逝去的人离去。
可越是想到薛明川,沈舒宁心中的悲愤就愈发膨胀。
沈舒宁强压制内心的不适,问:“阿璃呢?”
林亦忻如实回答:“她今日就要前往宁州。”
沈舒宁自嘲笑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纵然如此,沈舒宁还是面带祈求:“你们能寻到若璃吗?”
面前二人异口同声:“能!”
沈舒宁从衣袖里胡乱翻找,迟疑似的从头发取下那支簪子,各色宝珠各司其职般在宫殿内闪耀。
沈舒宁兀自苦笑一番,一滴泪顺着脸庞滑落,惨戚不已。
“我身上只有这只簪子了,帮我带出去交给若璃吧……”
扔了,烧了,丢了也罢。
让它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或者,等她离开皇宫那天,能凭这只簪子寻到若璃?那得是十几二十年后,亦或是下一世了吧……
或者说,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宫?
易雨卿接过这支簪子。
“如果现在,连为自己而活着都做不到的话,那就为了未来的自己而活吧!那时,你肯定与重要的人相聚,实现了真正的自由!”
你想看万水千山,观沧海桑田亘古不变,你想吟诗作乐,赏花落成泥来年复苏。你说恨绵绵不绝,我却言松鹤归山不问羽落如雨雪。
走出浮宁宫,林亦忻偏头看她:“结束了,你要看看结局吗?”
拿到尘倾之物,就可以快进了,林亦忻是这么解释的。
易雨卿迟疑了片刻,但她也很好奇,她安慰的那句话到底是否成了沈舒宁的救赎呢?
“好!”
林亦忻挥袖,场景彻底改变。
诸天雪白,天地一色。
她们看到一个人,披着斗篷戴着帽子,牵着一匹马,缓步行走。
穿越长长的宫门,留下一地浅轻脚印,直到大雪再次覆盖上去。
林亦忻抬头望去,城门之上,那一袭黄衣的挺拔身姿,就这样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被皑皑白雪吞掉。
林亦忻手势一变,一阵淡蓝色光芒凝聚在她手心,接着飞向易雨卿手中的尘倾之物。
好似一切都迎来了结束。
哪怕……
“切!当初就是看中你在安府做事,才收你做妾,如今你的主子都被贬下宁州了,谁能为你撑腰?钱呢?这些年没攒有积蓄吗?废物!”
红裙跪在地上,不知道被扇了多少个巴掌,面前的男子,曾经几近真挚的与她热恋,没曾想是一场噩梦。
但最煎熬的,莫过于他的妻子。
三天两头跑来欺辱她,责打她,罚她冬日里手洗所有府内衣物,夏日里遣她泡在膳房备食。
还能坚持多久呢?红裙有些傻愣的看天,被其他人发现告状又是一顿毒打。
哪怕红裙已是皮包骨肉,双眼无神,哪怕血溅红裙,都没有一个人放过她。
“大师,告诉我父母最终的下落吧!求您了!”
面前的男子皱着眉头看她:“银子呢?”
绿萝脸色有些难堪:“我……我没有银子了,大师,看在我多次找您的份上,就告诉我吧!”
“切!没有银子还来我这!没钱如何进行交易?滚滚滚!”
平日里平易近人的大师似乎暴露了真面目,令绿萝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我父母的下落!”
“是又如何?随便探点消息都能知道你父母名谁,没想到你还真好骗!一个人的动向来去不定,你还真以为我能做到如此神通广大吗?”
趁着周围没有多少人,大师也不装了。
绿萝暴怒:“你!!!”
绿萝忍无可忍,冲上前拼尽全力给了他一拳,奈何周围有他的人,大师被打了一拳之后趁机朝周围呼喊:“这小妮子不给钱还要我帮忙算命,算了之后又不给钱!不给我钱就算了还打我!这日子如何过啊?”
周围的人都走上来看热闹。
“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姑娘?”
“就是就是!”
大师指着她继续煽风点火:“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曾经安府的侍女!心高气傲,如今主子成了罪臣之女,还如此欺辱坊间百姓!”
“不如打死算了!安府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绿萝娇弱的身姿不敌殴打之人,活生生被打死过去,没有一个人同情她,为她说话。
尸体没人敢碰,他们都嫌晦气。
隔壁屋子的绿萝还在肆意生长,而这一棵,却没能熬过春天。
父亲贪腐的消息还未传到军营里,安浩元就战死在沙场了。
濒死时被狠狠刺入胸腔的那一剑,活生生在他体内拧了半圈,安浩元好似丧失了感觉,不顾伤重,狠狠给了敌人一拳,用自己的剑将他斩杀。
随后安浩元将剑插入泥土里,单膝跪下,就这样死去,他所面向的是京城的方向。
自看到沈舒宁离开皇宫后,林亦忻便带着易雨卿重返现实。
易雨卿有些头晕目眩,摇摇头缓解了一番。
一切都好不真实,可是手里紧握的这支簪子无不在提醒她已经回来了。
林亦忻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沈舒宁还没醒。
接着从旁边的卷缸取出一卷长幅,将它平摊开来。
易雨卿好奇走上前看。
这卷轴竟然会自动显示字迹。
“沈府有女,名为舒宁,其性坚韧,其质洁柔,与化名为路言生的薛明川相恋。在其父贪腐暴露之时,被接入宫中封为舒妃,五年之后被允于大雪之日离宫。”
看到字体不再显现,林亦忻重新收起它放回了原位。
“不给她吗?”
“沈舒宁不是不信这些吗?给了的话反而会增添她的困扰吧?”
易雨卿又问:“这个瓷缸里的卷轴都是有字的吗?”
林亦忻回她:“嗯,旁边的那个是没有字的。”
“有人向你要过吗?”
“当然,有的人会比较敏感吧,为了解答他们的疑惑,才将卷交轴给他们,而且,这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林亦忻低笑着摇头:“不过,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跟我要过。”
易雨卿好奇看她。
“不过她在苏州。”
沈舒宁缓缓睁开双眼,撑着身子起来。
“学姐!”
“雨卿……怎么样了?”
易雨卿将手中的簪子递给她。
沈舒宁疑惑不解。
林亦忻:“就当是辟邪吧!你今晚且试试,看看睡得安不安稳,或者最近你感受一下他还存在你的身边吗?”
沈舒宁笑着回应:“好!谢谢你!”
傍晚,沈舒宁害怕会睡不着,没想到一到点就困了。
睡前,她将簪子放在床头柜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薛明川以灵魂形态浮现,他全都想起来了。
因为失去记忆,不过是因为眼前女子的熟悉气息才让他久不离去,却没想到给她带来如此困扰。
薛明川悲伤的闭上双眼:“再见,舒宁……”
哪怕以此形式陪伴在你身侧,结果是灵魂彻底消散不入轮回也无所谓,但若是给你带来困扰和麻烦,那我自行离去也罢。
“妈!”
“雨卿回来啦!”
先前林亦忻就提醒过易雨卿最好给父母发条消息解释两日不回家的理由。
易雨卿跟父母说的是去朋友家住,这才没让他们起疑心。
“哇好多菜,都是我爱吃的!”
看着桌上几道丰盛的菜肴,易雨卿大夸特夸。
易母听不下去了:“出去两天,嘴变甜了?”
“什么话!”
易雨卿走过去从后背环绕住母亲的腰,此时易母还在炒菜,每次易雨卿都爱这样抱着她。
易母无奈笑笑。
在消失的这些时日,易雨卿是真的很想母亲,所以抱的紧紧的,不想放开。
易母:“好啦!你爸快回来了!先放开我呀,把菜端出去。”
易雨卿笑得甜甜的:“好!”
晚上,一家三口围着津津有味的吃着晚餐。
易母:“本来谢翎宇说今天要来我们家吃饭的。”
易雨卿问:“然后呢?”
“他说他朋友过生日,又跑了。”
易雨卿忍俊不禁:“这小子,吃不到妈你做的菜待会就来跟我哭诉。”
易母适时的夹了一块牛肉要放到易雨卿的碗里,易雨卿也恰好将一块酥肉夹给易父,三人就这样被这两个动作逗的哈哈笑。
晚上九点,易雨卿看见手机有林亦忻发的一条消息。
“这几天你可以出去放松一下。”
易雨卿发了个“?”。
没多久林亦忻就回她:“经历这么多事情,我怕就算回到现实世界,你内心的情感也还是会被影响。”
易雨卿回了个OK。
易雨卿回完消息,就来到床边站立,看着沉沉的夜色发呆,夜幕之中寥寥几颗星星闪烁着,无论光芒如何微弱,却始终发亮。
微风轻吹,吹动易雨卿的发丝,也吹动她书桌上的本子。本子上清晰的写着一种人名,安若璃,玉兰,红裙,绿萝……
关于那个世界所有遇到的人,易雨卿都将他们的名字写了一遍。无论如何,希望你们都是自由的。
第二天,易雨卿敲了敲大门。
林亦忻打开门,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也会受到影响,来邀请你一起去玩!”
易雨卿顺便提议:“哦对了,大门的钥匙能不能给我一个?”
林亦忻立马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摊开在掌心。
易雨卿忍不住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
“为什么?”
易雨卿反而不回答了,思索了一番,“那你又为什么同意给我?”
“因为你是……好人!”
这个答案还真是……标准啊。
易雨卿噗嗤一笑:“因为我们是朋友啊!”那我也给你一个标准答案。
想是想到了什么,易雨卿有些闷闷的问:“那,如果是你的其他朋友问你也会立马给他们钥匙吗?”
林亦忻看出了她心有所想,难得起了捉弄的心思:“你猜我给不给?”
说着林亦忻往前快走了几步,回头看她。
易雨卿笑嘻嘻的扑向她。
易雨卿领着她去吃了家小笼包,逛了精品店,又去看了衣服,实则是在随心而走,走到哪条路就顺便看看。
不过易雨卿确实热爱挑选衣服,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帮别人挑。
林亦忻无奈闭眼:“还是这么爱逛街啊。”
“哎呀,盛装打扮,讨人欢心嘛!”
林亦忻终归还是听取了易雨卿的意见买了几套衣服,不过她还是劝道:“其实我的衣柜都要装不下了。”
易雨卿惊讶:“啊,这样吗!那也没事,我跟你差不多高大不了我帮你穿哈哈哈……”
三天之后。
又是一个明媚的晴天,碧空万里如一。
沈舒宁准备了一些礼物,亲自登门道谢。
“谢谢你们啊,我已经没有再遇到怪事了!”
林亦忻唇角微扬:“不客气,能帮到你是我们的荣幸!”
易雨卿:“学姐没事便好!”
目送沈舒宁离开的时候,林亦忻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道:愿你是自由的。
像鸟儿飞跃枝头,像蝶儿翩然起舞,它们的彼方是远方,它们的下一步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