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之忆相逢 第8章 藏书阁

她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哥哥胆子大，想法超前，但是却没想到今日能和这蓝老先生杠上。而且，起因还是：上课戏弄坐在她前面的蓝忘机。

蓝启仁严厉的对着魏无羡问道：“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从容的回答道：“不是。”

“如何区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好说。”魏无羡指兰室外的郁郁碧树，道：“好比你身后的那棵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修炼成精，化出意识，作祟扰人，此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它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屠夫。”

“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难为蓝老先生费口舌问魏无羡了，在云梦求过学的人都知道，这魏无羡巳时作，丑时息，起来了不练功打坐，划船游水打山鸡，但是功课却依然还是第一。就像如今，她注意到了，从课业开始至今，除了辩论时怕蓝先生点名醒着的外，她哥是一句话都没听，全程打瞌睡，居然还能对答如流，不禁又对魏无羡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蓝启仁却道：“身为云梦江氏子弟，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魏无羡却在此刻罕见的沉默了，顾澈心里有些慌张，她记得蓝先生所发放的书籍上就有这一种情况的解答，莫不是，哥哥没看书，背不出来？

蓝启仁见魏无羡半晌不答，只是若有所思，道：“忘机，你告诉他，何如。”

蓝忘机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淡声道：“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需得这般扎扎实实。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明白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借蓝忘机来警示魏无羡。顾澈仔仔细细对比了两人，蓝忘机向来是世家子弟的楷模，受长辈喜爱，平辈羡慕，小辈崇拜，在大家看来这就是仙门百家的典范；而魏无羡，生性洒脱，自由不羁，没有蓝忘机一样的规规矩矩，却能够达到与蓝忘机一样的修为高度，实践丰富，也难免受别人的嫉妒。

在她心里，不知不觉已经把两人在修为灵力方面划在了同一层次之上。

沉默的魏无羡却说道：“我有疑。”

蓝启仁道：“讲。”

魏无羡道：“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道：“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魏无羡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暴殄天物。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蓝启仁冷哼一声道：“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路。”

魏无羡道：“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邪祟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邪祟相斗……”

兰室内众人大惊，顾澈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望向他，心里思索道，他现在脑袋是清醒着的吗？

蓝启仁严厉批评：“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道：“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堵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堵，岂非下策……”蓝启仁一本书甩过来，他一闪错身躲开，面不改色，口里继续胡说八道：“先生，这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蓝启仁又是一本书飞来，厉声道：“那我再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魏无羡边躲边道：“尚未想到！”

蓝启仁大怒：“你若是想到了，仙门百家就留你不得了。滚！滚去藏书阁，家规一千遍！”

魏无羡拿起随便，麻溜的滚了，走之前，他看向一直看着他的顾澈，朝她眨了眨眼，表示没事，让她继续听课。

“哥哥……”顾澈心中思绪万千，想起不久前自己在那次兰室辩论之上的言论，莫不是，那次影响了哥哥？

“忘机！你去藏书阁监督，不抄一千遍，不准离开！”蓝启仁正在气头上，对这魏无羡，他真的要气短寿好几年。

蓝忘机站起来，行礼之后，拿起避尘，离开了兰室。

有了魏无羡这一遭，蓝启仁讲课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耐心，急匆匆的讲完一章，又让在座的弟子们默写了昨日教过的几代修真家族的变迁、势力范围划分、名士名言、家族谱系后，便提前下了课。

默写完后，一帮学生叫苦连天，都说这蓝老先生迂腐，还真是不假。自己家的这些一大群连着三代就要叔伯姑表的叫，都认不清人，还要去记旁人家的亲戚，谁能记得住啊？聂怀桑没了能帮他传纸条的魏无羡，更是一塌糊涂，正要拉着熟人好好抱怨一番，却发现，少了两人：“江兄，你姐和阿澈呢？”

“刚刚下学之后我看见阿澈拉着我姐，好像是回精舍了。”江澄答道，今天的默写他也没对多少。

两人回到精舍之后，立刻去了小厨房，准备着今日的晚餐——当然，特地给魏无羡的。江厌离在一旁熬制着莲藕排骨汤，顾澈在和着面，这时节刚好是桂花盛开的时候，她之前下山时留意了一下，买了点制作桂花糕的材料，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等到江澄回来之后，三人吃过了饭，顾澈乘了两碗莲藕排骨汤，再端上两碟桂花糕，装进食盒里，便朝藏书阁走去。

好巧不巧，刚到藏书阁的门口，就听见了“唔唔唔”的声音。嗯……好像是她哥，又被禁言了？她敲了敲门，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魏无羡一眼就看见了顾澈，又见她手上提着食盒，高兴的“唔唔唔”了几声，嘴巴还是张不开，对着蓝忘机又是一顿撒娇，看得顾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将食盒放在魏无羡的桌子上，走到蓝忘机桌前，询问道：“蓝二公子，现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能否为我哥哥解开禁言术，让他吃点东西再继续抄家规？”

“唔唔唔（我妹说得对，快给我解开！）”魏无羡连忙点点头。

蓝忘机看了终于是抬起眼看了看两人：“可。”魏无羡摸摸自己的嘴巴，终是张开了：“澈儿，你终于来了，饿死我了！”边说边奔向他的桌上，打开食盒，熟悉的莲藕排骨汤的气息飘了过来：“师姐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咦？这……”他拿起一块儿糕点放进嘴里，甜甜的香味都要溢出来了：“这是你做的桂花糕？”

“嗯，我看姑苏的桂花开得不错，上次下山的时候就买了些食料，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她说着，揭开已经空了的上层，魏无羡这才发现，原来，汤和糕点都准备了两份。他瞥了一眼还在看书的蓝忘机，这人都守了他快一天了，也没见过他进食，该不会已经辟谷了吧：“你，给他准备了？”

“嗯。”

他把顾澈拉近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你要给哥我少点罪受，这点东西可收买不了他啊。”

顾澈一把推开他：“哥，你想多了。”

“那……”

“以蓝二公子的性格，一旦确认罚你，谁都求不了情，”顾澈说，“这次的汤和糕点，是为了感谢上次在拜礼之日他给我解围。”说完，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拜礼之日温晁那张令人讨厌的色眯眯的眼神，不禁浑身打了一个颤。

蓝忘机正在抄录这藏书阁里已经模糊了的古籍，竟逐渐闻到了香味，算算时间，已经到了晚休。他放下笔后看见了桌子的右上角落里突然多出了一碗汤，还有一小碟糕点。等他抬头看向魏无羡的时候，发现只有他一人了。

“吃吧，汤是我师姐做的，趁热喝；糕点是澈儿特地给你留的一份，能果腹，”魏无羡边吃着糕点便抄着书，“感谢你这小古板在拜礼之日的解围之恩。”

“……”

“她先走了，把东西吃完后我一起带走。”

“……”

见他没有动静，魏无羡吃完自己这份，拍拍手：“你不吃啊？多浪费啊，这么好喝的汤，这么好吃的桂花糕。你不吃给我……唔唔唔（解开！）”

封了魏无羡那张多话的嘴后，蓝忘机拿起了那一小碟糕点，灵敏的味觉一下子揽尽了桂花的甜味……

等到魏无羡回精舍的时候，顾澈已经睡下了。魏无羡将这食盒放在了小厨房里后，也去寝房，很快入睡了。第二日早上起床的时候，顾澈来到小厨房准备早餐，看到空空如也的食盒后，笑了：这是，接受她的谢意了。不得不说，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终于是落地了。

日后的每一天，魏无羡都过着重复却不枯燥的生活：抄家规，闹蓝忘机，被蓝忘机禁言，等到晚上顾澈端来可以果腹的糕点，吃完后继续抄家规，等到亥时回寝房睡觉。

唯一与第一日不同的是，从这第一日之后，蓝二公子再也没有收到过汤和糕点。

时间流逝，很快就过了一个月。当顾澈再次经过允许提着食盒跨进藏书阁的门时，就看见一向闹腾的魏无羡，这次居然安安静静的在写着什么，凑近一看，居然是在画蓝忘机。

“哥哥，你书抄完了？”

“嗯。”还差最后一笔就大功告成了。

“那我明天就不来了。”

“好！”魏无羡画完自己的作品，吹了吹，等画干了后，嘴角露出一抹奸笑，问顾澈：“澈儿，你想不想看蓝忘机那个小古板，变脸？”

顾澈愣了一下，再转头看向那边正在看书的蓝忘机，自听学以来，只要是见到他的场合，他好像都是这幅冰冷的模样，不过，能换个表情，或许会很有意思：“嗯。”

“你看着，啊。”魏无羡朝蓝忘机走去，将《雅正集》放在蓝忘机的桌上。

蓝忘机看也不看他一眼：“书抄完了？”“抄完了，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了，这个，”他把画放在蓝忘机的桌上，“送给你。”

画被放在桌子上，蓝忘机没有要拿的意思。“我忘了，还得给你加个东西。”魏无羡提起笔，又添了两三笔。蓝忘机搁下佛经，拿起画，扫了一眼，原来他在画上自己的鬓边加了一朵花。正欲开口，魏无羡笑道：“无聊是吧？我就猜到了是这个词，你能不能换个词，或者加两个字啊？”

蓝忘机轻轻放下画，伸手去拿自己刚刚放下的那本佛经：“无聊至极。”

“果然加了两个字，谢谢你哦。”魏无羡说完，刚才的奸笑又浮上来。

蓝忘机打开书后，瞬间将那本佛经像烫手山芋一样扔了出去，眼睛因为气愤而比原先睁大了一倍，还站了起来，退到了藏书阁的角落里，避如蛇蝎，怒极而啸：“魏婴——！”

偏偏罪魁祸首还一脸看好戏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我在！”

变脸来得太快，作为这出戏的观众，顾澈在魏无羡的桌子上瞠目结舌：哥哥究竟给蓝忘机看了什么书，让蓝忘机气成这样？想着想着，她从座位上走出来，走到这本书的面前，想捡起这本书看看，手还未曾触碰到这本书，便被两个声音呵退了。

“别碰！”

“不许看！”

第一个来自蓝忘机，第二个来自魏无羡。顾澈一脸迷惑：“你们能看，我为何不能看？”魏无羡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一不小心激起了丫头的好奇心，对于这丫头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事：“那个，女子不能看……”

蓝忘机拿起避尘对着魏无羡，那双淡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魏无羡说道：“仪态，蓝二公子，注意仪态，今天我也是带了剑的，你家藏书阁还要不要了？”

蓝忘机咬牙切齿，从齿缝里崩出几个字：“不知羞耻！”

“这种事情也要羞羞啊？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过！”

哪种事？顾澈虽然现在不想掺和进他们二人的局中，但是，她实在对那本书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凭什么男子能看女子就不能看？

“你出去！我们打过！”

“唉，不打不打，云深不知处禁止斗殴你不知道啊？”

蓝忘机气急，正准备拔剑，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一只不安分的手，正伸向刚才被自己抛弃，避之如蛇蝎的“佛经”，立刻催动灵力，将那本躺在地上的“佛经”击成了碎片。

被发现的顾澈：……，看着从空中落下的碎片，为自己的手不够快而感到惋惜。

魏无羡则是接着落下的碎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蓝忘机：“蓝湛，你真是，暴殄天物啊！”

“滚！”蓝忘机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魏无羡睁大眼睛：“好你个蓝湛，都说你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最明仪知礼不过，原来也不过如此……”话未说完，蓝忘机避尘出鞘，魏无羡立刻改口了：“好好好，我滚，我最会滚了，不用送我！”说完，拿上随便就离开了这藏书阁。……徒留了还在震怒之中的蓝忘机，还有顾澈与那未带走的食盒。

顾澈有的时候真是佩服她这个哥哥的脸皮之厚，不过这也算是他的优点之一吧。只是，今日……

对上蓝忘机那双怒目的时候，顾澈吓了一跳，指了指自己：“……我，我也？”她也要滚吗？蓝忘机看着眼前之人，过了很久，平息后，将避尘收回鞘中：“……抱歉，方才，有些失态……”

“不碍事，”顾澈提起食盒，“那，我先告辞了，蓝二公子。”她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在蓝忘机牵连她之前。

顾澈：谢谢你给我解围，吃了点心就是接受我的道谢了。然后，没有然后了，与你不熟，你的晚餐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不过，哥哥给蓝忘机看的，究竟是什么书？

蓝忘机：第一天，汤好喝，糕点好吃。以后：……

藏书阁珍品图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蓝忘机做了一个梦，至于是什么梦，自己体会，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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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