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川受难记 第1章 如风如雾

天地崩裂，地面涌出岩浆和烈火，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血雨自九天之上坠落腐蚀着裸露在外的一切，四面八方都传来尖叫哭声和求救声，裂缝中伸出一只只手挣扎着，一瞬间就被烈火吞没，宛若炼狱。

楚梦寒趴在一处悬崖之上，在高处惊恐看着这一切，不远处的空中飞着一位身穿青衣手拿长剑之人，微微歪头看向他。

那是谁？他的心脏狂跳，手脚像是被束缚着无法动弹。

“玉郎，玉郎。”轻柔温婉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他睁开眼睛，狼狈从椅子上翻倒，狠狠摔在地下，他摸着胸口急促喘息着，冷汗浸透衣衫，身旁冰棺的冷气趁机钻入他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又是这个梦，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

一只枯瘦纤细的手伸到他面前，想要拉他起来。

楚梦寒立刻抬起头来，噩梦惊醒的不适感一扫而空，他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惊喜道：“娘亲！你醒了！”

坐在冰棺中的女子笑着点点头，伸手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又做噩梦了？”

娘亲何也在重病后，为延续生命长时间住在冰棺中，醒时极少，清醒时间也十分短暂。

“我没事。娘亲，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长生咒了，只要再等几天我抓到身上带着长生咒的那个家伙，就能救你了！”

何也目光了含着温柔的笑意，伸手抚摸着楚梦寒的脸颊：“好，娘亲等你。”

楚梦寒又坐回椅子上，趴在冰棺前，和娘亲说话。问到娘亲想要什么时，女子认真的想了想说道：“玉郎写了新曲吗，娘好久没有听你弹曲了，想听听。”

“娘亲想听？我这就给……”楚梦寒转身去找琵琶，却想起来上面琴弦叫他弹断了，为了抓紧时间来陪娘亲，他还没有来得及换弦。

他懊恼站起来，附身在何也的眉心亲吻一下：“弦断了，我，我需要去拿弦，马上就会回来，娘亲，你等等我好不好？我马上就回来了。”

何也点点头：“快去吧，我等你。”

楚梦寒立刻冲出冰棺密室，转角遇到了弟弟楚寒云，弟弟惊讶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冷淡喜怒不形于色的兄长一脸慌张冲了出来。

“哥……”

楚梦寒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只是扔下一句：“娘亲醒了，先暂时不要告诉父王。”随后消失在转角。

他小跑在魔宫之中，一路上的遇到的仆人斜着眼看看他，低声嘲笑他没有形象和仪态。楚梦寒懒得教训这些以下犯上的家伙。

终于将琴弦找到时，就忽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是何处传来的声音？楚梦寒心生疑惑，抬头看向远方，却发现升起来一道烽烟，四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与法术的轰鸣之声，嘈杂杀声竟然不断朝魔宫这里逼来。

“怎么回事？”楚梦寒随手抓住一个慌乱逃跑的魔族问道。

“正道……正道打进来了！都怪你！”

楚梦寒没有细究后面三个字，心里念着密室中的娘亲还有弟弟，他松手将人扔在地上，极快速度赶回密室。

正道攻打魔界悄无声息，速度极快，似有备而来……都怪他？楚梦寒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魔宫之中已然入侵了众多正道，枪身剑刃已然被血色染红，脚下皆是魔族的尸体，每一块石头与小溪都溅上了血液。

楚梦寒悄然躲在巨石之后，双手扯出琴弦，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背对着他远离人群的正道小辈身后。

“谁带你们进来的。”楚梦寒收紧手中的琴弦，低头看着这人的眼睛，轻声说道，“告诉我，放你一条生路。”

原本还在挣扎的少年，看到他的眼睛后，眼睛中的惊恐消失，变得空洞无神，但是极其乖巧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是周空师兄。”

楚梦寒扯着琴弦的手顿了一下，心神震荡，手中丝线渐紧溢出血珠，可无法抵挡半分心中剧痛，喉咙泛起铁锈味，他的声音嘶哑：“周空……周空……呵……去找到你师兄，把他带到这里。”

琴弦松开，少年跌跌撞撞走向别处，无人注意到这位少年的异常，任由他离开了。

看着正在屠杀同族的众正道弟子，楚梦寒冷着脸将琴弦系在铁扇之上，伸手掷出扇子，又闪身到另一个方向。

扇子回旋，丝弦蜿蜒，生死一端握在楚梦寒手中，他轻轻一拉一扯，缠绕着的丝弦猛然绷直，血色与暗红飞溅交织，惨叫声此起彼伏。

楚梦寒甩甩扇子上的血迹，跃上房顶，抄近路来到了密室。

还好，这里还没有人来。楚梦寒安慰着自己。

“楚寒云，你带着娘亲先走，我来打掩护。”他扯着弟弟的衣领，低声交代，“没有冰棺就要一直给娘亲输法力，不要停，直到找到父王再停，知道了吗。”

看着弟弟背起娘亲，准备离开，楚梦寒忍了又忍，最终叫住弟弟，再一次亲吻在娘亲眉心的火状魔纹上。

-

不过半日，魔界被搅得天翻地覆，天地间一片灰红相接，魔宫被攻破毁去大半，火光映天。周边被践踏殆尽草地已然躺倒着许多尸体，尽是眉心有着红色镂空三叶魔纹的魔族，相拥相叠残破不堪的倒在一起。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与楚梦寒的噩梦悄然重叠。

“周师兄！”

初出茅庐的少年随着师兄师姐一起剿灭魔族，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楚梦寒，不由得吓破了胆，两手胡乱扔出符咒，挥舞着长剑，大声求救着，想要从楚梦寒手中逃离。

楚梦寒轻蔑一笑手握黑色铁扇，洞穿了求救之人的胸膛，余光中闪现出一个人影。

他转身去看——手持长枪，光头，手掌立于胸前。就差一句，阿弥陀佛了。

“周师兄？”楚梦寒甩掉黑扇上的血，面带着笑容，一双红眼直直看着周空，朝他走来，“周空，原来是你。”

他说完笑容依旧却越发诡异，原本温和白皙的脸上的鲜血越发衬得整个人疯癫，可声音却还是轻飘飘的说道：“果然是你！”

那一天，他如此天真的伏在周空的胸膛上，任由此人抚摸自己眉间魔纹，他的黑发如瀑穿过周空的指缝。虽是人与魔独处，但却时光静谧而又温馨，天真的他轻声说着邀请周空到新魔界来的畅想，要带着周空去见自己的娘亲和父王……

周空不负他所望，确实来到了魔界。

“楚……”周空未来得及叫出此人姓名，面前便有黑影罩下，他避无可避，举起长枪格挡住黑扇攻击。下一刻他便觉胸口剧痛，被人一掌击飞了出去。

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周空略显狼狈，他杵着长枪从地上爬起，抹去唇边血渍，眼神冷了下来，杀意浮现。

“楚梦寒。”周空轻咳两声，吐出血沫，手指抚过长枪上的痕迹——长枪跟随他多年，御敌无数，却从来没有几个人能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而楚梦寒刚刚一击，就留下道极深印子。

“怎么叫我大名，不叫我玉郎了？你这么容易满足，只套到魔界怎么进就够了呀。”楚梦寒甩甩黑扇上的血，展开挡在胸前，一手背后，一副风度翩翩温润公子的模样，“一声玉郎换到进魔界的方法，你再叫两声我听听，说不定我会带你进行宫，去见我父王。”

“楚梦寒，人魔殊途。你心中应自有分辨。”

“当然会分辨。若是谎话连篇不择手段的哄骗于我，我又该如何分辨。”

“你还有机会。”周空看着对面的人，忽然没来由的说出这句话来。说完自己抿嘴，略显局促。他不该说出这种话。

“果然是佛门弟子，心善仁慈，还是喜欢给我这个魔头机会。”

楚梦寒笑着收起扇子，掌心蓄力正欲发出攻击却被一个身影挡住去路。

来人悄声无息挡在二人之间，只侧身微微给了周空一些余光。

“父王？呃——”楚梦寒迟疑说道，下一刻却被人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周空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拿正眼看他，他便感觉到如万钧般的威压，膝盖忍不住的颤抖发软，手指手腕僵硬握不住长枪。

听到楚梦寒的话，他立刻意识到眼前此人正是魔王楚悦，随即咬紧牙关与心中恐惧抗衡，心中念着经文企图从师父或者是佛祖那里借来胆量与力量。

他飞身出去，长枪当前，势如破竹。魔王却侧身轻松躲过，掌心中还掐着楚梦寒的脖颈。

魔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衣袖一摆，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被地下蔓延的黑雾侵蚀又重新恢复过来，眼中泛着红光，聚在魔王周围，逼迫周空离开魔王身边，而为首的正是刚才被楚梦寒杀死的小师弟。

“周空是吗，这是你的欢迎礼，欢迎来到魔界，可惜家中有急事，不能尽待客之道，那便请你自己先玩一会儿吧。”魔王这才对着周空露出笑容，化作黑雾带着楚梦寒消失。

魔王爱妻如命，却极其讨厌自己的长子，若不是妻子相求……

他强忍悲伤和杀意，将楚梦寒带了回来。

随手将自己的亲骨肉扔在地上。

楚梦寒喉咙撕裂般剧痛，抑制不住的咳嗽，他狼狈趴在地上，看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娘亲。

他顾不得脖子上的掐痕，周围同族和家人的目光，只是连滚带爬朝着躺在木板上的娘亲爬去。

“娘亲……娘亲！”楚梦寒红着眼睛捞起女子的手，紧紧握住。

怎么回事，不是那会儿还好好的吗，冰棺……冰棺呢，不对不对应该先输法力。

“你干的好事。”魔王说道，“你在外与人族鬼混，不管魔族大业也罢，竟然将魔界的位置泄露出去！若不是寒云守在你母亲身边，她早就命丧于人族之手！”

“娘亲，你再坚持一下，我已经找到长生咒了，马上就能套出来……”楚梦寒慌乱将母亲扶起抱在怀中，抵着额头，二人眉心如火的魔纹悄悄暗淡下来。

他源源不断给母亲输送功力，将那只拉着他从小长大从未放开他的手紧紧贴近自己的心口。

娘亲缓缓睁开眼睛，轻声安抚，叫他不要害怕。

“陛下，那些正道快要攻进来了……”魔王身边的护法提醒道。

魔王皱眉伸手拂开楚梦寒，将女子搂进怀中亲吻面颊，却未得到半分回应。沉默半晌后，他才说道：“楚梦寒殿后掩护，其他人撤离行宫。”

听闻此言周边无人出声求情，皆立于四周，面无表情又或者是鄙夷的俯视着楚梦寒。

他们眉心皆是一致的三叶镂空状魔纹。唯有楚梦寒与何也是火状魔纹，多少年来他们将他母子二人视为异端。

是时候了，何也已死，魔王不再有情，魔族是时候要清理他这个异类了。

楚梦寒踉跄爬起，擦去脸上泪水，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声音都不曾颤抖：“都听父王的。我会掩护大家安全离开。”

站在他身后的弟弟楚寒云却忍不住出声：“父王，我同哥哥……”

魔王把看着妻子的目光挪到两个儿子的身上，皱眉：“寒云，你的功力不如你的兄长，他一人可以做到，你又何必添乱。照顾好你的母亲，才是当务之急。”

楚寒云似是不甘，焦急道：“可是兄长一人凶多吉少。应当有人和他一齐去。”

魔王闻言轻蔑笑道：“确实如此。可是，他一人足矣。寒云，你还想要我说什么？”

得到回答的人还想再争取，可楚梦寒垂眸，转身拍拍弟弟的肩膀，制止此人再忤逆魔王。他抬头看着魔王的眼睛：“等一会儿我就去陪娘亲，你留下来陪父王。”

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红眸看向彼此，眼中冰冷之意都分外相似。

之后楚梦寒深吸一口气，挺起背来，与魔王错开视线，眼睛看着魔界灰败的天空，调动体内所有功力，一步步朝外走去。

直至行宫外，黑色折扇在楚梦寒手中展开，银色的扇骨映着众正道弟子嘴脸。

楚梦寒看着这些人，正义凛然无畏无惧，似狼一般盯着他。他不由扯扯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低声说道：“娘亲，玉郎和他们一块陪您上路一定很有趣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如风如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