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朗气清,是个远行的好日子。
使团准时出发,张挽作为此次主办官员,前去城外送行。
微风起,桃花的香味沁人心脾,杨广不舍这江南风光,索性躲进马车。
高熲站在马车前,静静看着张挽,眼神有一丝期待,也有一丝怜悯,“张大人考虑的如何?”
张挽后退一步,微笑见礼,“大人一路慢行。”
高熲也不再坚持,凤凰非梧桐不栖,可陈国又算什么梧桐树。
他们可以不要凤凰,但是别人也休想得到。
高颎静静看着她,目光复杂,“昭玄给大人留了一个礼物。”
张挽一愣,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多谢高大人好意。”
说完,她目光坦荡的回望过去,莞尔一笑。
其实,她也给他备了一份大礼,可是不能说,此人聪敏,极能剥丝抽茧,若是说了,那个隐藏炸弹可能就要被发现了。
杨广等人在桃花灼灼的时节远去,等他们走远后,张挽和任飞默契对视一眼,结伴去了江府。
江总在书房中坐立不安,他不敢相信之前当真在与虎谋皮。
等了许久,听闻张挽二人来了,忙唤管家将他们领到书房。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他得陛下宠幸信任,这才将边关的布兵图交与他保管,若是此图失窃,定会被抄家灭门,株连九族。
任飞将他搀起,“咱们是盟友,互帮互助那是应该的。”
江总唏嘘一叹,布兵图在他手里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而长沙王就是其中一位,没想到身为王爷,他竟然真敢与外邦勾结,出卖布兵图的下落。
若不是任飞找到他提前部署,将真图以假图替换,这次真的凶多吉少。
想到此江总一阵后怕,又一阵感激,“两位大人,隋国那帮人真会相信那个假图?”
张挽嘻嘻一笑,眸光狡黠,“假作真时真亦假,信不信看他们。”
江总一愣,心里直骂狡诈,幸好与他已经化解了仇恨,不然与其作对,他这把老骨头当真吃不消。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任飞捏着拳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仇恨,“长沙王蹦跶的够久了,也该让他尝尝跌落尘埃的味道,况且只有他下来了,江大人才能更进一步,成为第一宠臣。”
张挽被任飞的直率气笑了,不过他说的没错,江总的目标一直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臣子,他虽向往权势,但比长沙王有良心,比如,他忠心,绝不会背叛家国。
这也是他们能结盟的基础。
张挽凝眉,“长沙王确实得付出点代价,可以收网了。”
江总眸中闪过对权势的渴望,随后又染上一丝恨意。
他已经查清楚,儿子确实被朱时杀死,意在让张挽处处树敌,孤立无援。
“老夫定要为我儿报仇雪恨,他死不足惜。”
张挽摇摇头,笑容里带着血腥味,“江大人,死只能算便宜他了,所以他暂时不能死,只能生不如死的活着,”说着,张挽残忍的咬咬牙,“况且,我留着他还有用。”
江总莫名打了个冷颤,“都听你们的。”
长沙王府。
陈叔坚直愣愣盯着眼前的密信,那是高颎离开前派人给他送的。
突然,他笑出声,片刻后,眼神开始发狠,随后又轻笑出声,恍若癫狂。
他从怀中掏出式盘,连卜三卦,大笑出声,“命也,命也。”
“来人,给本王备马。”
清凉阁,张丽华端坐在梳妆台前,缓缓上妆。
峨眉淡扫,樱唇润泽,肌肤细腻而温润,她满意的凝视铜镜中的自己,扯出绝代倾城的笑意。
突然,铜镜中出现另一张脸,她心中大惊。
陈叔坚轻轻环住她,鼻尖满是佳人的馨香,舒服的他不住喟叹。
张丽华心中难掩嫌弃,但仍旧没有推开他,“你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吗?”
陈叔坚不满地反问,其实那时候是他先看到的张丽华,美人也本该是他的,只是陈叔宝颇得父皇喜爱,利用身份捷足先登,抢了他的丽华。
张丽华嗔怪瞧他一眼,“不是说好,不到必要时候别见面吗?”
陈叔坚痴迷的看着她,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委屈,“你骗的我好惨。”
张丽华一头雾水,“我骗你什么了?”
陈叔坚轻轻松开她,见她脸上毫无愧色,心中一沉,“张挽到底是你侄子还是侄女?”
张丽华一愣,面上却不动声色,“自然是侄子,为何有此问?”
“你还要骗我?”陈叔坚瞬间被激怒,他放在心尖的人,事到如今还要骗他。
他将她禁锢在怀中,直直盯着那双摄人的眸子,有一瞬间,他真想将她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
张丽华挣扎片刻,直至发丝垂落,美眸逐渐淡漠,“你难道没有骗我?”
原本说好助陈深登上那个位子,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如今,他存了怎样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毕竟全天下的男人,有几人能顶住权势的诱惑。
陈叔坚心虚地避开那道目光,缓缓放开她。
张丽华理了理鬓发,又将衣衫整理妥当,这才冷冷开口,“你最好不要动她,说到底是我血脉亲人,她若出事,我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陈叔坚上前一步,保证道,“你的侄女我自然不会动她。”
说着又想搂住香肩,却被张丽华躲开,“待会陛下召见,王爷请回吧。”
陈叔坚淡淡看她一眼,理好衣袍转身离去。
绿双垂头走入殿中,“娘娘,王爷他......”
“我知道。”
张丽华打断她的话,陈叔坚此人利欲熏心,早已不可信了,“派人暗暗盯着他。”
“诺。”
日子似乎被时光推着往前走,不知不觉,建康又被酷热笼罩。
期间,江总和张挽工于诗书奉承,多合陈后主脾胃,眼见着越来越受宠,陈后主索性拿出朝政大事与他们商讨,多听他们意见,一时间风头无两,权势滔天。
日子过的松快,陈叔宝觉得无聊,偶在书中看到仙山,竟觉得皇宫老旧,已不满于当前享乐。
朝堂上,陈叔宝笑道,“如今国库充盈,国泰民安,宫殿沿袭前朝规格,老旧失修,不如在昭阳殿前重修三座楼阁,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有几个心怀百姓的大臣直接站出上奏,连连劝告。
陈叔坚思索片刻,上前一步恳切道,“陛下,如今隋朝虎视眈眈,当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才能长久,修建宫殿之事劳民伤财,有伤国本。”
陈后主厌烦地皱眉,陈国有长江为天堑,隋国岂是说渡江就能渡江的。况且当了帝王还要苦着自己,那争皇位又有何乐趣?
民脂民膏本就该奉养帝王。
只是百官皆有怨言,他心中再不爽,也不敢轻易发难,毕竟刚刚登基位子不稳。
想到此,他看向张挽,意有所指道,“爱卿觉得如何?”
陈叔坚知道惹恼了帝王,索性垂头在旁不说话,如此荒唐伤民的事情张挽一定看不过眼,到时与陛下相争,他只要坐观其变就行。
张挽默默打量着陈叔坚,此次他会站出来,并不是有多在乎百姓,不过是想收买那些老臣的心,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
他想看自己与陈后主相争,只怕是算盘打错了。
历史不可改变,张挽索性也不再固执,她谄媚上前,附和道,“臣觉得甚好,陛下日理万机,自然要有好的休憩之所,才能继续为百姓谋福利。”
江总眼光一扫,明白过来也连忙附议,“臣觉得张大人所言甚是在理。”
这下不止陈叔坚,连带着任忠等一众臣子皆大吃一惊。
张挽原先机智敏慧,多忧民生艰难,如今天子一换,转而变成阿谀奉承的大奸之人。
难道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有人开了口子,那么修建宫殿之事便有机会,陈叔宝喜笑颜开,“其他爱卿觉得怎么样?”
张挽与江总如今算是文官之首,他俩都想促成之事,自然不会有人想反对,更有甚者,多了许多想要巴结之人。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甚好。”陈叔宝开心的直拍大腿,向张挽投去赞许的目光。
任忠等人还想再劝,却被陈叔宝及时截了话,“既然如此,此事就定下来,就交给江大人办吧。”
下朝后,张挽缓缓踱步走下石阶,就见陈叔坚远远盯着她。
她朝他微微一笑,轻声道,“陛下起疑了,他也要坐不住了。”
江总跟在她身后,也看见了远方的陈叔坚,他摸摸胡子,答道,“老夫手下有几个最爱搬弄是非,如今也可以干活了。”
张挽嘻嘻一笑,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就收到任忠冷冷的目光。
她脚步一顿想要上前打招呼,却见他甩袖冷哼一声走远了。
完了,惹怒未来公公,看来找机会得去解释解释。
建宫一事落定,陈叔宝兴致空前高涨,他连夜根据自己的兴趣想法设计了图纸,交予江总尽快开工。
张挽拿到图纸暗暗咋舌,陈后主要把这份干劲用在治国上,何愁不能统一中原。
看来人的天赋确实不同。
因着江总需要忙修建一事,陈叔宝身边空出了位子。
他整日因为无人探讨诗词而觉得无聊空虚,这边江总立马识趣的送上人选。
孔范与施文庆自打在太子府时就是江总忠实的小跟班,跟在他身后学会了不少媚上的法子,不过一天,就哄得陈后主为他们封官加爵。
陈叔坚得知此事,在家摔坏了不少瓷器玉盏,他暗暗纠集朝臣,弹劾孔范等人小人惑主。
孔范和施文庆也不甘示弱,他们暗暗寻找陈叔坚的错处,一有机会便向陈后主进言告状,时间一长,陈叔宝信了几分,不自觉对他疏远,产生猜忌。
张挽乐得看小人打架,也不管,只天天盯着江总捞油水。
江总连连擦汗,“张大人,工匠工资定这么高?”
陛下修建宫殿,工部人手不够,自然要向民间征集人手工匠,只是付给他们的薪资,比往年高了一倍不止。
张挽翻了个白眼,“人家都是技术活,高点没问题,还有那些苦吏,薪资也翻一番。”
既然阻止不了陛下盖房子,那么索性就着历史,创造就业机会,提高工人工资,何尝不是一条新路子?
张挽嘻嘻一笑,“若是钱不够了,就从陛下那些材料里面省一些。”
陈叔宝太过奢侈,做个珠帘要用南海珍珠,她不信弄几个普通珍珠混杂在其中有人能发现。
如此省下来的钱还能让人送给贫苦人家。
江总苦笑,这不是为难他老人家吗?
“这样没事吗?”
张挽拍拍胸脯保证,“有事本大人担着,你放心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