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整个皇宫逐渐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璇玑殿,烛光渐渐燃起,不久,“吱呀”一声殿门开了缝,一个宫人手拿圣旨,从里面匆匆而出,看方向似是往禁卫军衙署而去。
任飞一早起来眼皮就开始跳,直到现在依旧跳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
今日当值,他皱眉换上官服,就听见一声“圣旨到”。
这是一道换防的圣旨。
任飞不敢置信,他紧紧盯着传旨的宫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试探道,“公公可否将圣旨给下官一瞧?”
宫人面色不改,十分干脆地将圣旨递了过去。
任飞接过,仔细辨别后,发现圣旨上盖的玉玺不假,这真是陛下的旨意。
“大人是要抗旨不尊吗?”
犹豫之时,一声诘问传来,陈胤突然带着人马闯进禁卫军衙署。
圣旨已下,从此后,禁卫军换陈胤掌管。
任飞见他来者不善,立马交还圣旨,“下官不敢。”
陈胤扬起眉毛,唇边划过挑衅的笑容,“不敢的话,收拾东西就滚吧,从此,禁卫军归本殿管辖。”
“大人。”
一旁的禁卫军不明所以,纷纷看向任飞。
任飞敛眸,压下内心的怒气与不甘。
此时,他不能违抗圣意,也不能连累这些兄弟,让歹人钻了空子。
“这是陛下的意思,以后殿下就是禁卫军新统领。”
说完,任飞脱下官服,咧嘴一笑,“殿下若是没什么事,下官就交差走人了?”
陈胤并未阻拦,只是默默看着他离开。
元朗犹豫片刻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就这么放人?”
陈胤冷哼一声,今日还有大事,暂时放他一马,“派人盯着。”
“诺。”
任飞脱身出宫后随即沉下脸,陈胤来的太快了,快得仿佛是安排好的样子。
他回眸看一眼皇宫,整个宫殿死气沉沉,仿佛一只命不久矣的野兽,阴气森森。
突然,灵光乍现,他想起最关键的一件事。
根据他们的计划,这时候应当是传召太子,而不是换防。
心中逐渐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任飞抓紧缰绳,低声道,“阿虎,我们去找阿婉。”
他们快马加鞭赶到张府,却跑了个空。
听闻张挽已经出城营救表兄,任飞神色大变,心魂震荡。
宫中换防,陈深被劫,张挽因故出城,这一桩桩都太过巧合。
而且本该被陛下传召训斥的太子,如今却杳无音信。
任飞看着天幕,仿佛一张深渊巨口,将建康吞噬。
他越想眉头皱的越紧,是不是陈国的天要变了?
“阿虎,你去始兴王府,告诉王爷今夜无论如何不要进宫!”
阿虎领命,问道,“主子,你呢?”
任飞握紧缰绳,语气冷冽,“阿婉有危险,我去找她。”
阿虎赶到始兴王府时,陈叔陵已经接到侍疾旨意,往宫中赶去。
他暗道不好,连忙调转马头准备半路拦截,直到追至宫门外,瞧见始兴王府的车架已经停下,王爷早已入宫。
他咒骂一声,思来想去留人盯着宫门,自己赶紧出城寻主子,告知情况。
酉时刚过,雪花洋洋洒洒又开始落起来。
郊外树林,张挽眨了眨眼睛,抖落黑睫上的冰晶,她歪头,与被捆在树上的陈深面面相觑。
“表弟,先将我松绑。”
张挽命人将他松绑后,警惕地环顾四周,“绑匪呢?”
陈深活动身体,懵懂摇头,“不知。”
“我被迷晕后,醒来就被绑在树上,没见着什么绑匪。”
张挽一愣,不好,她中计了。
“快回城。”
话音刚落,黑衣人从林中冲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张挽眸光微闪,虽然她出城也带了人,但远远不够。
“你们是谁的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并不多话,直接抽刀砍了上来,金子见状,飞身去挡,将黑衣人震退。
张挽眯了眯眼睛,威胁道,“此时不说,可能就没机会说了。”
黑衣人神色微变,可下一刻,便带着所有人冲了上来。
张挽暗骂一声,连忙抽刀迎敌,她一边攻敌,一边把陈深护在身后,颇为吃力。
陈深见状,不忍拖累她,便打算悄悄离开。
张挽发现他的意图,一把将他拉住,皱眉道,“表兄,跟住我。”
陈深垂眸,轻声道,“阿挽,别管我,会拖累你。”
“表兄,我们是家人,谈何拖累?好好跟着我。”
说话间,张挽转动手腕,划过一个黑衣人的喉咙,鲜血溅了满身。
陈深平静地看着她,唇角划过一丝浅笑,“好。”
刀剑声不断,洁白的雪又被玷污上大片的红,任飞赶到时,只见张挽眼神清冽,刀刀利落。
他毫不犹豫加入战局,与张挽会和。
不过一刻钟,局势反转,黑衣人节节败退。
“你怎么来了?”
张挽皱眉,任飞今夜当值,他不该出现在这。
任飞将她护在身后,严肃道,“说来话长,当务之急先解决这些绊脚石。”
长□□出,瞬间穿透黑衣人的胸膛,明显的,剩下的黑衣人犹豫后退,不敢贸然出手。
突然,长啸声响起,又一波人马从树林中闯入,看清场上形势,明显怔愣了一下。
张挽并没有放过这个神情,心下明白,这两队黑衣人应当不是一起的。
“阁下又是打哪来的?”说着,她轻笑出声,“任飞,原来我们这么招人喜欢,这么多人盯着我们不放。”
任飞笑着接茬,“没办法,用你的话说,就是人格魅力。”
黑衣人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神色逐渐不耐,下一刻,便带人冲了上来。
第一波黑衣人见状,眸中逐渐升起希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目标一致,那就一起上,如此,也重新加入战局。
一刻钟后,张挽逐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波黑衣人专盯着她打,第二波黑衣人专盯着任飞杀。
她灵机一动,故意露出破绽,却见第二波黑衣人对自己有回护之意。
如此那便好办了。
此时,戴着面具的元朗看着时不时命悬一线的张挽,颇为头疼。
他得主子命令,杀任飞,可若是张挽和陈深殿下也死在这场暗杀中,那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冤屈。
局势如此之乱,都怪另一拨杀手。
元朗眸中闪过狠意,他突然改变命令,先杀光那群搅局的人,再杀任飞。
第一波黑衣人见帮手改变刀锋,指向自己,亦是大惊失色。
对方出手又快又狠,还来不及交涉,就已经打在一起。
张挽和任飞对视一眼,抓住机会准备趁乱逃脱。
他们刚一动身,元朗就反应过来,连忙闪身去拦。
剑光一闪,剑锋直指任飞。
任飞准备举枪抵挡,却见陈深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元朗大惊,连忙收了剑,堪堪稳住身形。
主子面上讨厌这个弟弟,心里实际颇为在意,若是伤了他,自己怕是罪责难逃。
陈深早已认出元朗,见他收回剑锋,怔愣片刻,眸里渐渐染了几分水汽。
原来,阿兄并不讨厌他......
此刻,又一阵马蹄声让本就纷乱的场面又紧张几分。
可等看到来人,张挽总算松下一口气,终于来的是自己人了。
阿虎跳下马,立马带人护住任飞等人,黑衣人见敌多我寡,纷纷识时务地溃逃。
元朗也知今日杀不掉任飞,一番挣扎下也带人退去。
阿虎虽如神兵天降,却让任飞心里发紧,“你怎么在这?”
阿虎这才记起来要事,连忙禀报,“主子,始兴王进宫了。”
“糟了。”任飞沉重地叹口气,指节被捏得泛起青白。
“到底怎么回事?”
张挽着急盘问,按照计划,此时陈宣帝这会儿应该已经下旨,罢了陈叔宝的太子之位,可为何任飞会出现在这?始兴王为何会进宫?
任飞看向她,眸光沉沉,“晚间,宫中传出旨意,命陈胤与我换防,我预感不好,派阿虎去阻止王爷入宫,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圣旨是真的?”
任飞笃定道,“是真的。”
张挽垂头,太子出事,陛下不会轻易换防,即使换防,也轮不到陈胤,毕竟他是太子的亲儿子。
可旨意若是真的,那么一定不会出自陛下本意。
所以只剩一种情况,那就是陛下已经被太子控制了。
如此情势,圣旨宣陈叔陵进宫,就是有去无回。
“糟了,王爷有危险!”
张挽连忙上马,往皇宫赶去,可刚到城门,就遇到萧老将军带兵出城。
她握紧缰绳,打马上前,装作神色轻松打着招呼,“将军深夜带兵出城,所为何事?”
萧摩诃平时与张挽并不相熟,可也听过这个文武全才的少年郎,是陛下宠臣,太子外戚。
如今建康的天已经变了,这小子日后前途无量。
想到此,萧摩诃开口已带了几分客气,“本将军奉圣命追拿乱臣贼子。”
张挽狐疑皱眉,“乱臣贼子?”
萧摩诃笑道,“大人不在城中不知道,今夜陛下病故,始兴王假借侍疾谋反,意图在宫内刺杀太子谋夺皇位未果,已然逃出城外。”
说着,他拱手告辞,“老夫皇命在身,就不与大人叙旧了,告辞。”
张挽愣在原地,脑袋一阵空白。
陈宣帝病故?陈叔陵谋反?刺杀太子?
她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摔下,任飞手疾眼快,连忙扶着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阿婉。”
任飞的轻唤声让她渐渐回神,她压下翻涌的心绪,突然看向陈深,“表兄,你是早有计划今日去求平安符?”
见她目光灼灼,陈深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郑重道,“不是,是阿母让我去的。”
张挽凝眉,低声轻喃,“姑姑......”
任飞看向城中,眉头紧皱,“阿婉,如今怎么办?”
张挽看着萧摩诃消失的方向,思虑片刻掉转马头,“跟上去,看看能不能保住他。”
任飞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张挽又看向陈深,欲言又止,“金子,护送殿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