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好尴尬。”谭梦在床上滚一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那串东西你最后拿回来了吗?”闺蜜杨赤茗在电话那头笑。
没拿!
但还不如拿呢!
令人感到窒息的画面又在她脑海里重现,她的脸一下子爆红。
她当时全身发烫,整个人被巨大的羞耻感和尴尬感笼罩,她知道自己肯定红温了,她很想逃跑,但双腿却好像陷在云里,一使劲儿就发软。
全都乱套了。
“这不是,”她在他如湖泊般平静深邃的目光下,有些无措地否认,“这是人用的。”
她看见他体面地点点头。
“不是……”谭梦语无伦次,“这……”
钟祈望看着她绯红的脸以及无措挣扎的举动,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迈开长腿,走到龟苓膏面前,给了个指令让它站起来,之后弯腰,伸手将那一串红色的东西慢条斯理地从龟苓膏嘴里取出来,然后在她呆滞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走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谭梦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直到那串东西递到面前,她才恍惚间回过神。
钟祈望礼貌地抬了抬手,示意她接着。
“钟先生,你留着吧。”谭梦像是酒精上头,脑子里蒙了一层雾,但明明今晚喝了酒的人是对方。
钟祈望没再说话,眼神变得饶有趣味。
等等?
谭梦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好像一本正经地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她连忙摇着手,毫无逻辑地说了一连串:“这是口香糖,苹果味儿的,钟先生你尝尝,还挺好吃的。”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
杨赤茗瘫在沙发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知道是口香糖之后什么反应?”
“没反应。”谭梦瘪瘪嘴,她解释之后,对方只是神色平静地点点头,她飞速地说了一句“拜拜,下次见”后夺门而出。
“救命~好社死~”谭梦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咚的一声摔到了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杨赤茗着急地坐起身,问:“摔哪儿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难过。我今天跑去面试还把手机弄丢了,只能在别人家客厅干瞪眼;最后小狗不喜欢我,面试没成功,还在别人面前丢了脸。”
“你手机又丢了?!”
嗯?
这是重点吗?
谭梦委屈巴巴,心碎碎。
杨赤茗无奈地叹一口气,“小妞,您能长点心吗?好好保管自己的财物比什么都强。”
“呜呜呜呜,”谭梦从地上坐起来,扯一张纸巾蒙住脸,“丢脸丢到老家了。”
“真哭了?别啊你,忘了自己眼泪过敏?我给你买,买新手机。”杨赤茗紧急发动钞能力,安慰好闺蜜,“怪我,我不该送你恶搞口香糖。我再给你买条狗,就买那个什么龟苓膏同款,好不好?”
“不怪你,怪我自己缺心眼儿。”
对方一定觉得她是个不太正经的女孩。
“其实也没什么好尴尬的,港城那么大,你和那个狗主人很难再见面吧。”杨赤茗远程摸摸她的头,继续哄道:“说不定,明早一觉起来,他就不记得你、不记得今晚发生过的事了。”
谭梦抿抿嘴。
很难再见吗?就算再见,他也不一定能认出她吗?
算了,别想了。
放过自己。
然后凌晨时分。
谭梦将炸毛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呢喃:“哎呀,烦死啦。”她从床上坐起来,抚顺乌黑的长发,手背覆上像半熟苹果般粉红的脸颊,“不许再想了,不许想!”
她迅速地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走到桌前,拿起一瓶苹果汁,又忍不住嘀咕起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尝口香糖。”
谭梦用力拧开瓶盖儿,独属于苹果的沁甜气味在空气中发酵。
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直至苹果香精的味道充斥房间。
钟祈望蹙眉抬头,透过门缝看见了在书房外作祟的龟苓膏。
是口香糖。
是那条包装猎奇的苹果味口香糖。
它本该安安稳稳地待在垃圾桶里,而现下却被狗撕咬得看不出最初的样子,零碎恶心地黏了满地。
钟祈望在结束长达两小时的线上跨国会议后走出书房,面对狼狈的龟苓膏和狼藉的地面,本就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龟苓膏似乎察觉出了他周围的低气压,缩着身子往后退,抬爪清理嘴角残留的泡泡糖。
“别动。”他带着压迫感的冷冷的目光警告它。
钟祈望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大步折回书房,不耐烦地打开一个又一个抽屉,最后在书架上的黑色笔筒里利落地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刀。
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他逐渐逼近龟苓膏,龟苓膏呜咽着缩到角落,而他的眉头依旧是蹙着的,目光也依旧冰冷,当锐利的刀尖擦过龟苓膏柔软的毛发时,他的嘴角竟隐约挑起一丝微笑,“不听话、爱捣乱,是会受到惩罚的。”
/
清晨的阳光很温柔,透过绿色的树桠碎片似的落在校园的林荫路上,谭梦稍稍加快滑板的速度,微风轻抚她的发梢,她的眉眼疏朗柔和,和晨光一样充满朝气。
Mary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看见她像一阵风窜梭在校园里,直到那声脆生生的“Mary姐”落入她的耳朵。
“那边来电话了,你面试没通过。”Mary说。
虽然早料到结果,但在听到的时候,谭梦还是眼神一滞,随后,她弯下腰,将滑板靠在墙边。
Mary看了看她的脸色,安慰道:“这跟你没关系,是那只狗太难搞了,不然也不可能重金之下找不出一个勇夫。”
谭梦垂下眸子,小声念叨,“没过也好,不然也太尴尬了。”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希望龟苓膏能早日遇到合得来的人。”谭梦随手从货架上拿了包核桃仁走向收银台。
Mary叫她,“梦梦,滑板不要了?”
她像是没听见似的,直直往前走。
“害,这小孩儿。”Mary拿起粉色的滑板追上去,揽住她的肩膀,说:“没事儿,之后我这边有了报酬高兼职的信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Mary姐,谢谢你,但也不用给我介绍兼职啦,我……”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Mary争着付了钱后,把滑板交到谭梦手上,跟她开玩笑:“核桃仁算我请你的,你们念数学系的都烧脑,需要以形补形。”
谭梦用额头蹭了蹭Mary的肩膀,然后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说:“Mary姐,你真好~”
Mary实在招架不住青春靓丽美少女的撒娇,“好啦,这瓶牛奶也给你喝。我待会儿还有个讲座,要先走了,你也快去学习吧。”
“Yes,Mad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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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习室出来,谭梦踩上滑板,还没滑到交换生宿舍,双腿就有些发软,她坐到公共长椅上,看一眼手机——二十点整,距离她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了九个半小时。其实她不属于很勤奋的那一类学生,她只是单纯好奇地走进数学世界,然后沉浸其中,现实中的时间似乎由此暂停,她的身体也仿佛失明、失聪。
她拿出今早从家里带的苹果和前阵子Mary买给她的核桃仁和牛奶,双眼失焦、大脑放空地吃起来。
恢复了一点体力,她背好书包,从长椅上站起来。
“停!”一声划破夜空的叫喊。
谭梦被吓了一跳,循声看去,还没看清是谁这么没素质,一个低矮身影就闯入她的视线,往车流的方向奔去。
她反应迅速地追上去,一把拉住绳子,应激状态中的中型犬,力气堪比牛犊,她用尽力气都拖不住它,整个人被拽得东倒西歪,眼看着连人带狗要闯到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了,狗主人追了上来,把狗擒住,她也因为惯性摔坐到了地上。
脑子还在发懵,谭梦根本听不懂狗主人用粤语跟她说了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想站起来回长椅那边拿滑板。
“嘶——”她触电般的缩回刚撑到地面的右手,定睛一看,手上好多血,再看看左手,同样鲜血淋漓,她未施粉黛的脸霎时惊恐密布,双唇发白,被按趴在地上的狗子像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似的,闭上了骂骂咧咧的嘴,撇过头,不敢看她挂着两行清泪的脸。
路过的好心阿姨用矿泉水帮谭梦冲洗沾了灰尘的伤口,又帮她取回了滑板,然后和狗主人一起搀她去了最近的私人诊所。
检查完上好药,谭梦坐在冷气足得像冰窖的诊所走廊,被牵引绳勒伤的右手仍旧火辣辣的疼,脸上因眼泪引发的过敏性丘疹还未完全消退。
狗主人站在一旁,紧紧拽着牵引绳,用带点儿人机味儿的普通话,满怀歉意地说:“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不知怎么向它的主人交代,谢谢了。”
谭梦瞧一眼那只被剃了脸毛和颈毛的丑萌丑萌的狗,问:“那狗主人在哪儿呢?医生说,虽然伤口不深,但还是会有留疤的可能,所以我的手后续可能还需要修复治疗。”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匆匆赶来,看了一眼谭梦裹着纱布的右手,然后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私人名片,微微弯腰,呈给她:“小姐,今晚给您添麻烦了。之后我会为您安排私立医院进行治疗,您的手有任何治疗方面的问题,请随时联系我。”
谭梦接过名片,放在膝盖上,之后取出书包里的手机,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号码,男人包里传出手机铃声,之后,她按下挂断键,说:“好。”
“小姐,您贵姓?”
“谭,言西早的谭”
“好的,谭小姐。”狗主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到她的书包上,“一点心意,难承谢意。”
“郑先生,心领了。”谭梦将酬谢金递回去,背起书包站起身,打算离开。
郑永霖先行一步按了电梯,说:“谭小姐,我们同您下去。”
出诊所时,月亮已经高挂树梢,一辆黑色的Bentley Flying Spur等在路边,后座的车窗正缓慢下降。
郑永霖接过牵引绳,说:“谭小姐您稍等,我先把狗送上车,再叫车送您回家。”
她微微点头,疲惫地垂下双眼盯着脚尖,她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走,”郑永霖低头看着同样精神恹恹的狗,“龟苓膏。”
晚意借疾风牵动她红色的裙角,谭梦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瞬息之间变得快速有力,她抬起头,于月色中跌入车里那双平静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