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制眼镜让世界蒙上淡金色滤镜。我贴着图书馆后墙行走,12-G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书页浸透了记忆病毒,触碰时会经历书中角色的死亡。"
午夜图书馆像具巨大的棺材,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泛着幽绿。特藏室的门虚掩着,锁芯有新鲜撬痕。推门瞬间,陈旧纸张的气味中混入一丝腐臭——地板上躺着管理员,他的耳朵里长出奇怪的金属菌丝,像老式留声机的喇叭。
《爱丽丝漫游奇境》就放在特藏室中央的展示台上,书页无风自动,停在第42页。被挖空的方洞里,金色钥匙微微发光。我掏出橡胶手套戴上,这是从实验室顺来的最后防护。
当手指即将触到书脊时,眼镜突然发出警报般的震动。金色滤镜下,书页表面浮现密密麻麻的蠕虫状黑影,它们正随着我的呼吸节奏收缩膨胀。
"认知寄生虫。"12-G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这才发现口袋里多了个通讯器,"会通过视觉神经入侵。别直接看书页内容。"
我撕下窗帘蒙住书,隔着布料抓起它。钥匙在黑暗中滑入口袋,冰凉得像块干冰。正要离开,蒙布突然被无形力量扯开,书页疯狂翻动,最终停在疯帽匠的茶会章节。
文字如活物般扭动着脱离纸面,在空中组成新的句子:
「留下来喝杯茶吧,汤米。就像你七岁那年——」
地面突然塌陷。我坠入某个记忆断层:七岁生日,母亲准备的茶会,但宾客全是医院的白大褂。他们戴着动物面具,将某种发蓝光的液体倒入我的茶杯...
"不要回忆!"12-G的尖叫声撕破幻象,"那是记忆诱饵!"
我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幻境龟裂。但已经晚了——三个茶会宾客摘下面具,露出莫里斯不同年龄阶段的脸。最年轻的那个举起怀表,表链上挂着个小玻璃瓶,里面漂浮着微型大脑。
"猜猜这是谁的记忆,教授?"1987年的莫里斯笑着摇晃瓶子,"你父亲在最后时刻终于明白,真正的容器从来不是——"
枪声炸响。莫里斯的眉心出现血洞,但他依然站着,银蓝色的液体从伤口涌出,形成新的面部轮廓。我转头看向枪声来源——老年版的我站在书架间,手中左轮冒着烟。
"快走!"他喊道,声音与我如出一辙,"钥匙会引导你去——"
某个无形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我冲向出口,背后传来书本爆裂的声响。走廊的灯光变成暗红色,墙上公告栏的照片全部变成了同一个画面:七岁的我站在生日蛋糕前,而烛光中是无数尖叫的微型人脸。
通讯器里12-G的指令断断续续:"去...古籍修复室...紫外灯..."
修复室的门锁着。我踹开门,迎面撞上一面全身镜。镜中的我满脸是血,但更可怕的是——我的右眼不知何时变成了和爱丽丝一样的金色。眨眼的刹那,镜中影像突然定格,然后慢慢变成母亲的样子,她拍打着镜面无声呐喊。
口袋里的钥匙突然发烫。我掏出它对准镜面,金光与镜中母亲的金色瞳孔形成光束连接。镜子如水幕般分开,露出后面的密室。
这是个不足五平米的空间,中央摆着台老式电影放映机。墙上的照片让我胃部痉挛——全是不同年龄的我,从婴儿到大学时代,每张照片的拍摄角度都显示是偷拍。最中央的相框里,爱丽丝抱着婴儿站在管风琴前,而年轻时的TK正在给婴儿注射某种金色物质。
放映机自动启动。黑白画面中,爱丽丝被绑在手术台上,莫里斯手持某种光学仪器对准她隆起的小腹。
"第七次尝试。"画外音是TK的声音,"我们将记忆纳米体与金色物质结合植入胚胎。如果成功,新生儿将成为第一个真正的时间感知者。"
画面切换,显示婴儿在管风琴前哭泣,琴键自动弹奏着《摇篮曲》。当镜头拉近时,我浑身冰凉——婴儿的右眼在灯光下呈现金属质感。
"不可思议。"TK的声音颤抖着,"他在同步弹奏未来五分钟的旋律。"
突然,婴儿转头直视镜头,用完全成人的声音说:"找到钟表匠。"
放映机爆出火花。我后退时撞到书架,一本《时间简史》掉在地上,书中夹着的照片滑出来——那是玛丽安与12-G的合影,背景是时骸之间。照片背面写着:"当心第三个莫里斯。他不在时间线上。"
钥匙再次发烫,这次它融化变形,成为一滴金色液体渗入我的右手掌心。皮肤下浮现出发光的纹路,形成钟表齿轮的图案。剧痛中,一段陌生记忆涌入:
五岁的我站在镜子前,母亲跪在身后,她的手指沾着金色颜料在我背上绘画:"记住这个图案,汤米。当时钟走到尽头时——"
记忆被粗暴切断。修复室的门被撞开,三个不同年龄的莫里斯同时踏入。最年长的那个右眼完全机械化,他手中拿着那本《爱丽丝漫游奇境》,书页现在完全变成了银蓝色。
"真感人。"1987年的莫里斯鼓掌,"母子连心的戏码。"他忽然扯开自己的衬衫,胸口皮肤下嵌着七个微型显示器,每个都在播放不同时间线上的我的死亡画面。
最年长的莫里斯举起那个装有小脑的瓶子:"你父亲临终前终于明白,你母亲带来的金色物质不是礼物,是更高级的猎食者。"他敲了敲瓶子,"想知道他最后的话吗?'摧毁所有彩虹,包括那个孩子'。"
我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齿轮纹路投射出全息钟面。三个莫里斯同时后退,但已经晚了——钟声响起,整个房间的时间流速变得异常缓慢。我能看见灰尘悬浮在空中,莫里斯们的动作像定格动画般一帧一帧移动。
"跑!"12-G的声音从右手传来,"时间停滞只有七秒!"
我撞破窗户跳进灌木丛。落地时,图书馆的所有灯光同时亮起,窗户里伸出数十条银蓝色触须,但被某种无形屏障阻挡。右手的齿轮纹路开始褪色,剧痛中我意识到——这不是超能力,是某种生物机械的应急协议。
口袋里有新物品。掏出来发现是个微型录音机,按下播放键,传出玛丽安急促的喘息:
"教授...第三个锚点在音乐厅...钢琴内部...当心那个不在照片里的..."
录音突然变成尖锐的电子音,然后是我自己的声音,但语调陌生得可怕:
"所有时间线都在收敛,汤米。当七个锚点被激活时,你将面临最终选择——成为桥梁,还是成为守门人。"
最后一句让我血液凝固:
"顺便说,你确定现在掌控身体的意识,真的是'你'吗?"
远处传来警笛声。我跌跌撞撞地逃向大学后山,右手的齿轮纹路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小小的金色疤痕,形状像钟表的时针。
12-G的通讯器突然自动激活,传出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是祁威,或者说某种保留着祁威记忆的电子意识:
"有趣的发展,不是吗?"他的声音带着机械特有的精准,"你刚刚吸收的不仅是钥匙,是爱丽丝的右眼。现在你能看见它们了...看见真正的世界。"
我抬起头,透过金色滤镜,夜空中的星星全部变成了钟表齿轮的形状,而月亮——那根本不是月球,是个巨大的金色眼球,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