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胜疯疯癫癫地站起来跑了,独留白二在穿堂冷风中萧瑟无比。
冯怀城不明白小胜到底是吸了什么样儿的毒,竟然能变的如此躁狂痴傻。
不论他和白二闹什么矛盾,都不该牵扯上小胜,一切的一切,都和这个十四岁的孩子没有关系。
冯怀城率先想开,上前刚抚上白二的肩膀,却立刻被猛然站起的他甩开,他耳朵嗡鸣了一瞬,但也听清楚了白二说的什么——
“不用你假惺惺。”
白二随即飞奔下楼,还没等他迈出出宿舍楼的门槛,一声痛苦地凄厉声穿刺云霄,如同在黑夜中骤而迸发的巨型乒乓球一般,将声控灯立刻惊醒,随后在东区无数栋楼中间来回迂回,久久不停歇。
“……”
“…………”
冯怀城在二楼也听见了,皱紧了漂亮的眉头,快速下楼,看着白二孤立的背影,灰色衬衫拢在他劲瘦高大的身材上,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暗黄色的头发在白炽灯下鲜明无比。
冯怀城并不迈步上前,他明白,以白二现在的状态,自己上前碍了他的眼,说不准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他顺着白二的视线移转,看到了倒在地上痛苦无比的小胜。
方才还发狂暴躁的小胜,整具身体蜷缩成一个卵状,倒在铺满了碎石的水泥地上,狰狞着面部肌肉,无力地嘶嚎着。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生拉硬扯,声音粗哑不堪。
白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能做什么?他能干什么?
什么都干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曾经心底暗暗笃定的等升职了就好好守护他们两个的誓言,再拿出细细品来,如同嚼蜡,干涩、黏喉。
他也不敢上前,现在整个东区只有他们三个……他们肯定还在西区狂欢没有回来,但为什么偏偏小胜回来了?
想到这里,白二脑海一阵白光掠过——
ZANY。
她……西区分部长……以制毒出名……就在小胜出现前……她,出现了……
冥冥之中,仿佛是有一条暗线,将几个乱七八糟的珠子随意地往上串,虽然乱,但总比一无所知的强!
根本不用再细想了!绝对是她干的!
她强迫小胜吸毒!吸的说不定不是什么常见的玩意儿,不然小胜根本不会这么痛苦!
就在这时,小胜突然开始干呕,捂着自己的胸口跪趴在地上张开下颚朝地上吐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已经嚼碎的看不清的食物、有酒……紧接着,他吐出来一大滩血,混在其中,恐恶无比。
见状,白二也不顾呕吐物恶臭,突然冲了上去紧紧将小胜抱在怀里,低声说:“小胜……小胜……除了妹妹,我只有你了……我是二哥……”
小胜现在哪儿还听得清什么话,还在不停地往外吐着血,染了白二一身,但他却不嫌弃,搂地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胜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白二感受到了他心跳减弱,可他根本无法作为,如今整个东区除了他们三个根本再无第四个人在场,可他却不信邪地将小胜扛了起来,说:“二哥带你去找医生……”
他带着他,走了多远,血迹就流了多远,等到了医务室门口,刚放下人,他推着纹丝不动的门,退了两步借力用肩膀往上撞也无法打开!
就这样,他双眼失焦地顺着光滑的门跌坐在地。
小胜怎么样也不用看了……
因为,早在刚刚的路上,他就已经断气儿了。
自己那宛如蝼蚁般的挣扎,实在可笑无比。
他那哀嚎声,响彻整个楼道,也仅仅只是这个楼道而已。
根本出不去这个东区。
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
冯怀城怕他出什么事儿,远远地跟在后头以防特殊情况,但真的看见白二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的心也仿佛被夹子揪着一般,难受非常。
他想上去安慰一下,可他又以什么身份过去?
一个竞争者假惺惺的挑衅?
还是算了。
也不知道白二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冯怀城就蹲坐在远处看了多久,等白二缓过来时,小胜的尸体已经有点发僵了。
少年人哪儿懂什么,前不久还在跟前儿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突然就死了,没吓傻了就不错了,哪儿知道该怎么处理尸体?
白二这才想起来,要安葬……
但是,又要葬在哪里?
这是个问题。
白二想像刚才一样把小胜扛起来,但发现小胜现在的身体宛如灌了铅一样,沉地抬不起来,自己卯足了劲儿,拉着小胜拖行了十几米后就已经大汗淋漓,粗气直喘。
豆大的汗珠砸在地板上,看着小胜死不瞑目的脸,鼻尖骤然一酸,瞬间雾蒙遮目,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就在他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一双纤细的长腿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里,瞳孔上移,冯怀城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落入他的眸里,面色严肃,身态稳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了依靠感。
“别哭了。”
冯怀城利索地脱下了上衣,蒙住小胜的头,毫不犹豫地抓住尸体的双腿,说:“哭有用吗?”
白二立刻掀起衣摆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强压下哭腔,说:“我没哭。”
冯怀城:“没哭,就快点儿把人安置了,一直晾在这儿,等硬全乎了,咱俩都不一定能搬动他。”
白二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抬着一具蒙了头的尸体走了不知道多远,东区没有泥土,根本无处安葬,想要安置,得出东区。
路途遥远,车也没有,踩着铺满了碎石子的水泥地,手上抬着一具逐渐发僵的逐渐沉重的尸体,他们两个也即将力不从心。
走的越远,灯光越暗,他们完全是靠着飘渺虚无的方向感在走。
路上停停走走,幸亏没有走岔路,两个人顺利地来到了东区大门口,这里的顶光骤然亮起,吓了他们两个一跳。
白二:“怎么回事……刚才不亮,咱们一走近就亮了。”
冯怀城眯眼说:“上面有人。”
白二眉头一动,说:“谁?”
“不管。”冯怀城没有兴趣去想那人是谁,当务之急是把尸体送出去安葬。
幸亏一路顺利,等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后,两个人的手都泛白发麻了,休息了一会儿,两个人就用路上顺手拿的铁锹开始挖坑。
挖一个坟墓出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为了预防后期大雨冲刷开来,只能往深了挖。
现在月挂高空,含情在心,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干干停停地挖了数几个小时,未曾说话,但就是很默契地合作着。
东南亚的气候湿潮炎热,即使是在凌晨,刚刚破晓,就已经热的人满头大汗了。
这么久过去了,小胜的尸体已经彻底僵硬,他们两个哪怕已经力竭,却也是稳稳当当地将人放入了坟中。
冯怀城一直光着膀子,上衣跟着小胜一起进了坟,被土壤掩盖。
这里的土特别瓷实,埋比挖轻松许多,很快一个小坟包就出来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一同跪了下来,对着坟头磕了一个头。
……
等回了宿舍,冲完了澡,躺在床上时,白二还是彷徨的。
曾经初见小胜时那内向羞涩的模样,以及后期慢慢变得开朗的笑容,无一不在他的脑海中逐帧放演。
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在异国他乡,友深浓重,不是什么都能够与之相比的。
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样……他倒是希望那是梦,而自己现在刚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没过一会儿就传来小胜喊他一起去吃饭的声音……
“去吃饭了。”
白二垂死病中惊坐起,喊道:“小胜!”
冯怀城换上了别的衣服,刚洗完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头上,缓步进了屋,道:“节哀。”
冯怀城不说话还好,“节哀”一落,白二的鼻头瞬间酸涩无比,低头“呜呜呜”地呜咽着。
冯怀城蹲下身,仰头看他,说:“人死了,但生活还要继续。”
白二:“我有什么生活……我的命在刹罗手里……我还算的上是人吗?”
冯怀城却说:“是人是鬼,全看你自己给你自己的定位是什么,你可以是白二,也可以是刹罗。但你不是后者,你有情、你怀情,只有人才有情。”
白二偏过头说:“这里是东区……你说这些。”
冯怀城歪头,说:“那又怎么了,他们不是人吗?他们的原身都是人,只不过他们不想当人了而已。”
白二回眸。
冯怀城想伸手搭上白二的肩膀,手横在半空顿了顿,还是收了回去,说:“我言尽于此,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可我不会害你。”
白二笑了,泪痕挂在脸颊上,说:“但愿吧……”
冯怀城没说话,起身阖门离去。
冯怀城一走,白二哭着笑着,轻声说了四个字……说完后,就连他都有点震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呵,慈心走鹃。
当真慈心。
.
冯怀城迈下宿舍楼,自己一夜没睡,吃完饭以后得回去好好补个觉,可在去食堂的路上却正好和一道狼目对上。
鳄鱼叼着烟凑了上来,说:“怎么,伤心了?”
冯怀城反问:“我伤心什么?”
鳄鱼笑了,说:“你真无心。”
冯怀城:“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他没有福气活着,好好上天堂享天伦之乐才是正确的。”
鳄鱼噗嗤一声乐了,说:“还挺有文化,我问你,你想不想也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冯怀城一顿,看向鳄鱼那张不怀好意的脸,眉毛抽抽着想要甩一个嫌弃离我远点儿的脸子。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情绪,小胜死前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没有能力、资本去给鳄鱼甩脸子。
他摇了摇头,说:“算了吧,我资历太浅,不够那个格。”
鳄鱼却说:“和资历无关,谁都可以,只要你想。”
冯怀城后退了一步,道:“我很感谢鹰头对我的提拔,可我暂时想先好好工作,我才来一个月就有了代号,很容易引来别人的嫉妒,不如先好好沉淀一下,等他们都信服了我的确有拥有代号的能力,再说‘天伦之乐’也不迟。”
鳄鱼啧啧称奇,道:“你小子还挺大度。哦对了,其实昨天不止给你取了代号,给白二也取了,你猜猜,他叫什么?”
冯怀城立刻警觉,鳄鱼向来是狼面贼心,揣着答案问问题,没人知道白二的代号是什么,也没人知道白二究竟有没有代号。
他低下眸子,瞳孔轱辘轱辘地转着,半晌没说话。
鳄鱼的笑容逐渐收起,不再外放那一丁点儿虚伪的和善,面部肌肉紧绷,所有的力量聚集在那一双狼眸中,将先前的精明尽数替换成了狠厉。
“走鹃,你想好了。”鳄鱼步步紧逼。
如此强的压迫感,要按平常一个十八岁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少年哪儿受得起?
可冯怀城不一样,他来刹罗之前他的确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可父母双亡,村里安排抚养他的奶奶没过几年也相继去世,多数的打击下,他早就练的心境比平常同龄人坚定许多了。
“我猜不到。”冯怀城直抒胸臆。
鳄鱼有点吃惊,他本以为冯怀城会圆滑过去,这么真诚地承认自己猜不到,还真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如果他有代号,那他就会像我一样,整个东区都会人尽皆知——”
终于更了……嘤
祝大家假期快乐~好好吃好好玩儿,顺顺心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第 54 章 慈心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