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无声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大会开了两天，其实并没有什么进展，各派只是将他们的藏书阁的情况说了一遍，如谢暄所料，只有几个藏着禁术残卷的门派遭了贼，之后就是苍梧派，这几天他们几乎都在听苍山对于东陵城的看法。

文琮长老的住处已经搜过了，昨天晚上杨争刚死，谢暄就命人去搜过了，正因为没有查到什么，今日才要当着各家的面提出，去搜林岨屈的房间，毕竟他是仙门第二大派的掌门，他的房间也不是说搜就能搜的。谢暄还要感谢罗伯晟的一番话，刚好顺了他的意，不用他再大费周章，其实谢暄的本意是搜便搜了，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然而要顾着掌门面子这是周桁要求他的。

今日谢暄一直在观察林岨屈，昨日林岨屈走了之后杨争才死，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到那时今日谢暄宣布杨争的死讯时，林岨屈丝毫没有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谢暄也不确定林岨屈究竟有没有给反应，因为林岨屈本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一贯的表情就是板着一张死鱼脸。

罗伯晟提出搜查房间，其实谢暄只是要做做样子，试探林岨屈，因为他知道，如果是林岨屈做的，他不可能给自己留下证据，等着让别人去查。

殿里一片安静，大多数人都认为凶手不是林岨屈，若非要说出一个名字，他们更偏向于文琮，这与谢暄的想法相悖，他的直觉告诉他，林岨屈有问题，昨日他们几个接到消息就赶去见了杨争，而当他们到的时候，林岨屈就已经在那边等着了。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谢暄没有追问。

既然这里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眼看着众人就要散了，方勾单在谢暄身后急得呲牙咧嘴，一个劲儿地朝着胡杨使眼色，胡杨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胡杨也着急啊，还没给小常辞报仇呢！接收到方勾单的信号，胡杨也朝他努努嘴。

谢暄站在前面，注意力都放在林岨屈身上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小动作。

人们最喜欢看的就是热闹，现在要去搜林岨屈的房间，自然有几个爱看热闹的小辈自告奋勇要跟着去。俨然已经忘了等会儿是跟着谢暄去搜。

正事谈完了，谢暄依旧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谢暄还在等什么，奈何人家掌门还在上面坐着，他们也不敢不把谢暄放在眼里，谢暄不吭声，那他们就等着。

谢暄顺着台阶往下迈了几步，悠悠开口：“常辞那孩子......”

众人低着头，早上那件事的确是他们不占理，背着人家把人家的孩子带出来，结果被人家找上门，说出去还挺丢人的。

“常辞的情况，相信长清师叔已经悉数告知各位。各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来问我便是，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那个孩子如今是周桁在照顾，接近常辞就是接近周桁，不知各位究竟是对常辞感兴趣还是对周桁感兴趣？正好今日说个清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

言毕，谢暄刚好下了台阶，眼神略过在座的诸位，无形中压迫着众人。

谢暄说这件事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为难他们，他只是单纯地要给他们敲个警钟，在苍山的地界，别说是打周桁的主意，包括他身边的一切，都不准其他人有任何想法，更何况，常辞是周桁在意的人，也就是谢暄在意的人，绝不能能出任何差池。

各位掌门也明白道理，只是让一个小辈“威逼利诱”，难免让他们觉得没面子，感到难堪。

还是那个大胡子，摸着自己的光头，有些气急败坏，站起身想要理论一番，被身旁的人又给拽了下去。

他想说，苍山欺人太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们千里迢迢赶到这边，结果受到这样的待遇。

什么待遇呢？

他们带来的人不能如数上山，为了一个在修仙界名声早就臭了的人为难他们，有什么收获完全不跟他们分享。

可他们从来不会去想，为什么苍山要这样做，其实苍山并没有对他们隐瞒什么，只是他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样说也不对，毕竟关于周桁弑父，他们也是听听就信了。

人就是这样，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罗伯晟还站在殿堂中央，距离谢暄最近，谢暄脸上的表情他也看得最清楚，他知道，谢暄此时有些生气。

罗伯晟想起昨日谢暄与周桁紧紧相牵的手，他心里又生起了另一种想法，顿时睁大了双眼，他能明白谢暄为何生气了，他虽是掌门，却是能娶妻生子的掌门。

眼珠一转，罗伯晟觉得今日真是来对了，他又要当起这和事佬了。

“相信诸位只是担心常辞那孩子的身体状况，长清真人纵然优秀，有他在，确实没什么问题。可仙门百家各有所长，他们也只是想出一份力，况且中了尸毒还活着的人这人世间也没有几个，大家只是想见见世面罢了。”

罗伯晟几句话一说，给在场的众人递了一个台阶，众人顺着台阶说到：“是啊是啊！”

谢暄看了罗伯晟一眼，罗伯晟微笑着与他对视。

谢暄收回视线，罗伯晟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虽是掌门，却是才接任不久的掌门，比谢暄大不了几岁，谢暄与周桁那样的人，他先前并没有机会见到，如今对上谢暄的视线，他才知道有关谢暄的传言并非是假的。

那双眼真能冻死人。

——

周桁将常辞带回自己的院落之后，先是温声细语安慰了一番，又着重表扬了一遍他今日的表现。

周桁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细细想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常辞那张可爱的脸了。

周桁双手捧着常辞的脸，手掌揉了揉。他之前捏着常辞的脸，便觉得常辞应该是胖了，只是眼睛看不见，便不知道常辞究竟胖了多少，如今眼睛能看见了，才确切知道他这段日子过得很是舒适。

常辞安静得享受着大哥哥的揉捏，此刻的他是幸福的，他能感受到周围人的善意，自然也能感受到别人的恶意。虽然常辞只有八岁，却比同龄人稳重不少，与其说是懂事，不如说他是被迫成长成这个样子。常辞终究是个孩子，在他的世界里，只要他表现得懂事一点，就能给爹爹减少麻烦，就能让祖母少操些心。

常辞的懂事已经成了习惯，即便周桁努力想将他养出些小性子，想让他变得和普通孩子一样，结果却显而易见，周桁失败了。

人的性格受环境影响，周桁相信，时间久了，常辞会慢慢变好的。

周桁将常辞额前的一缕碎发向上撩了撩，常辞垂着眼帘，酝酿了好久，终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哥哥，我想变得和谢暄哥哥一样厉害。”

周桁一愣，常辞这是在向他提要求？

太不寻常了！

周桁脑子一热，差点就答应了。

冷静下来，周桁看着常辞的眼睛，问道：“阿辞说的厉害，是想学武修仙吗？”

常辞认真地点点头，说：“阿辞想保护哥哥，如果阿辞变得很厉害，别人就不会欺负你了。”

周桁怔住了，本以为常辞今早被那么一群人围着，是因为害怕了才想学武保护自己，没想道竟是为了他。

周桁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呼呼的，过了好一会儿，周桁才问他：“他们是不是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常辞低下头，他不想重复那些话，那群人根本不知道两个哥哥对他有多好，他们根本没有那么不堪。

常辞不懂那些污言秽语，但他大概能猜到那群人对周桁抱着最大的恶意。

周桁将常辞拉到自己跟前，说：“阿辞，不必在意别人说了什么，我们只要做好自己便是，若是为旁人那些莫须有的话难受，那也太不值了。我虽不知那些人说了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被影响，不要因为那些话伤心难过，好吗？”

常辞垂着眼眸点点头。

周桁以为自己没有答应常辞修仙习武，所以他失望了，赶紧哄着道：“不知阿辞想拜谁为师？哥哥一定努力为你争取。”

常辞抬起头，笑道：“阿辞不想拜师，阿辞只想跟在两个哥哥身边。”

其实常辞是一个有想法的小孩，苍山的人他不认识多少，也不知道该拜谁为师，非要选一个，他只想喊周桁师父。可是他知道，周桁教不了他了。

他是一个倔强的小孩。

虽然常辞自己没有拜师的想法，周桁却打算跟谢暄商量了。

如果今日只是常辞的一时兴起，拿他也算提醒了周桁，如果不修仙，那常辞是不是更向往俗世的生活呢？

周桁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常辞就是他的孩子。

咳咳，虽然常辞一直叫周桁哥哥，但他确实是将常辞当成是他的孩子。

周桁想想自己养大的孩子一路读书，考学，考官，习文习武都无所谓，只要常辞喜欢，那周桁也高兴。

或者常辞不喜文也不喜武，喜欢经商，那就有些麻烦了，周桁与谢暄都不会经商，常辞还是要拜师学习。

又或者常辞什么也不喜欢，就想待在苍山，相信苍山也不缺这一口饭的。

周桁甩甩脑袋，想的太远了，还是得跟谢暄商量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