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无声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杨争身上有嫌疑，暂时被关在他在苍山的住处，里外三层看押。他毕竟是个掌门，文琮誓死要维护自家掌门的尊严，因此并没有给他身上套锁链。

周桁心里隐约有种预感，他不能单独去见杨争，谢暄在那些外人眼里已经与他沆瀣一气，因此另外还请了玄道真人，以及松阳派掌门罗伯晟。消息传得快，周桁到了地方，经谢暄提醒，才知道林岨屈也在，明溯跟在他身后。

见了周桁，明溯眼睛一亮，要与周桁打招呼，还未出声，被林岨屈一个眼神制止了。

周桁不知道，南荀却看得清楚，顺便也给了林岨屈一个眼刀子。

苍山给各家掌门安排的住处宽敞明亮，屋里头足够站得下这些人，文琮见杨争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家掌门已有对策，顿时放下心来。

只是半个时辰之后，他便不这么想了。

与先前相比，周桁这一天过得格外充实，此时他的眼睛似乎比早上起来时视物更清晰，窗外已近黄昏，周桁已经能感知到光线明亮了。

杨争在榻上打坐，双目紧闭，对房间里的众人毫不理睬。

他不说话，有人已经等不及开口了。

“杨掌门，周桁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尽快说吧！”罗伯晟打从心眼里看不上苍梧派，今日在堂前又听说这人做出那种腌臜事，更加看不上杨争这个掌门了。

杨争缓缓争开双眼，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南荀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某种坚决之意。

“都是我做的。”杨争的声音有些沙哑。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文琮，他上前一步，咬着牙问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如何得知周桁这些年的行踪的？你只要说清楚不就行了吗？那禁术与你有何关系？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是谁？你说出来不就行了！”

周桁是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杨争这么容易就承认了。太过容易的事情，往往都存在着某种陷阱。

林岨屈上前将杨争与文琮拉开，“文琮长老身上还有嫌疑，就不要靠近了。”

文琮后退几步，一把甩开林岨屈，他们都已是年过四十的人，如今脸上老泪纵横，看起来颇有些不协调。

没等几人多问，杨争道：“坪塘镇的四位仙师是我派去的，我不知道他们居然落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周桁眼眸低垂，说道：“你不用急着给自己找罪名，东陵城跟你可没关系，小五的尸体是被范如美送到东陵城的。”

杨争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轻蔑的笑，说：“我门下弟子众多，安排一两个假身份在东陵，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还是说，比起我，你更希望幕后黑手是自己的兄长呢？”

南荀顿时火冒三丈，撸着袖子就要去打，被周怀瑾死死拽着。

见已经有人被他激怒，杨争更加得意起来，“周桁，裴云起偷偷将你藏在云州城，那都是为了你好，偏偏你不领情，自己往死路上走。你看，你一出云州城，就被周邵找上门来。你置照顾你这么多年的裴云起于何地啊！你说，周邵会放过他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周桁抿紧双唇，杨争以为周桁无话可说，更来劲了，“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云州城的吗？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给你看病的郎中再也没有去第二回吗？因为他们出了裴府就被杀了！其中一个是我的友人，我寻他不见，才知道他最后去的地方是云州城！”

周桁心跳得砰砰响，裴云起只告诉他有些人是江湖游医，这一点周桁从没怀疑过。

“我苍梧派收徒从来不看门第天资，前来拜师的人数不胜数，你们这些自视清高的人如何能懂我们普通人的苦楚！所谓禁术，不过是你们自己不能把控，没用对地方！却还要藏起来不让其他人见到，你们才是最自私的人！”

“......”

周围几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文琮见杨争越来越点癫狂，一颗心如坠冰窟，他这么多年的谋划，终究是一场空了。

自进屋起，谢暄就一直四处观察，这屋内物件摆放还是苍山原本的样子，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谢暄瞥到角落有一把椅子，看了一圈这满屋的人，谢暄理所当然地把椅子提到中间，将周桁按在椅子上。

即便周桁眼睛看不清楚，也是知道周围的长辈们都还是站着的，谢暄向来守礼，怎么能让他一个小辈坐着呢！

想着想着，周桁瞬间觉得自己脸又热起来了，几次想起身，谢暄的手却在他肩膀上与他对着干。

谢暄的亲师尊玄道真人：“......”

谢暄的亲师兄周怀瑾：“......”

林岨屈与罗伯晟：“......”

南荀与明溯倒是一脸的赞同。

杨争说得正严肃，被谢暄这么一下子搞得有些羞恼，这也太不把他这个掌门放在眼里了！他一个掌门，以及正在交代的事情难道不必周桁累了这件事更重要吗？

谢暄仿佛才注意到杨争要吃人的眼神，冷声道：“杨掌门不必刻意相激，有嫌疑的人我们自然会怀疑，即便他是掌门。更何况，周桁这么多年受的苦皆是拜周邵所赐，既然线索直指东陵城，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他？倒是杨掌门，自以为说辞天衣无缝，反倒白白让我们看笑话。”

杨争此时有些神经兮兮的，他听见谢暄拿他当笑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无知后辈！你别以为自己多天资傲人，瞧瞧周桁，这便是你往后的下场！”

谢暄眸色冷得看不见底，他缓慢上前一步，杨争似乎看见自己被谢暄踩在脚底下碾碎，霎时间一阵心慌。

他是怕谢暄的。

“你背后还有人。”

周围几人愣着看向谢暄，玄道真人也用那种诧异的目光看向谢暄。谢暄自从来到苍山，都是他带在身边教导长大，在玄道真人眼里，谢暄一直是听话且倔强的人，他还从未看见过谢暄这种冰冷到让人瑟瑟发抖的神色。本以为刚刚谢暄对周桁温柔到有些霸道的动作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了，没想到还能看到令他更震惊的。

玄道真人将目光投向端坐在椅子上，明显有些局促不安的周桁身上。

谢暄遇到他之后，竟然能产生这么多种情绪！

谢暄忽视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也许使出炼尸术的仙师的确是你派去的，这只能说明你与此事有关联，却不能证明你就是主谋。你执意要见周桁，在此之前你一个字都不肯说，到底为什么？见了周桁，你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反倒是你，看准了周桁心善好欺，说出一大堆莫须有的话，妄想击溃他的内心。你不想着为自己脱罪，反而将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连编造身份这种话都能说出口。忘了告诉你，刚刚来的消息，范如美将人送到东陵城后，不过两个时辰，便见到了一个女子，我们的人一路跟着那女子，她最后进了城主府。难不成，你在东陵城的身份，竟然是城主大人吗？”

杨争的脸瞬间煞白一片，文琮早已经瘫坐在地，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脸色铁青。

不给杨争思考的时间，周桁乘胜追击，“你先前一个字都不肯说，突然要求要见我，定然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是谁让你这么说的？周邵不在这里，这里还有你的其他同伙，是谁？”

谢暄：“你此时说，还能算是将功补过，仙门百家还能给你个体面，反正日后我们也会查出来，到时候可就晚了。”

周桁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杨掌门，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啊！”

周桁与谢暄，两人一唱一和，杨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脑子里一阵嗡嗡的。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直接全部交代，这样就能一了百了了。

杨争眼神在众人之间环视一圈，又强行压下心底的想法。

他不说，几人也不着急，林岨屈临走之前瞥了杨争一眼，杨争被他眼神吓得一缩，迅速将头低下去。

周桁几人也打算先出去，至于杨争的其他同伙，只好慢慢排查了。

谢暄刚一转身，背后传来一声闷哼，谢暄走在最后，率先反应过来。

已经晚了，杨争口吐鲜血，断气了。

鲜血发黑，乃是中毒而死。文琮还没走远，见这边又有动静，不顾身后看押弟子的阻拦，冲了回来。

谢暄朝一旁的看押人问道：“没搜过身吗？”

看押弟子畏畏缩缩答道：“搜过，胡杨师兄亲自搜的，确保他身上没有任何利器以及毒物。”

周桁紧皱眉头，即便他身上有罪，也应该是光明正大由仙门百家定罪，再行论断。如今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

“有人来见过他吗？”

“没有。”

周桁低头沉思，南荀不禁一阵后怕，若是没有其他门派的人在场，周桁今日有八张嘴也讲不清了。

谢暄目光转向抱头痛哭的文琮身上。

众人进去之后，只有文琮近距离接触过杨争。难道是他见不得自己的门派有这么一位掌门，所以杀了他？

不对！

谢暄盯着杨争倒下的地方。

林岨屈也靠近过杨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