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无声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苍山来信，似乎有些着急，周桁跟着谢暄来到苍山脚下。

将周桁安顿好，谢暄独自上山了。

周桁努力回想一些记忆，希望能从先前的的细枝末节中找到一些线索，他太过急切想知道关于自己的过去了。

眼前能有一切模糊的影子，周桁知道，他的眼睛大概是快好了，他为此很高兴，这样，谢暄也能勉强放心了。

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周桁摸索着，估摸着大概是那块玉佩。

“你还真是个跳脱的小老头啊！”周桁笑着将那玉佩拿出来捧在手里，鬼雾从玉佩里冒出头来，左探探，右探探，甚是可爱。

“师父，你在里面很无聊吗？那阿乔陪你说说话吧。但是你一会就要回去，谢暄说了，在外面待久了对你不好。”

鬼雾在周桁身边绕两圈，周桁伸出手，鬼雾在他手掌上方稍稍停留了一瞬，周桁又看到一闪而过的几张画面。

人山人海的街头，仙风道骨的老头牵着个孩子，一老一小穿着一样的衣裳，看起来颇有些喜感。

那小娃娃一会儿要买糖人，一会儿要买糖葫芦，老头皆笑着应允，然后用手指敲了敲娃娃的脑袋，“你这小家伙，这么爱吃甜的，当心牙里要生蛀虫的。”

小娃娃啃着糖人，仰头笑着，“师父那么厉害，蛀虫才不敢吃我的牙呢！”

一老一小牵着手，逐渐来到城外有些荒凉的村子。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丧门星！丧门星！”

未及走近，便传来一阵咒骂声，师徒二人循着声，看到一群人围着一起，对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住手！”一道稚嫩的声音拦住他们，众人抬头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穿着小小的白袍，拉着白袍道人的手，可爱的紧。

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周桁看着依稀有些眼熟。

“仙师莫拦，这丧门星三岁丧父，四岁丧母，靠着叔姨伯婶的施舍长大，小小年纪不知感恩，竟还敢满嘴污言秽语辱骂长辈。”

“是啊是啊，他简直就是灾星降世，克死亲爹亲娘，十一岁时又克死他小叔，接下来还要克死谁？”

地上那少年挣扎着爬起身来，“你们胡说八道，我小叔分明是夏日贪凉自己掉进水里淹死的，管我什么事！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死他的？是不是随处死个阿猫阿狗都要记在我头上？我告诉你们休想！”

“哎你说什么呢？哪件事冤枉你了？要不是你骗你小叔去河边，他能死吗？明明就是你害的！”

周围的人作势又要打，那娃娃拦在众人身前，说：“各位叔叔婶婶，饶了他这一次吧。”

小娃娃长得实在有些可爱，众人本来也没有不得不打的理由，只是因为看他不顺眼，反正这人没爹没娘，周围人有什么不顺心的就说是受灾星影响，故而拿他撒气。如此一拦倒也算了，各自回家去了。

少年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终于意识到他此时的脸一定非常不好看，顿时有些慌乱，遮遮掩掩藏起自己脏乱的脸。

没想到那神仙般的小人儿竟拿出他白净的帕子，轻轻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他觉得戏文中的救世主约莫就是这个样子了。

少年看着那雪白的帕子一点点变脏，那人脸上却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小娃娃掏出几枚银叶子塞给这少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牵上那老头儿的手。

“仙师留步！”

小娃娃转身，老头儿也停下来看他。

“我，我叫裴云起，请仙师收我为徒！”

小娃娃心软，央求师父收下他。

老头儿摇摇头，“你小叔真的是自己溺死在水里的吗？”

裴云起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他强装镇定地对上那老头儿的眼睛，“是的。他的死与我无关。”

“我在此处受尽了屈辱，还请仙师收我为徒！救我出苦海吧！”少年跪在地上磕头，不过三两下头上便磕出了红红的血印。

老头儿拿出一个荷包塞到他手里，少年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觉得老头儿的眼睛里满是审视，与那些人看他的延伸一样。

“你我并无师徒的缘分，你好自为之吧。”

老头儿拉起小娃娃的手，越走越远。

画面就此结束，周桁有些惊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看那少年眼熟了，那人俨然是少年时期的裴云起。

原来两人这么早就见过面吗？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裴云起，孽缘从此而生吗？

周怀瑾说过，裴云起曾是东陵城侍卫出身，后来在周邵跟前得了脸才爬到现在这个位子。

根据谢暄的说法，他是被周邵设计跌落万骨崖，难道裴云起是看在自己小时候帮过他一次，所以顶着压力将他从万骨崖下救出来吗？

这么说，他能保下一条命，的确应该感谢裴云起。

所以裴云起对他是日久生情？

可是按照他这么多年对裴云起的了解，此人无利不往，将他困在云州城，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外间传来敲门声，周桁小心应着，“请问外面吵吵嚷嚷是要干什么？”

谢暄临走时前特意交代过小二，周桁的眼睛看不见，让他尽量多多照应。周桁性子温和，店小二也很乐意与他相处。

“不知客官先前与有没有听说过，周桁。”

周桁嘴角一抽，“听说过，不是掉下悬崖死了吗？怎么了？”

小二故作神秘道：“听说他没死，又回来了！这个丧心病狂的人，还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我们苍山，这不是给苍山添麻烦吗？”

周桁心想自己来苍山的消息竟走露地这么快吗？他明明是悄悄来的苍山，裴云起心思深沉，大概也能猜到，他这是想做什么？

“此话怎讲，还请兄弟详细告知。”

店小二心中一喜，心说长得再好看的人也抵挡不了这些八卦奇闻的诱惑。

“东陵城城主周邵，来苍山要人。说来真是可笑，当年这么多人围攻一人，相传还给人家下毒，这都能让人家捡回一条命。周桁真不愧是半仙之徒，名不虚传呐！”

周桁眼角抽了抽，刚才还对他嗤之以鼻，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快？

“说起来你可能也不太能理解，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周桁出事之前，很多人都没见过他，如今听说他被谢暄藏在苍山，自然都想来看看。都是些仙门小卒，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要说那周桁也没有理由去杀自己的亲爹啊？我们苍山谢暄如此维护周桁，定然是有原因的！对！就是这样！”

周桁想再探探虚实，问道：“当年周桁掉落山崖，众口铄金，都说他死了，隐匿了将近十年，有没有听说他为什么突然出现？”

小二摇摇头：“神仙的事情我们怎么知道，不过我这里有个极不可靠的传闻。”

店小二招招手，示意周桁靠近，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自己凑到周桁耳边，“听说周桁躲藏多年是因为他在密谋什么大计划。”

周桁：“大计划？”

“听说他在计划复仇大计。”

“复仇？”

小二理所当然：“对呀！他先前攥着一手好牌，在家极受宠爱，在外又是半仙千华散人的弟子，天资聪慧，根骨奇佳。如果没出那档子事，说不定东陵城城主之位就传给他了。这样一个人物，陡然之间坠落云端，担上一身骂名，定然是心有不甘的。”

周桁：“确实有理有据。”

小二摆手一笑：“没理没据，都说了是极不可靠的传闻了。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早就变味了。”

周桁：“......”

待店小二走了，周桁收拾收拾行囊，上山去了。

坊间传闻真假难辨，连他这个故事里的主角都不知道孰真孰假，何况旁人。

谢暄终究是瞒了他，他一直以为谢暄急着回苍山是因为仙门大会，没想到竟是跟他有关。他刚与裴云起生出嫌隙，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很难不去怀疑裴云起。

裴云起与周邵，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按照裴云起那控制狂的心理，必然已经掌握他的行踪，他的身体情况裴云起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清楚。要是抓他，何须如此兴师动众？还是说，他真正的目的是苍山？还是谢暄？

周邵来找他，他要去看看情况，他不能让谢暄和苍山陷入两难。

山路难行，周桁眼睛已经隐约能看见些光影，他找来一根木棍勉强探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山门。

到了山腰周桁才惊觉他行事确实有些冲动了，这里有结界，上次是谢暄领着他进去的，这次该怎么进去呢？

眼前隐隐约约闪着些光圈，周桁试探着伸出手指，手指穿过结界，周围漾出一层层光圈。

先是手指，接着是手掌，胳膊......

没有感觉到任何阻拦，周桁顺着光圈进了结界。

周围是熟悉的水声，不知道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周邵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你不是上次谢师兄带回来的那位公子吗？你的眼睛是怎么了？”胡杨奉命看守山门，察觉到山门有异，过来查看，没想到竟能遇到周桁。

周桁听着此人声音有些熟悉，大概是上次也遇到过，松了口气。

“我，我来找谢暄。”周桁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了解多少，不敢多说什么。

“哦，我带你去找。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那边不是有个结界？我听说你如今......修为尽失......”胡杨忽然想到什么，没有继续往下说。

周桁倒是不在意，反问道：“你，知道我？”

胡杨哈哈一笑：“知道啊，你上次来我就知道，除了你，谢师兄不可能带任何人回苍山的。大家嘴上不说，可是整个苍山都知道啊。”

周桁心里一阵电闪雷鸣，谢暄此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