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第8章 逐利

姜墨云是最精明的商人。

至年轻时那场变故之后，她就已经习惯用所有的一切去谋求利益，包括她自己。而林白然则是这场精心谋划的交易里不算完全的意外——尽管她并没有想过用他去谋求什么，只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感情做不到像林白然一样纯粹。

她爱林白然吗？姜墨云不知道，她也总是回避这个问题。

甚至包括那场婚礼上的对戒，所有人都惊讶于她对林白然出乎意料的重视，但她自己清楚，这并不完全是为了那场婚礼。

红钻实在太过稀少，自专门的产区封矿之后，更是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了。而一个珠宝品牌只要能有那么一件十分珍稀的作品，就能够自然而然的名声大噪——这无疑是打开市场的最快方式。

姜氏旗下的珠宝品牌一直不温不火，几年来始终达不到行业顶尖水平。姜墨云早就想改变现状，她原本准备的是一组品质极佳的蓝钻，虽然也很昂贵，但比不上红钻的可遇不可求。谁曾想竟如此幸运的，出现了一对品质上佳的红钻，还恰巧就在这个时机——她自然势在必得。

助理也很争气，关键时刻通过两次跳价表明态度，周围人也乐得向姜氏做个顺水人情，最后以一个十分合理的价格拿下了这一对来自上天的礼物。

后来她又成功通过这两枚红钻吸引到了当今极具盛名的珠宝设计师——Landon。

“姜小姐，希望您能把这个宝贵的设计机会给我。相信我，它一定会绽放出最极致的美丽。”

“Landon，你知道红钻是很难得的。我可能不能完全交给你。我公司的年轻人毕竟勤勤恳恳的给我工作那么多年，我得分一颗给他们。”姜墨云面露难色。

“他们根本不能体现红钻的价值！”面前的男人一下子很激动的站起来，面露狂热，“姜小姐，我可以不收费！请让我为您设计婚戒。”

姜墨云并不正面回应，只是让人拿出了最开始准备的那一组蓝钻，“Landon，你觉得这一组蓝钻怎么样？”

“品质好棒。”原本痴迷与那两枚红钻的Landon也被短暂吸引了注意，不由得惊叹道，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希望你能考虑我的提议，我……”

“Landon，”姜墨云打断他，“要不要来我这工作？这些都可以用来给你设计。我保证这套蓝钻可以完完全全按你的想法来，绝不会有人干涉。。”

看着Landon陷入斟酌的神色，意料之中的局面让姜墨云满意的笑起来。她会在众多知名的设计师里挑中Landon，正是因为这人的脾气出了名的怪，不肯加入任何公司，也只设计自己喜欢的宝石，除此以外给再多钱也不干，拒绝也从不留情面。前些日子就因为这性子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已经很久没接触到自己喜欢的宝石了，看上的单子也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人截胡——都是那人的手笔。

哪怕Landon深得上帝宠爱，给了他羡煞旁人的天赋，也对此无可奈何。不过他最是固执清高，自然不可能低头。而其他人更是不会为了一个设计师去损坏自己的利益，事情就这么一直僵持了下来。

那位大人物之前受了姜墨云一个人情，目前也只有姜墨云主动表示了愿意为他解这局，所以她的邀约是Landon眼下唯一的选择。

不等他回答，姜墨云又继续加大了筹码，她并不想靠威胁来招揽人，“有消息说过几天香港的拍卖行也将拍卖一颗难得的粉钻，如果你加入，只需要一点小条件，我就会为你买到那颗石头。此外我不会过多干涉你，后续想要退出也没关系。但你设计的这三套珠宝，我希望能加上姜氏的名字，用它们和你来打响我品牌的名声。”

“Landon，一个互利共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呢？”姜墨云把装有钻石的盒子向Landon面前轻轻推了点，看见他的视线下意识追随。

“什么条件？”Landon艰难的把视线从红钻上移向她。

“过几天有个饭局，你之前拒绝的那位也在。你和我一起去敬个酒就好，其他的什么也不需要你做，我会解决。”

“只用敬酒而已？其他什么话也不用说？”Landon这段时间确定是被折磨的不轻，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没什么错，也做不出赔礼道歉的事。但如果只是敬个酒当作问候的话，他觉得自己可以勉强接受。

“是的，只用敬酒就好，我保证。”

Landon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似乎是在验证她话的真实性。

她等待了几秒钟，佯装遗憾，“看来你还是不太愿意，那我们还是只聊聊这其中一颗红钻的合作吧。”说着又把盒子拖回来了一些，果不其然看见Landon变得焦急的神情。

“我让助理把这次和你合作的年轻人叫来，你们俩熟悉一下吧。辛苦你给我带带新人了……”

“成交！”Landon猛的开口，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护住了盒子，“事先说好，我们合同的有效期只签到这三套首饰结束，到时候不准阻止我辞职。”

“就算要道歉就道歉吧。”Landon破罐子破摔的想，他实在割舍不下这一对难得的红钻，这可是多少设计师梦寐以求的机会！说话间他的眼神根本无法从那璀璨的宝石上移开，近乎痴迷地欣赏着这来自上天的杰作。

姜墨云很满意的笑起来。

他们这些一心一意搞艺术的最是纯真，姜墨云尤其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除了他们自己的追求，其他尘世间纷繁复杂的东西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但艺术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金钱窟，艺术家们就像是淤泥里不染污浊的莲，扎根于他们难以脱身的名利浮华，在趋炎附势的丑态里开出妖艳的花。

他们是被这世间最恶俗的铜臭和最高洁的理想所共同滋养出的——难得的珍宝。

“那让你的代理人来和我的助理谈吧，不然我到时候在合同上做手脚你都不知道。”姜墨云顺从的松开手，任他欣赏，顺带开了个小玩笑。

她现在心情很好，这个合作对姜氏来说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虽然他被针对了，可天才设计师的名头却不减分毫，甚至有不少人在偷偷的为他惋惜。无论他今天答不答应，姜氏都可以借助这一对红钻和他的名声打出名气。就算他不答应，也可以借他顺带捧红自己的设计师。而他现在答应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哪怕他后续退出，这之间的时间已经足够姜氏和他的牢牢捆绑，再借由他这阵“东风”名声大噪了。

更何况姜墨云也有足够的把握让他一直留在姜氏工作。

虽然她以前从事的也是艺术类职业，但与大众设想所不同的是：姜墨云从小到大都对珠宝鲜花、古玩字画这一类东西没什么兴趣。她见过的好东西太多，本就少有东西能入她眼。年少时忙于舞蹈，后来又忙于工作，更是没有什么分在这些东西上面的心思。

她看着Landon痴迷的样子，不由的想起了林白然——他一向是很喜欢这种浪漫而有仪式感的东西的。等婚礼上见到成品应该会很开心，说不定又会感动的流眼泪。

思及此她不由的也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忽然就生出了点细微的想念。

她突然就很想见林白然，于是把助理留下，独自一人前往了他所在的办公室，就是她之前在的那个。当时为了方便在那临时办公了一段时间，后来这块业务已经走上正轨，她就又回到的自己原本的办公室。空着也是浪费，刚好林白然升职之后说想用这间，干脆就给了他。

她很少拒绝林白然。

“没有人忍心对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说出拒绝的话。”姜墨云心想，“林白然是一只很狡猾的小狗。”

林白然坐在桌前，穿着件单薄的白毛衣，身形清隽，厚重的大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他正在很专心的工作，眉头时不时轻蹙，像是遇到了麻烦事。

姜墨云想了想，便大概清楚了他最近在忙些什么。这次项目林白然作为研发方面的主要负责人，接洽姜氏一位多年的合作商，一个脾气有点古怪的老头子——最喜欢“刁难”看重的年轻人，不过人其实很正直，能实打实的从他那学到很多东西。

这里面当然有姜墨云的授意，倒不是开后门，只是她不想让林白然接触到那些毫无底线的资本家，于是需要林白然对外的项目她都有意筛选过。见林白然烦心，她就只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没有上前打扰。

这层楼的暖气一小时前出了问题，维修的人还没来。今天是个寒冷的阴天，没关严的窗子里透了点风，她看见林白然小小的打了个寒战。

她又站了几秒，转身离开了。

从茶水间里接了杯热牛奶，又往林白然那边走。

路上正好遇见林白然的助理要去送文件，便顺手把牛奶递给她，嘱咐道：“麻烦你送进去了，记得顺便带一下窗子，这几天还是挺凉的。”顿了顿又继续，“可以不用说是我送的。”

“好的姜总。”助理很快应下。

姜墨云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去和依旧狂热的Landon商量婚戒的细节。

而另一边助理把文件和热牛奶一起妥帖的放在了林白然的桌上，见他正在打电话，识趣的没有打扰，先起身去一旁关好了窗户。

林白然拿过资料，快速的翻阅起来。大体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换了一边听电话，用空出来的右手飞快签下了名字，拿起签好的文件准备递给她，正巧看见桌上的牛奶和她关窗的举动，对着助理露出一个感谢的笑来。

助理正准备开口，“是姜……”，才刚刚发出几个音节，就被林白然打断了。

“麻烦你去准备一下接下来的会议材料，要尽快。项目出了一点变动，之前定好的方案可能需要比较大的调整。原定一小时后的会议提前，20分钟后开始，通知一下相关人员准备。”林白然的语气很紧迫。

助理听他这话，只得暂时止住了话头，先去忙正事，想着只能等之后找时间再提了。可没想到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在紧张的工作中度过，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机会开口，就这样在繁忙的工作中不了了之了。

……

“姜小姐，你对婚戒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知道。”姜墨云很坦诚的说。她之前其实并没有想过要去再专门设计一对戒指。只是恰巧出现了这么一对很适合的钻石，她看到之后就觉得做成戒指后，林白然看见应该会很高兴。

林白然准备的那一对她就挺喜欢的：简约大方，又在造型上设计了一点小巧思。两枚戒指的图案相似，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只不过姜墨云手上的那枚山脉顶端是橘金色的，林白然手上的是银白色。美观的同时，佩戴起来也不影响日常生活。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无名指根部的戒指，轻轻转动了一下，自从那天晚上林白然给她戴上后，除了洗澡以外几乎就没有摘下来过。

她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枚戒指的存在，不刻意去想都感受不到。估计再等天气暖和一点，要不了几天，那一圈皮肤就会留下戒指的痕迹——像是一个烙印一样。

姜墨云的思绪不由得有些发散：“罪犯身上的烙印是为了昭示过往，奴隶身上的烙印是为了表示归属，那我手上的这个烙印又会是代表什么呢……”

“那你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或许这样我会有一些灵感。”

她的思绪被打断了。

姜墨云很快回过神来，不再去想刚刚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简单思考了一下Landon的提议，觉得可行，理了理思路，“我遇到他已经两年前的事了……”

她喝了口咖啡，又一次顺着缓慢的讲述陷入回忆里……

“这实在是一个很浪漫的故事呢，它让我听见花朵绽放的声音，看见很美丽的春天。”Landon实在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眼睛里已经有了一点泪花，“一只小狗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玫瑰，多么感人！”

“哦，上帝啊，难怪你们要在春天举行婚礼。”Landon用手指抹去了眼角溢出的一点泪水。

姜墨云记得当时没想那么多，似乎只是觉得天气好而已，不过最终她并没有对此做出解释。“这样想好像也不错，多了点浪漫。”，她在心里想。

“主一定会保佑你们幸福。那就做小狗和玫瑰怎么样？”Landon很兴奋的说。

“小狗和玫瑰吗？”姜墨云若有所思，她并不觉得自己像玫瑰，那样太娇弱，不过林白然确实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于是她爽快地赞同了Landon的提议，“好，也借你吉言，谢谢。”

“一周，不，五天以内！我给你看设计稿！”话音未落，Landon就已经起身了，转身就往门口跑，快得像阵风。

姜墨云张了张口，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对助理说，“你记得去和他的代理人联系一下，先把合同确认下来。”

她真的很疑惑Landon之前为什么没被骗，这不太合常理。

这一章写的好辛苦，改了好几遍都不满意。不拖了，先放上来，不然要迟到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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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