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矮榻上,楚元毅指尖拂过一卷摊开的古籍。
奇怪,要说戾恶上古时期就存在,名望应该很高,可为什么书上记载关于情官的内容少之又少?
“咚咚咚!”
敲门声带着几分迟疑,打断了他的思路。
楚元毅抬眼:“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先探进来的是几缕墨黑的发丝,随后是余窑那张精致的脸。
“仙君……”他声音很轻,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楚元毅对视,“我……我丢了只簪子,黑白色的……不知是否落在了仙君这里?”
“进来寻吧。”
余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踏入了房内。就在他身影完全进入的瞬间,“咔嗒”一声轻响,房门关拢。
“簪子的事,稍后再寻也不迟。”楚元毅走到他面前,“先回答我些问题。”
“关于昨日,你为我编制的那场幻境,茅草屋,星星,白纸染朱砂,爆竹唢呐……还有你那‘摘星星的’哥哥和你等待的‘阿娘’,都是什么意思?”
余窑后退半步,避开楚元毅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幻境而已,当不得真。那不过是我本能投射出来的混乱景象,用来迷惑人心的手段,仙君不会连这个都看不破吧?”
“哦?本能投射?”楚元毅逼近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那为何是白日星辰?为何是喜丧同音?为何你拿朱砂当良药?”
他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余窑被迫后退,直到“咚”地一声轻响,抵在了冰冷墙壁上,退无可退。
“我不知道……”余窑偏过头,试图避开他令人窒息的询问。
“你不知道什么?”楚元毅声音沉了下去,“不知道这些景象代表什么,还是不知道你内心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痛苦与恐惧,才会让你本能地投放出一片黑白颠倒,悲喜错乱的世界?”
“我……”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住余窑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面对自己。
“余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那场幻境当真全是假的吗?你声声呼唤的‘哥哥’和‘阿娘’到底是谁?”
…………
“砰!”
“大白天关什么门啊?”
林宿一脚踹开门,手里还抱着一摞书卷,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室内情景的瞬间僵住了。
天呐,没看错吧?
他那向来矜持的五弟,正将一个红衣少年牢牢的抵在墙上,一只手还捏着人家下巴!再看那少年眼眶通红,这两人靠的姿势……懂!都懂!
林宿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五……五弟啊……那个……虽说情官他……他是有点姿色,但……他……他毕竟是个戾恶……你这……嗯……光天化日的……也……也太着急了吧?!”
楚元毅捏住余窑下巴的手瞬间松开,解释道:“三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宿迅速将书卷丢到桌子上,尴尬的眼神四处瞟:“那啥……我都懂,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不必和我解释,那个……书卷给你放这了……你们……你们继续……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捂着眼睛急急忙忙地退到门口,慌乱地带上了门。
楚元毅:“……”
楚元毅扶额,完了,这家伙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余窑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沙哑道:“看来那簪子,并不在仙君这里。我还是……自己去寻吧,叨扰了……”
说完,不等楚元毅回应,转身拉开门逃似的跑了出去。
楚元毅:“……”
刚转过回廊的拐角,一只大手措不及防地从侧面伸出,攥住余窑的手臂,将他拽进了旁边一间堆杂着杂物的偏房。
“砰!”房门被迅速关上。
“仙君?”
林宿松开他的手腕,啧啧两声:“这模样,这身段,确实不错。不过,是公是母啊?”
“啊?仙君未免……太过于冒犯了……”
“冒犯?”林宿小腰一叉,“戾恶本就雌雄难辨,本仙君自然要关心关心。”他拖长了调子,戏谑道,“几百万年来,我五弟可是头一次对个‘物件’这么上心,我这个做哥哥的,得替他把把关不是?”
“把关?”余窑下意识攥紧衣领,“你……你要做什么?”
“我看看!”
“看什么?”
“放心,本仙君就是确认确认,对你这小身板可没兴趣。”
楚元毅坐在书桌前,指尖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面前摊开的几卷古籍,来回翻看,关于情官的记载依旧寥寥数语,吸食情爱,编织幻梦,惑乱人心。来来回回都是浮于表面的描述,关于其根源、弱点,是提也没提。
他合上书卷,发出一声叹息。窗外天色正好,晴空万里,可他心里却压着一块阴云,沉甸甸的。该从哪里下手?那幻境光怪陆离,余窑本人又讳莫如深,乱的一团麻。
唉?!
对了!他今天提到过簪子!
或许这可以作为一个切入点!
思绪流转之际,隐约传来一阵嘈杂。
“我靠!你挠我!”
“挠你都算便宜你了!若不是我灵力耗尽,我早就把你吞了!”
“你你你……好你个云雾绿茶!”
楚元毅:“?”
听声音,应该是林宿,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接手的贪官不见他上心,成天到晚没有个消停时候。等等!后面那个声音……
楚元毅起身循声而去。
拐过拐角,偏房的门虚掩着,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只见林宿与余窑两人扭打在地上——
“别咬我,属狗的吗你?”
“……”
“我靠!出血了!你他妈给我松口!”
听到推开门,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同时一僵。
余窑率先松开手脱离战圈,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再抬起头时,眼里蓄满了泪水,委屈道:“仙君……”他吸了吸鼻子,“是他……他偏要扒我的衣服……”
林宿差点一口气撅过去,指着自己手臂上几道鲜红的血痕,又气又急:“你瞧瞧!你瞧瞧,他都给我挠成什么样了?还有这!都给我咬出血了!”
余窑带着哭腔反驳道:“你不动我,我能挠你吗?”他揪着自己微乱的衣领,一副誓死捍卫清白的样子。
“我想什么了?我只是想探探你的实力深浅而已,谁让你气息这么古怪?”林宿越说越觉得憋屈。
“行了,别吵了。”楚元毅打断两人的争执,目光落在余窑身上,“余窑,你过来。”
余窑迟疑一瞬,用手背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走到了楚元毅面前:“仙君……”
楚元毅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带了出去。
“仙君……你弄疼我了……”
楚元毅松开手:“你不是丢了发簪吗?本君带你去找。”
“真的?太好了!多谢仙君!”
集市喧闹,人流如织。
楚元毅走在前面,步伐不算快。余窑跟在他身侧落后半步,手腕被对方紧紧攥着。
“仙君,我们去那边看看?”余窑指着前面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声音带着点讨好。他手腕轻轻动了动,试图指向另一个方向,“或者……那边角落里的摊子呢?这种小物件,往往在小摊上才能找到。”
楚元毅没应声,目光扫过他指的方向——那是一条人流稀少的窄巷入口,光线昏暗。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那个女子首饰摊。
摊主是位大娘,看着他们两人,眼神有些古怪。
“大娘,可曾见过一支黑檀木簪,尾端嵌着一点白玉?”楚元毅开口道。
大娘打量了他们几眼,摇摇头:“没瞧见。檀木簪子倒是有些,但没镶白玉的。”
余窑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转向下一个目标。他表现得十分“积极”,几乎每个卖杂货或旧物的摊子前都要停留询问。
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楚元毅敏锐地注意到,他眼角余光总是扫向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角落、巷口、店铺后门、堆放杂物的阴影处,就像勘察地形似的。
“仙君,”余窑又一次指向一条人迹罕至的死胡同尽头,那里只有一个乞丐蜷缩着,“那里……会不会被什么人捡去了?”
楚元毅停下脚步,侧头看他:“你对这些偏僻处,似乎格外留意。”
余窑委屈道:“仙君明鉴,我……我只是想着,簪子若是掉了,很可能滚落到不显眼的地方。我灵力微弱,感知不到它的气息,只能笨拙地一点点寻找。”他低下头,声音渐小,“给仙君添麻烦了。”
楚元毅没再说什么,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只是握着对方手腕的指尖,微微收紧了半分。
接连问过几家摊铺,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有人直接摆手,有人好奇地多看他们几眼,但都说没见过这种特别的簪子。
直到他们经过一家气派的阁楼。匾额无字,门面开阔,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
余窑的眼睛亮了起来,停下脚步,扯了扯楚元毅的袖子:“仙君,这家店这么大,货物肯定齐全,我们进去问问吧?说不定他们见过,或者有类似的呢!”
楚元毅抬眼打量着阁楼内,店面虽大,却没几个客人进去。柜台后的伙计懒散地靠在那。引人注意的是,当他们站在门口时,店里仅有的几道目光投过来,并非好奇,而是带种审视与警惕的意味。
“走吧。”楚元毅不动声色,拉着余窑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明亮,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珠宝首饰。
余窑径直走到柜台前:“掌柜的,有没有看到一只簪子?”
那掌柜抬起眼皮,视线先是在楚元毅身上停顿一瞬,随后才落到余窑脸上,慢悠悠地问:“什么样的?”
“黑檀木的,上面嵌着一小块白玉。”
掌柜的眯了眯眼,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半晌,他恍然道:“哦……好像,还真有这么一支。”他伸手指向靠里墙的一排货架,“前几日收来的旧物里,似乎有件类似的,放在那边的箱子里了。”
他绕过柜台,走向那排货架:“小兄弟,过来搭把手,这箱子有点沉。”
余窑转头看楚元毅,请求道:“仙君,我去帮忙……”
楚元毅目光扫过那排货架,又看了看掌柜的背影,松开了攥着余窑手腕的手:“我去吧,你在这等着。”
他朝着货架走去,余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地勾起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