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辞 第5章 关东煮

大一上学期很快就接近尾声，过了一个短暂的元旦假期，学生们都不情愿地开始着手准备大学里的第一次期末考试。

306里，一片鬼哭狼嚎。

凌萌萌抱着高数课本，在自己的座位上假装哀哀哭泣。一旁的陈颖和何惠面对面举着专业书，互相抽背知识点，绞尽脑汁地魔法对轰。

“你们说我把头像换成迷惑菇怎么样？”凌萌萌看着自己草稿纸上糊成一坨的鬼画符，想到高数考试，不由悲从中来。

“什么理论？”陈颖边提问边抽空回头来了这么一句。

何惠还以为在问自己，一脸茫然地接道，“以联系与发展为总特征……”

“不是，我的意思是迷惑菇头像有什么说法……哎哟笑死我了。”陈颖边摆手边绷不住乐了，干脆把专业书一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舒展身体。

“这是一只迷惑菇，它能帮你对阅卷老师进行迷惑，你的答案在老师眼中将会变成正确答案。”凌萌萌捧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快说，谢谢迷惑菇。”

“谢谢迷惑菇，我也要用。”

“谢谢迷惑菇，我也要用。”

于是等到莫辞盈走到食堂后打开寝室群聊，看见的就是三只迷惑菇围住了自己头像的小鲸鱼。

无垠海：？

迷惑菇菇：主人，饿饿，饭饭，求投喂。

迷惑惑菇：主人，饿饿，饭饭，求投喂。

迷迷惑菇：主人，饿饿，饭饭，求投喂。

无垠海：……

无垠海：晚点到寝室。

三只迷惑菇整齐划一，同一时间发出了三个【爱心菇菇】，在屏幕里有节奏地舞动着。

莫辞盈无奈地退出对话框，想了一下，手指戳了戳置顶的小猫头像，慢慢打字。

无垠海：中午要给室友带饭，晚上要一起吃吗。

无垠海：【爱心菇菇】

对面几乎是秒回，几条消息连着蹦了出来。

Viva la Vida：好呀～～

Viva la Vida：复习周太辛苦了TAT

Viva la Vida：我要暂时放弃身材管理，去吃顿好的！

Viva la Vida：你有什么想吃的呀小盈宝宝～

莫辞盈盯着屏幕，脸有些热，正好排队排到了她，她便收好手机，刚准备开口，窗口阿姨一见她就和蔼地笑了起来，皱纹挤作一团。

“小姑娘又要四份牛柳炒饭是伐？”她熟练地颠勺，边忙活边说，“是不是谈恋爱了哦？刚刚看你对着手机笑得开心的哇。”

“没有……”莫辞盈有些囧，做贼心虚地提了饭就准备走，又慌慌张张地扭头回来刷卡，留下一句“谢谢阿姨”，仓皇地离开了。

莫辞盈敲响寝室门的时候，听见里面闷闷地传来欢呼声，下一秒门就开了，三只迷惑菇对着她夹道欢迎。

“辞盈——”凌萌萌一个飞扑，莫辞盈下意识闪身躲开，又伸手捞了一下，免得她一头扑到墙上去。

“呜呜呜，还是那么冷漠。”凌萌萌幽怨地回头，发现另外两只菇根本没空理她，一人端着一盒饭高高兴兴地开始拆筷子。

“你们俩真的是嗷嗷待哺啊。”

“哎，没办法，脑力消耗太大了，要多补补。”陈颖含糊地说着，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辞盈真的把我们养得很好。”何惠也是头也不抬边嚼边说，一副饿狠了的样子。

莫辞盈还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着自己眨巴眼的凌萌萌，声音淡漠，“你不饿？”

“饿。但是我心慌慌的，吃不下饭肿么办。”

“怎么了？”

“就是……”凌萌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忸怩道，“辞盈，高数还有两天就要考了，老师最后两节课讲的重点题型我还是没搞懂，晚上可不可以帮我补习一下？”

她双手合十，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拜托拜托，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如果能过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莫辞盈犹豫了一下，问道：“晚上几点？”

“吃完晚饭就可以！我等你，随时都有空。”

莫辞盈估算了下时间，来得及，于是点了点头。

“呜呜辞盈，你简直是我的救世主！”凌萌萌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感觉自己的高数稳了大半。她笑嘻嘻的，想冲过来给莫辞盈一个爱的抱抱，被她警告的眼神止了回去，只好把满心感激化为干饭动力，拆开饭盒开始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

傍晚。

临近期末，天气又冷，很多学生为了节省时间，都选择在寝室里点外卖，边吃边复习，因此食堂的人反而少了下来。

莫辞盈刚踏入食堂，温暖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带着各色各味的饭香，跟外面天寒地冻的萧瑟简直是分割开来的两个世界。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红色身影冲她招手，莫辞盈嘴角慢慢勾起，脚步也加快了许多，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到乔惊尘跟前。

乔惊尘今天戴着一个大黑框眼镜，眼底泛着青，嘴唇白白的，看上去有些憔悴。

莫辞盈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了捏她身上衣服的厚度，声音里透着担忧，“是不是穿太少了，怎么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乔惊尘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和平时一样的灿烂笑容，但唇边下垂的线条还是昭示着她不同往日的状态，“没有呀，就是期末复习太累了。”

她抬起眼镜，揉了揉眼角，又把眼镜戴好，“我稍微有点点近视，但是不爱戴眼镜，最近复习才戴着的，不然看书看太久了容易重影。”

见莫辞盈瘦削苍白的脸仍然绷得紧紧的，她扑哧一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好啦，你现在知道我每次看你都是什么心情了吧？你好歹把自己养得气血充足一点，再来对我人道主义关怀吧？”

莫辞盈任由她蹂躏自己脸上的一点点肉，像个乖巧单薄的小面团，“我是天生的，这不一样。”

“嗯嗯，我们小盈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乔惊尘学着她嘟嘟囔囔的声音，有模有样的，终于把莫辞盈也逗笑了，抿着嘴往后躲开她的魔爪，“我们吃点什么？”

“我想想啊。”乔惊尘伸出一只手指，对着食堂那一排琳琅满目的窗口点来点去，“椰子鸡有点油，滑蛋饭有点腻，汉堡炸鸡我已经大半年没吃了，吃什么好呢。啊！吃那个吧。”

她指向了热雾缭绕下一个不起眼的小窗口，一个戴着高高厨师帽的大叔站在那里，把手里的食材串好签子放进锅里的小格子里，摆得整整齐齐。

“关东煮，我最最喜欢吃的食堂饭没有之一。”乔惊尘拉着她走过去，高帽大叔像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一样，高兴地挥了挥手，放下手里的大勺，双手熟练地对着她们比了几个动作。

莫辞盈有些茫然，乔惊尘松开了挽着她的手，也对着大叔比划了起来，指了指莫辞盈，翘起小指放在嘴唇上，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她、妹妹。

大叔点头，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摆出一个进食的手势，最后伸出食指晃了晃。

想、吃、什么。

乔惊尘转头，笑眼盈盈，“有什么想吃的？我来点餐。”

拿到两杯装得满满的关东煮，大叔还贴心地给她们多放了几串肉串，热气腾腾的，熏得视线里和善慈祥的脸庞周围都晕上一层毛边。

乔惊尘边用手语道谢边笑着挥挥手，接过莫辞盈手中的另外一杯，狡黠中透着小小的得意。

“我厉害吧？”

莫辞盈不住点头，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又补充道，“特别厉害。”

“江叔叔是去年年底来的，一开始他不熟练，虽然煮的好吃，但是沟通这块只能靠手语，所以总是要等很久，渐渐地就没人去排了。”

“有一次我在琴房练曲练到很晚，回寝经过食堂的时候才想起来晚饭没吃，看到里面还有灯，我就想去碰碰运气，看看哪个窗口还有没卖完的饭。”

于是就看到了那个刚来的大叔，守着一锅煮好却没人来买的关东煮，慢慢地一串接着一串自己吃掉。

“我掏饭卡说这些我都要了，他不肯，说这些都是剩下来的，让我明天再来买新鲜的。”

乔惊尘小口吃完了一串蟹味棒，用签子搅着杯子里的热汤。

“我费老半天劲比划了半天，才让他相信我饿了一天没吃饭。不过他偷偷把刷卡器关掉了，我提着一大袋串串快到寝室的时候才发现。”

“所以后来我就学了一些简单的手语，为了支持他的关东煮事业。”莫辞盈听得专注，汤暖暖的，让人从里到外都热得熨贴。“还好他做着做着越来越熟练，你看，刚刚不到一分钟就给我们全装好了。”

“江叔叔家里还有个小朋友，刚上小学，爸妈离婚了，两边都有了新的家庭，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扔给了江叔叔。”

“不然一个聋哑人，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托老乡四处找活干，还好我们学校正好有一个窗口空出来，就让江叔叔来上岗了。”

听到“离婚”两个字，莫辞盈喉头梗了一下，目光瞥向身边那人。好在乔惊尘的表情并无异样，就这么自然地说完了这段奇妙的忘年交。

“怎么样，好吃吧？他选的食材都是自己每天去买的新鲜的，跟便利店卖的完全不一样哦。”乔惊尘咬了口丸子，含糊地推销着，“买关东煮，认准江叔。”

“认准了。”莫辞盈用力点头，细心地掏出餐巾纸递过去，看着她拭去嘴角沾上的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