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谣 第3章 兆风（2）

内侍的引领下，荷华跟随静纾一同进入太极殿。

昏黄的光线里，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王座上的男子头戴九旒冕，一袭玄黑长袍，冷峻犹如玄武岩石，透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兆公主静纾，拜见大王。”

“兆公主荷华，拜见大王。”

初始的行礼过后，静纾的嗓音琅琅回响在殿内，哪怕是跪地，她也是落落大方的姿态——即便兆朝式微至此，静纾作为天子嫡女，骨子里依旧流淌着姬氏先祖当年的辉煌与骄傲。

与她相反，一旁的荷华因为年纪尚小，屏息凝神，连声大气都不敢喘。虽然她看不清楚宸王面容，仅只是远远瞧着，便能感觉出那股七国霸主的气场。

宸王神色淡淡，语声也是古井无波：

“舟车劳顿，两位公主想必已是倦极，都平身罢。”

宸宫妃嫔等级森严，静纾因为是兆朝嫡公主，获封纾夫人，居于长乐殿。荷华作为陪嫁的媵侍，品级为七子，入住胧月阁。

虽然同样是天子血脉，但荷华与静纾之间，足足隔了美人，良人，八子三个位份。在荷华之下，还有长使，少使两个品级。

而夫人之上，就是有“小君”之称的王后。

来时宫人就向荷华介绍过，宸王齐姓宸氏，名烨，如今三十有二，膝下唯三子一女，至今后位悬空，只立了皇长子为太子。

实际上，这些话宫人不说荷华也知道，因为长姊静纾此番入宫，便是冲着王后之位来的。毕竟她与宸王烨，早在祖父兆灵王在位时期，便定下婚约。

只是现如今看宸王烨的样子……

荷华将头压得更低一些，竭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恭敬。

而她身旁的静纾，脊背挺直，神色平静，无喜无悲。

分封完毕，宸王烨又分别赏赐给两人许多珠宝首饰，例行公事般问候几句后，便让宫人带她们离开。

从太极殿出来的时候，荷华下意识看向九曲回廊，却只剩下有条不紊的宫人穿行其间，再不见那一袭如雪白衣。

直到静纾低低咳嗽了一声，荷华才回过神，收回视线。

静纾凝视着幼妹，仿佛察觉什么，那沉静如水的目光看得荷华一阵羞怯，下意识低头，避开了她的眼睛。

静纾也未多言，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陛下将你的居所安排在胧月阁，离我的长乐殿有一段距离。你初来紫宸宫，还有许多事等你去安排，现在赶紧过去吧，晚些时候我去看你。”

荷华点点头，正要跟随宫人一道离开，静纾又忽地唤住她。

“荷华。”

静纾并未像平常一样亲昵地叫她小九，而是以正式的名字称呼。荷华提着裙袂回过身，只见长姊目光沉着如水，静静对她道:

“——勿须想，勿须念。”

荷华怔了怔，低低地“嗯”了一声，答应长姊的嘱咐。

凝视着幼妹远去的背影，静纾的目光仿佛远山般笼罩着朦胧雾气，许久，一声叹息低低地响起。

是夜，疏星点点，荷华于塌上翻来覆去，终究难以入眠。

抬头望去，月色姣好，沐人衣冠如浴霜雪。

她索性披衣下床，刚来到庭院，一个眼尖，便看见月洞门旁的草丛里蹲着只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小兔子。

那小兔子眼睛剔透如同红宝石，三瓣嘴一动一动，正在细细咀嚼着草叶。但和普通兔子不一样的是，它柔软的耳朵并未立起，而是乖巧地垂落下来，紧紧贴着脑袋，可爱无比。

荷华玩心大起，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兔子。正要俯身一抓时，兔子伶俐地从她手下溜走，蹦蹦跳跳逃向了远方。

“哎，别走！”

一路分花拂柳，荷华追着垂耳兔来到处偏僻的宫殿前。

清朗如水的月光下，只见那雪白的小东西在宫门之内闪了闪后，旋即消失不见。

荷华顾盼一番，发现这边并未有侍卫看守，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忽闻院中有古琴声传来，琴声萧索，隐含着孤寂之意，宛如零落的雪花四散。

凝神聆听良久，她辨认出了对方所奏之曲为《兆风·容止》。

——自入宸以来难得听见兆风的曲子，不想这深宫后院也有人和自己一般长夜难寐。

荷华随手折下片竹叶，衔于唇中吹奏起来，一叠三折，声音幽暗清雅，与琴曲交相应和。

一曲吹罢，荷华抬起眼，正与院子里走出的少年隔水相望。

月朗风清，那少年怀抱着洁白如雪的垂耳兔，薄纱般的月光笼于白衣上，映着摇曳的竹影万千，竟不知此景是梦是幻，眼前人是仙是灵。

他微凝眸看她，未几，舒眉一笑，“是你。”

看见他的笑，荷华不由得失了神，平静的心湖似有清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耳边回响的只有长姊静纾的那句——

“勿须想，勿须念”。

现实却是，不得不想，难以不念。

数年以后，当荷华再忆起这一幕，依旧觉得做梦般的恍惚。

月夜莲池，琴叶相和，彼此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遇，却又在短短的相遇过后，各奔东西。紫宸宫沉浮的半生岁月里，有些事，从开始起，便已早早地写好了结局。

少时的回忆结束，紫衣的王后静静伫立于窗前，目光悠远。

不知不觉间，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天地仿佛都被雨水连接成一线。鎏金兽首香炉一缕一缕地吐出淡青色的烟雾，令凤梧殿内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如在梦中。

许久许久，荷华婷婷转身，正面向神龛里的一座灵位。

“长姊，你看到了吗？小九，会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事。”

“小九，也必将不惜一切代价，为你，为大兆，复仇。”

因为这里采用了倒叙手法，大家想看女主在媵妾时期，和男主之间发生的故事，可以直接移步前传《章台柳》 《露华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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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兆风（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