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庶女 第164章 第 164 章

第二日，陈初雪装病的事传遍了整个陈府，从上到下多有窃窃私语者，都在讨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细雨淅淅沥沥，风中带着些许寒气。管家在陈二老爷的授意下，派他的女人领着几个婆子过来，用木条把陈初雪的门窗封个严严实实，唯独在门下方锯出一个小洞专给送饭和换恭桶。

柳芽站在房檐下瞧了一上午，等到婆子们收工了，才转身回屋。

“三姑娘哭得好惨。”柳芽同情道。柳芽自己是个做丫鬟的，却很能理解小姐们的难处。“都说你们是蜜里养大的，”柳芽给陈初兰倒茶，“可我看也没比我好多少，好歹我父母双全，我爹娘都疼我。”

陈初兰好笑地看着她。

柳芽觉得陈初兰在取笑自己，不服气地说道：“我是跟着姑娘你的，姑娘不容易我都知道。人人都说你能嫁给骁王是你命好，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年来你有多拼命。”

陈初兰失笑出声，对柳芽道：“我不容易只你知道就够了。要是他们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拼命，我早就跟现在的三姐姐一样，被锁在屋里等着嫁个不知道是阿猫还是阿狗的男人了。”

多智近妖，更何况嫡母处处打压。9岁之前要不是处处做低伏小，哪有机会走三夫人的门路成为□□的伴读。成为伴读之后，要不是继续低调不冒头，哪有可能平安长到十五岁，更勿论再遇到萧玉宸，成为他的王妃了。毕竟，嫡母当家，编出一个不孝的名头就足以毁了她的一切。

往事如倒放的电影，一帧帧地在脑海里闪现。陈初兰闭了闭眼睛。

柳芽听了，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蹙眉思考，接着无奈地点了点头。确实，陈初兰拼命为自己谋前途的作为要是早早地暴露在人前，她也就没有如今的“好命”了。

两人都不说话，屋里沉寂了片刻。

突然，隔壁传来“乒”的一声，听着像是什么瓷器砸到地上。接着是陈初雪撕心裂肺地哭叫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爹我错了，放我出去——”

然后，陈初雪那刚刚换上的贴身丫鬟哭哭啼啼的：“使不得啊，三姑娘，你这是要杀了奴婢啊……呜呜呜……”

陈初兰和柳芽面面相觑。

“她……不会是想自杀吧……”陈初兰有些无语。

隔壁刚换上的贴身丫鬟身强体壮，大概陈二老爷事先预料到陈初雪会有这样的反应，找了一个这样的丫鬟来对付她。那边闹腾了一会儿，便渐渐消停，除了丫鬟低低的呜咽声时不时地传过来。

“这……”柳芽不太敢相信，“她把三姑娘绑在床上了？”

“应该是。”陈初兰道，她叹了口气。

柳芽走到墙边，凑过去耳朵贴着墙壁听了又听，好一会儿才得出一个结论：“三姑娘嘴也被她堵上了。”

陈初兰不再说什么。

柳芽再一次同情道：“好好一个主子，结果成了这样。小姐你说三姑娘图什么，装病对她有什么好处？”

陈初兰回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若是这些年让他们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就会跟三姐姐一样，被关屋里，等着嫁人了。”

“什么？”柳芽终于反应过来，大吃一惊，“你说三姑娘装病是为了不嫁人？”

陈初兰喝了口茶，站起身来坐回床边，拿出缝了几针的里衣，一边继续穿针引线，一边说道：“她年长于我，我都要出嫁了，她还能在这个家里留多久？待一个月后我出嫁，祖母就该给她相看了。”

说到陈家老夫人，陈初兰被定为骁王妃的消息传回河阳老家后，老家那边便差人送信过来，说家中事物繁忙，只待出嫁那月，陈老太爷和陈老夫人才会前来。谁料陈二夫人出事，被陈二老爷送到尼姑庵里，由于这出嫁一方不能没有主母，陈二老爷便一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回去，催陈老夫人先行过来主持事务。

“祖母不日便到，三姐姐不想嫁人，只能出此下策，要不是云姨娘事发，她能装病装到明年。”陈初兰一针扎在绸布上，她没有告诉柳芽，陈初雪这么做，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给她添堵。

一家两姑娘，一个高嫁，一个突然病体绵绵。陈初雪对她的妒忌就像装满缸的冷水，满满的几乎伪装不下去，都快溢出来了。陈初兰有理由相信，没过多久，就会有传言说，好命的陈家四小姐，把别人的福分都吸走了，否则住她隔壁的陈三小姐怎么病了这么久都好不了。

“三姑娘为何不愿嫁人？”柳芽非常不解。

因为她想嫁顾鸿文，若嫁不了顾鸿文，至少男方也得是骁王一样的人物！陈初兰在心里说道。不过心里虽这样说，嘴里却回答柳芽道：“我怎会知道。兴许，她觉得祖母会为了利益，把她嫁给不愿嫁之人吧，就像，大姐姐一样……”

陈初兰都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会说到陈初燕。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也暗了下来。

陈初燕嫁给了傻皇子，除了过年过节在宫中见过几回，没有任何联系。陈二夫人在时，曾按陈二老爷的指示，给大皇子府递过拜贴，但都被陈初燕找各种理由退回了，惹的陈二老爷和陈二夫人破口大骂。陈初燕，是不愿跟这个家有任何联系了。

柳芽听了陈初兰的话，也沉默了，好半晌，又说起她最先说的那句话：“幸好姑娘能干，给自己挣了一条出路，唉，姑娘们都可怜，过得还不如我们这些当下人的。”

陈初兰抬头看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柳芽本在陈初兰床下三尺远处站着，见陈初兰招她，两步走上前去。

“哎呦！”她的脑袋被陈初兰屈起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

“姑娘。”柳芽双手捂住额头不解又委屈地看着陈初兰。

陈初兰气笑了：“你个蠢货！你一个家生子同情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做什么？我们过得再不好，明面上的锦衣玉食也是有的。你呢？打骂由我们，一碗饭一口水都要由我们赐下，我们不乐意了，冻死饿死你都是你活该！更勿说终生大事也由我们做主，命好点，我们给你配个你喜欢的小厮，命不好，我们随手把你送出去，拉拢犒劳对我们有用的男人！”

柳芽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陈初兰竟会说出这些话，她后退一步，一手捂住胸口，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陈初兰仿佛没看到她这副模样，继续残忍地说道：“若我们做错事，需要人顶罪了，第一个就是把你拉出来，堵嘴打死或是灌毒灭口，由我们高兴！”

“小姐！”柳芽扑通一声跪倒在陈初兰面前，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请小姐明示，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来吓唬奴婢，奴婢改，改到小姐满意为止，若小姐还不满意，奴婢任打任骂，就是、就是请小姐，不要、不要……”柳芽想说请陈初兰不要做出如话语中那般可怕的事，可她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泣不成声了。

陈初兰叹了口气：“起来吧。”

柳芽的眼泪不要钱地拼命掉，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命你起来。”

柳芽泪眼模糊地看着陈初兰，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肩膀随着抽泣声一耸一耸，特别委屈。

陈初兰道：“我只是告诉你，你只不过运气好碰上我而已，换个不好的主子，照你这样的性子，化成猫精都不够你死的。”陈初兰上下打量柳芽：“小时候人挺机灵，越大怎么越傻呢？你因我吃过苦同情我还好说，好歹你是我的丫鬟，你对我忠心。你同情隔壁那位做什么？”

柳芽头快垂到了胸口，鼻子抽了又抽。

陈初兰递了一块帕子过去：“眼泪擦干。瞧着我真要那般对你似的，我是那样的主子吗？”

柳芽接过帕子，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哽咽着说道：“小姐，我错了。”

“我方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告诉你，做人良善是为人根本，但同情心不能太泛滥。你只要做奴一日，再不幸的小姐过得也比你强。”

柳芽愣了片刻，陈初兰这句话似乎话中有话，她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陈初兰：“小姐不要我了？”

陈初兰噗嗤一声笑了：“现在又聪明了？”

“小姐真的不要我了？”柳芽慌了，“伺候小姐奴婢无怨无悔，小姐不要赶我走，奴婢自幼和小姐一起长大，虽然没春桃姐姐那么能干，但奴婢还是很有用的。”

陈初兰又是一个弹指敲在她脑袋上：“销了你全家的奴籍就是不要你了？”

“我全家……”柳芽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你全家。祖母会把你爹娘和哥哥都带到京城来，应该是给我做陪房的。我看你也差不多要嫁人了，就想着，等嫁入骁王府后，干脆放你们出去，也不枉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柳芽呆了很久，半天才反应过来，喜悦是有的，但还有些不情愿：“多谢小姐放我爹娘和哥哥出去，可我、我想留在小姐身边，我不嫁人。”

“你想像春桃一样留到二十岁？”陈初兰说道，“可春桃是为了寻到家人才不愿嫁人的。而今她寻到家人，却也过了最好的出嫁年龄，女人又不能不嫁，纵使她爹才与她相认，也不得不为她寻找良人。”

这么些日子，陈初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毕竟春桃是从他们府里出去的，府中有和外面联系的婆子，常常会带回些消息，最新的就是春桃正与一个五品的鳏夫议亲。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无奈又悲哀。

“奴婢不嫁人。”柳芽很坚定。

陈初兰眨了眨眼睛。

“好吧！”她笑了，“不嫁就不嫁，有我在。”

春桃是否愿意嫁人，她不知道，但春桃有了当官的亲爹，她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护着她，让她想不嫁就不嫁。而至于柳芽，纵使柳芽的父母迟早有一日会逼迫柳芽嫁人，可她是骁王妃，就算她削了他们的奴籍，他们也不敢不听她的话。

有她在，柳芽在婚姻上，是自由的。

“你不愿嫁人，就先留在我身边吧，等到你有喜欢的人，我再放你出去……”

“奴婢不嫁人。”

“行，你不愿意我就留你一辈子。”如果有喜欢的人了，我就给你保媒，让你幸福一辈子。

……

此后，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陈老太太到京城了。

这么多年未见，陈老太太肉眼可见衰老了很多，满脸褶皱随着她严肃的讲话不断抖动。

她抱着陈初兰喊心肝。陈初兰假笑着陪她做戏，留下几滴热泪哽咽着说很想她。

至于陈初雪，门上的木条撤去，门口却多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她依旧没法出门，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里。陈老夫人看到瘦了一圈的她，非但没有半点心疼，反而狠狠地臭骂了她一顿。

陈老夫人对陈初雪说了不少诸如你四妹妹马上要嫁入骁王府，你不能给她找晦气之类的话。大抵这些话让陈初雪受了刺激，原本吃不下饭，被陈二老爷骂作“要绝食老子随你，快死了我给你拖到庙里去，贱婢生的贱种”的她，突然振作了起来，叫来吃食，要找大夫，一副“我要努力活下去”的模样。

陈初兰知道她是不想彻底输给自己。

接下来，陈老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掌管了陈家一切内务，并雷厉风行地给陈初雪定下了婚事——定国公府顾二少爷！

顾二少爷的先夫人，便是那想要弄死陈初兰的假千金金顺娘！陈初雪，将成为她的续弦！

这消息被瞒得死死的。此婚事是在陈初兰出嫁前五天定下的，却在陈初兰出嫁当天，由过来添妆的顾家小姐们传进了陈府。

陈初兰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陈初雪，喜欢的是顾三少爷顾鸿文，她却要成为顾鸿文的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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