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 第71章 自欺欺人

“尊敬的余生女士，您团队移送的C-WTZI特效药已通过调查组所有检验，药物有效性99%，感谢您为人类健康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您团队的专利书已寄出，我们将在Z国时间12：00整向全球公布这一伟大发明，再次感谢您及您团队的伟大贡献。”

——国际药物鉴定中心

“怎么了？”季方知收拾完餐桌，抬眼看到的就是握着手机保持着低头姿势一动也不动的余生。

“哪里不舒——”

“成功了。”无数情绪哽在喉咙，好不容易发出口的声音细若蚊蝇：“通过鉴定了。”

“什么？”余生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季方知眉头皱得很紧直接冲到人面前，飞快地扫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已通过……”

“宝贝。”季方知张着口僵硬转头看向余生：“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明明一个月前已经知道药物送审的消息，可是等验证通过的消息明晃晃摆在眼前，季方知也止不住颤抖。

C-WTZI是什么啊？这么多年因为这个病死去的人不计其数，那么多条年轻的生命还没来得及走到最灿烂的青春就被这场绝症夺去生命。

C-WTZI抑制剂出自面前的人，现在C-WTZI特效药同样出自面前之人，8年时间，眼前人用8年时间攻破了C-WTZI，自此这种病再也不是无药可救，再也不会让人闻风丧胆，再也不会毁掉无数个家庭，再也不会夺走鲜活生命……

“余生。”季方知的眼眶微红：“你真的是最伟大的发明家。”

被喊到名字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

和季方知预想中的不一样，那张脸上没有很明显的兴奋，一双清冷的眸子不知为什么流露出的更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悲伤和绝望。

“季方知，我想一个人出去一趟。”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情绪转瞬即逝，轻松的语调让季方知差点以为刚刚看到的悲伤全是幻觉。

面前的人此刻才像是有了应该有的兴奋与激动，脸上带着笑，迅速换下拖鞋给了他一个拥抱才挥挥手转身离开。

酒店外是罕见的阳光，装出来的情绪在无人的地方被尽数褪下，冷漠与孤独幽幽地从每一个毛孔往外散发，如同刚刚度过的潮湿阴冷的雨季。

无人的公交车上余生坐在最后一排，垂下的手里握着一束白玉兰和几朵向日葵。

行至荒野，窗外是蜿蜒的山脉和公路边大雨冲洗过后鲜绿透亮的常青树。

“终点站c市墓园到了，请坐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电子女音响起，空荡荡的车上唯一的乘客终于挪着步子缓缓下车。

熟悉的地方不同的感觉，坑洼的地面上还留着几处水坑，余生一步步踏过，走错好几处地方最终才停至角落里一方小小的灰蒙蒙的石碑。

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孩子模样，爽朗大笑的短发女孩，下方刻着名字的字体歪歪扭扭，仔细辨认可以看出写着——魏满。

“好久不见。”

余生蹲下身子轻轻放下握了一路的鲜花。

“今年你也26岁了吧，你现在长什么样子呢？”

“知道白玉兰和向日葵在大冬天有多难找吗？真不理解你为什么喜欢这两种花。”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回忆，余生眼角弯了弯：“住院的时候还不忘记让阿姨跑遍花店去给你买这些花。”

笑着笑着下方的水泥地上突然多了一滴水渍，随即一颗接着一颗快要晕开一大片。

“魏满……如果你小我十四岁该有多好啊。”晴空之下，弯起的眼角满是红意：“这样，我就能救活你了啊。”

“你还好吗，天上会开心吗？”

“你还记得我吗？”

“我实现对你做的约定了，你看到了吗？”

沿海城市果然天气多变，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又变得阴阴沉沉，不出几秒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蹲在墓碑前发呆的人同样感受到了湿意，当明媚的花瓣挂上了细细的水珠，余生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终于站起身歪头笑笑：

“过段时间天上见，给你介绍我地上的爱人和亲人。”

“诶，那小姑娘，雨快下大了，你赶紧回去吧。”身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呼唤，余生回过头才发现是墓园的管理员。

“我走啦小满。”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离去的白发老人撑着伞，伞下是客气礼貌，连连道谢的余生。望着远去的两个人，一个身影渐渐走出，静静伫立在放着新鲜花束的墓碑前，身影远去，碑前的花束中多了一袋包装精美的红豆酥……

“回来了？”

余生湿漉漉地推开酒店房门，深深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手握纸质剧本的季方知，随后拿出手里捧的新鲜向日葵：“路过花店，看到这个很好看，所以想送给你。”

季方知走上前接过花束，皱着眉将人推进浴室：“不要以为送我花我就可以原谅你把自己淋透了才愿意回家的事实。”

“再激动也不能一个人跑出去淋雨啊宝贝。”

“我……”余生试图转身，想要说些什么。

“洗干净了换上干衣服再说。”季方知毫不留情地打断：“我去给你买感冒药。”

“哦。”浴室门被严严实实地合上，余生听话地打开淋浴头，整个人站在花洒下面，任由温度正好的热水盖过所有寒意。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是想过要分开的。

特效药既然研发成功，那她再留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按照之前的计划，这个阶段她应该早就了无心愿的化为一堆白色粉末，埋入刚刚去过的那座墓园，此后再无心魔。

可是，计划好像早已偏离了轨道。

没想过回到国内研发的这么顺利，不到半年就完成了所有工作。

没想过会和季方知有综艺之外的接触。

更没想过季方知会提出结束合约，并将这段从未敢奢求的关系公之于众。

一切的一切都和设想中的不一样……

热气升腾在房间内形成白雾，将蹲在地上的人温柔环在其中，余生很可悲地发现，她不一样了。

回Z国后的每个片段都带着彩色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越明艳，越留恋，越舍不得离开。

她舍不得走，舍不得季方知。

在心头根深蒂固了十几年的大树，树根深处好像有了松动。

余生擦了擦镜子上泛起的白雾，清瘦的带着沐浴过后水珠的脸在镜子中清晰可见，那双向来平淡的眼睛里现在是自己都看不懂的陌生情绪。

不能这样啊。修长的双手撩起发丝，腕上什么东西顺着动作从脸庞滑过，透过镜子，苍白手腕上的一抹嫣红格外醒目，原来是那串红豆手链。

14颗，余生查了14秒，也就是这14秒终于让牢笼中的困兽放弃挣扎，甘愿躺回原处。

“刚谈怎么可以分开呢，就算是按照合约也还有半年时间呢。”

一抹要哭不哭的笑挂在脸上，自我欺骗的人却无比满意这个自我编织的谎言。

“别磨蹭了宝贝，出来喝药。”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余生一惊，胡乱擦干身子，围了个浴袍就出了浴室。

室外刚刚还端着水杯气定神闲的人在看到开门后的景象后动作猛地一滞，手比眼睛诚实，在露出的肩头上摸了两把才把浴袍给人拉好：“别勾引我了好不好。”

余生视线闪躲两下，才从季方知手中接过水杯。

“国际鉴定中心已经发文了，你看到没有？”

余生小口喝着还有些烫的药，就着季方知递过的手机看起了消息。

鉴定中心和邮件里说的一样，在Z国时间12：00整将特效药研发成功的消息公之于众，Z国中央新闻和科研院在同一时间发布喜报，各大国家媒体齐齐转发，困扰人类数十年的C-WTZI疾病可完全治愈的消息势如破竹很快就席卷全球。

各国新闻争先报道，更有记者直接在医院展开了直播，现场记录身患C-WTZI疾病的患者得知药物消息时的反应。

“大家好，我是D国中央一台的总部记者，我们现在身处D国医院的C-WTZI患者住院部，就在刚刚，国际鉴定中心发布一则C-WTI特效药检测成功的消息，药物有效率高达99%，这意味着C-WTZI再也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绝症，而经我们了解发现，研发人余生也正是C-WTZI抑制剂研发团队的成员之一。”

“现在请大家跟随本台记者的脚步，以第一视角见证患者们的心情。”

“我女儿，我7岁的女儿终于有救了啊！感谢余生小姐！”镜头里的年轻男人瘫在地上，满眼含泪，话哆哆嗦嗦串不成句：“请，请问C-WTZI特效药何时才能上市，这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啊！！”

“感谢余老师多年来对C-WTZI的潜心研发，我儿子，我儿子也有希望坚持下来了！”

镜头没转，却有很多人闯进镜头，多年的压抑终于有了宣泄口，各种面孔借着镜头向外抒发受疾病缠绕这么久所受的苦楚与委屈。

“感谢Z国余老师及其团队。感谢啊！！！”

“感谢余生老师！！”

“请加快C-WTZI特效药的生产速度，我们真的不想让自家孩子再受这种苦了！”

“请加快生产速度！”

……

这样的直播不止一个，不同的场景不同的语言同样的心情在各个国家同时上演。

最关心的C-WTZI特效药上市问题也在各个国家引发起激烈讨论：

M国实时热搜：

【我没看错吧，C-WTZI特效药问世了！】

【研发者Z国余生？前段时间爆出来偷资料的那个余生？】

【咱们国家在C-WTZI疾病方面的研究不是最先进的吗？怎么特效药会是由Z国研发出的？】

【研发者是余生不就都说的通了？要知道她半年前还在C-WTZI抑制剂研发者Bryce教授的研究团队里从事特效药研发工作，保不准就是带走核心资料，回自己国家献媚去了。】

【真的服了，当时怎么把人放走的？学术界怎么会有这种人？】

【你们M国人脑子都是摆设是吗？如果真是拿了你们的核心资料，那为什么你们自己研发不出来？离开了余老师大半年什么成果都没做出来，现在还在往人身上泼脏水，可不可笑？】

【对啊，你们是忘了几个月前被删掉的抹黑新闻吗？那条新闻早就被锤是假的了，现在还在抹黑科学家？是人吗你们？】

【我真的不敢相信这种抹黑发言会出自自己的同胞，作为一名C-WTZI患者的母亲，余老师的科研发明无疑给我们家带来了最大的希望，我们全家都感激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你们这些从未感受过这种病带来痛苦的家伙拜托不要随意将黑锅扣到我们的救星身上！】

【还救星呢？她可是Z国人，鬼知道她会不会把特效药垄断自己手里，不知道Z国拿着专利会放多贵的价格将药物出口给其他国家，你有心情去追捧这位虚假的外国科学家还不如多找几份工作攒攒钱，别到时候连特效药都买不起。】

【对啊，消息都爆出一个小时了，Z国也没具体给出特效药的生产计划以及价格定位。】

【不会真的要垄断吧？】

……

各种层出不穷的猜测和医院的直播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可惜这种无端恶意的揣测不过几分钟就被Z国研究院公布的消息全部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