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城·双岭篇 第5章 第四章 E区风暴（4）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巨兽的咆哮，在E区城市上空悍然炸开，狂暴的声浪裹挟着毁灭性的冲击波，让整个市中心都为之战栗。

日无常刚刚拧断最后一个抵抗者的脖子，那具躯体的颈椎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角度。

爆炸声传来的瞬间，他那双常年如同静潭一般无波的银色眼瞳骤然收缩，瞳孔紧缩如针尖，那冰冷的面庞第一次产生了波澜。

没有丝毫犹豫，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像是撕裂夜色的飓风，朝着天台狂奔而去。

那天台之上，硝烟弥漫，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面被染成一块一块的暗红色，一片狼藉，却唯独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日无常冲到天台边缘，只见夜空中，燃烧的直升机残骸如同坠落的火流星，拖着滚滚浓烟与刺目的火花，正朝着城市下方狠狠砸落。刺眼的火光映亮了他万年冰封的脸上那抹清晰的惊愕，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疯狂地在浓烟与烈焰中扫视、搜寻……

羽芊，

你在哪里。

广场上，孟明重刚结束一场恶战，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嗓子干涩得几乎冒烟。他喘息着抬头，那照亮半个夜空的爆炸火球，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羽芊……！？”他嘶哑地喊出那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声调。他迈开长腿就往楼内冲去，好像方才的疲惫在爆炸的瞬间就被声浪和火花冲褪去，只剩下了焦急和担心。

阴沉的夜空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巨大幕布，没有一丝星光与月光敢穿透这厚重的黑暗。人类的视线在这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深渊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后方的指挥点，何源目睹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烟花盛宴”，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击让他僵在原地，一时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死寂般的混乱中，一个异常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少年清冽质感的声音，突然切入了他们共同的通讯频道：

“发现羽芊。”声音平稳得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何源猛地回神，是今天遇到的那两位“自由武装者”少年，西岸，他马上回神准备进行对接，“目标找到了救生伞，预计降落地点在……”

然而，西岸冷静的汇报尚未说完——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征兆地舔舐上他的后颈。

西岸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培养出的战斗本能，让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抱着沉重的狙击步枪，毫不犹豫地向侧后方迅猛翻滚。

“唰！”身体在粗糙的地面摩擦，他单膝跪地，瞬间完成举枪动作，冰冷的枪口闪电般指向杀意袭来的方向，动作标准的宛如教科书。

高倍瞄准镜的视野里，清晰地映出一个金发少女的身影。她同样举着一把手枪，姿态标准而致命，冰冷的枪口正对着他！

西岸眉头紧锁，食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在镜头中他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女生的一举一动，这个距离不算近，而在这个射程范围内……他的胜算更大！

没有丝毫犹豫，十字准星瞬间锁定了少女的额头！

就在他指腹即将压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另一股更加隐蔽、更加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来自另一个方向。

“不好！”西岸心中警铃大作，身体本能地想要再次规避。

但对方显然预判了他的预判。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西岸只觉得左胸如同被一柄烧红的铁柱狠狠贯穿，剧痛伴随着灼热感瞬间炸开，几乎撕裂了他的意识，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前襟，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变得粘稠、冰凉。

他中弹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西岸身体猛地一晃，但他硬是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和强悍的腰腹力量稳住了身形，剧痛非但没有让他失去准头，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狠戾。

在身体被冲击带偏的瞬间，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凭着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狠狠压下。

“砰！”

狙击枪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咆哮，子弹脱膛而出。

瞄准镜的视野中，金发少女的左肩猛地爆开一团血雾，她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动能带得一个趔趄。

“砰！砰！”

少女的报复来得同样迅猛而精准！两发子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射中了西岸刚刚所在的位置。

可惜，西岸在开出那一枪后，强撑的意志终于被剧痛和失血彻底击溃。他再也无法维持平衡，身体稳稳地接住了女生补的两枪，身躯像是崩塌的冰川一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粘稠温热的血液，在他身下无声地蔓延开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敌方通讯器里，传来少女压抑着痛苦，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她迅速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夏望，目标已经解决。”

远处的狙击手抬身，指尖轻压耳麦：“好，撤退。”

而这些枪声让通讯器另一端的何源心头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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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一声凄厉到近乎变调的嘶吼，狠狠撕裂了凝重的夜幕。

千秋跪倒在血泊旁，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西岸躺在他面前，面如白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牵动着千秋的心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紧随其后的救援队接踵而至。

冰冷的凝血喷雾带着刺鼻的气味，密集地喷洒在西岸那狰狞的伤口上，暂时压制住汹涌的生命流逝。

在进行了最基础的紧急处理后，队员们动作迅捷而小心地将少年抬上担架，救护车的刺耳鸣笛划破长夜，朝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何源的计算结果精准的锁定了羽芊的降落点。

万幸，她在爆炸前成功启动了救生伞，除了剧烈的冲击震荡和一些擦伤外，并无致命危险，她利落地解开身上的伞具束缚，同时紧紧护着那个以命相搏，从头目手中夺下的沉重背包。

E区的市中心，此刻已彻底沦为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断壁残垣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形成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淡淡的血腥味。幸好政变开始前就进行了大规模疏散，搜救队正利用生命探测仪，在瓦砾堆中仔细搜寻可能遗漏的幸存者。

日无常在听见何源的消息后就迅速动身前往了降落点，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再次出现在羽芊身边，沉默地伸手将她扶稳，言简意赅地汇报：“西岸遇袭重伤，正在抢救。”

“小西竟然……”羽芊的声音瞬间冻结，无焦点的眼眸猛地转向日无常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黑暗看清真相，苍白的面容上瞬间笼罩了一层骇人的寒霜，西岸，一个游离于所有势力之外的旅人，一个与这场肮脏政变毫无瓜葛的旁观者，那些谋反者……为何要对他下此毒手？

“仍在昏迷，情况危急。”日无常冰冷的语调下，罕见地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也需要全面检查。”

“不必，”羽芊斩钉截铁地拒绝，将手中那个沾着灰尘和硝烟味的背包塞给快步赶来的何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解析这里面所有的东西，优先级最高。同时，全力抢修我们受损的‘海燕’系统核心节点，这次袭击者的目标非常明确。”

她迅速转向日无常：“孟明重人在哪？”

“行政楼内，逐层清理残敌，搜索未转移伤员。”日无常的回答如同精密的报告。

“好。”羽芊略一沉吟，下达指令，“让他以E区官方的名义，立刻向北岭发送紧急通告：南……”她的话语流畅，却在关键处骤然停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勒住咽喉。

不行，她现在还没有南岭直接干扰E区内政的证据，得等何源查清楚背包才有可能得到直接证据，仅凭她的空口之词很容易在谈判中被反杀。

她瞬间改口，语气变得更为官方和模糊：“通告内容：E区核心‘海燕’系统于今日遭受不明武装势力针对性袭击，系统核心节点受损严重，需北岭方面提供紧急技术支援。”

“是。”日无常领命，指尖已触到终端启动键。

但是就在这一刹那

“嗡——！！！”

一种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引擎轰鸣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E区尚未平静的夜空。

那不是普通飞机，而是战斗机。

场内的所有人，论是羽芊、日无常，还是正在清理废墟的士兵——神经瞬间绷紧至断裂边缘。无数枪口几乎在同一时间“唰”地抬起，冰冷的准星齐刷刷指向那片被机翼航行灯划破的深邃天幕。

只见一架流线型的黑色战斗机如同暗夜的猎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和足以掀翻瓦砾的狂暴飓风，调整姿态，稳稳地降落在羽芊面前那片刚刚被夷为平地的、还散发着硝烟余温的废墟之上。

引擎的咆哮声逐渐减弱，但带来的威压感却丝毫未减。

在无数道警惕、紧张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聚焦下，其中一架战斗机的舱门发出液压驱动的轻响，缓缓开启。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她身着剪裁极其合体的北岭高级军官制服，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被高高束起，一双深邃如静海的蔚蓝色眼眸环视了一眼这片废墟后，她步伐沉稳地走下舷梯，每一步都带着军人的铿锵，那份干净利落中透出的强大气场，与废墟之上的羽芊旗鼓相当。

她肩章上那四颗寒光熠熠的银星，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反射出冰冷锐利的锋芒，羽芊无焦点的眼眸似乎微微一动，她抬起手，做了一个清晰的下压手势：

“放下枪。”

她仅仅凭借着气息就认出了来者：东岸。

是西岸失散多年的亲姐姐，自己曾经在北岭部队中并肩作战的伙伴……如今她参与了北岭二级官员的竞选，是北岭陆军最核心的将领之一。

东岸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径直走向羽芊：“羽芊，别来无恙。”

“托你的福，还活着。”羽芊笑得很温和，其实这是她被北岭放逐后第一次见到东岸，“真是不巧，E区刚经历了一场‘小麻烦’，一片狼藉，我怕是抽不出身好好招待你了。”

“无妨，”东岸的笑容不变，语气平和却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我这次来是为公务。”她微微侧首，身旁的助手唐依走上前，递上一个造型精密的通讯投影仪。

东岸接过，指尖在仪器边缘轻轻一点。

一道幽蓝色的光束投射而出，在空中迅速凝实，投射出了人影。

“北岭的代号贰先生，”东岸的声音清晰而恭敬，她退到一旁，将舞台让给了这位北岭的最高领导者之一，“有要事需与您即刻商谈。”

北岭的权力核心由五位最高执政者执掌，职位依序为代号壹至陆，唯独缺失了伍。

其实在百年前“代号陆”的职位本来名为“代号伍”，但是偏偏当时执政的代号壹是个非常迷信之人，他算到“伍”并不吉利，于是空出“代号伍”改为“代号陆”，一直延传至今，这个事件在现在依旧会有人当作餐中笑料来讲。

而在此刻与羽芊对话的“代号贰”卿云，正是执掌外交事务的领袖。

与东岸的锋芒毕露不同，卿云周身萦绕着一股温润平和的气息，他拥有一双罕见的淡青色眼眸，仿佛是春雨洗净过后的新竹，白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仪态从容，宛如一位温文尔雅的儒士。

然而，大陆上无人敢轻视这位“代号贰”。他将锐利的锋芒尽数敛藏于这副斯文皮囊之下，行事往往精准狠辣，一针见血。

“久仰大名，羽芊小姐。”卿云的嗓音温润如玉，带着一种令人不自觉放松的亲和力。

“代号贰先生言重了。不知您亲自出面，所为何事？”羽芊心中疑虑丛生，北岭的反应不仅快，而且时机掐得如此精准，绝非巧合。

“北岭信息安全部监测到E区‘海燕’分系统出现异常波动，深入探查方知贵区竟遭此惨烈政变，损失重大。”

卿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北岭无意也无权干涉E区内政。但是此事既然由‘海燕’引起，我谨代表北岭高层，向E区致以深切歉意。”

他话锋微转，温和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力量，“为表歉意，北岭愿提供战后重建及系统修复升级等全方位支持，助E区尽快恢复秩序。同时，也希望E区能予以配合。”

“配合？”羽芊眉峰微蹙，捕捉到了关键，尽管卿云的提议正合她意，但是由北岭主动提出就显得图谋不轨。

“是的。”卿云语调略微下沉，那份温和下潜藏的锋芒隐隐透出，“信息安全部确认，此次波动虽未损及‘海燕’主干，却被植入了……不该存在的东西。”他稍作停顿，清晰吐出那个词，“类似隐形的网络爬虫。”

“此事攸关北岭国家安全，我们不得不介入彻查。情报显示，此次政变参与者亦出自E区。我们需要排查，找出幕后黑手。”卿云的目光仿佛穿透投影，落在羽芊身上，“我深知羽芊小姐的立场与能力，因此，恳请贵区务必配合。”

“恳请配合”这温和的措辞，却是不加掩饰的道德捆绑。羽芊心中喟叹，回想起直升机上指尖传来的南岭标志，E区终究还是卷入了南北岭这无休止的漩涡之中。

“明白了，代号贰先生。”羽芊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E区会全力配合北岭的调查工作。”

“感谢E区给予的信任。北岭将铭记E区的贡献，愿我们合作顺利。”卿云微微颔首，随即转向东岸，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却疏离，“东岸，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是。”东岸应道，声音沉稳。投影的光芒倏然熄灭，卿云的身影消散于无形。

羽芊转向仍未离开的东岸：“你还有别的事？”

“是的，羽芊。”东岸向前踏出一步，霎时间她的气场变了，那双蔚蓝的眼眸直视着羽芊，其中翻涌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探寻，“我弟弟，西岸，他在哪里？”

羽芊一时语塞，东岸迫切的目光和动作让她原先的凌厉刹那间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来自内心最深处的、身为姐姐寻找弟弟的渴望。

“我从竞选的时候就开始暗中调查西岸的去向了，我知道只有我有权利才可以把他悄悄的接回来，”东岸的眼底藏着无可言说的伤感，“我也知道他最后的落脚点在E区，西岸他肯定来找你了对不对，请你……求你带我去见他一眼可以吗，我得带他回去。”

东岸的声音减弱，她似乎已经完全更换到了“姐姐”的身份里，羽芊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面前的人，那个近乎残忍的事实。

“……好。”干涩的音节从羽芊的嘴里吐出，她转头向日无常安排了些事务，就抬腿往废墟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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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大楼中央数据机房内，幽蓝的数据流在巨大的屏幕上无声奔腾、闪烁。

孟明重站在屏幕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那些不断刷新的、代表系统核心状态的字符，最终缓缓垂下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