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刘饮陵感觉浑身如释重负般的疲惫不堪。
入目是极富草原风格的帐篷顶,伤口也被处理过了。
被好心人救了,刘饮陵长舒了一口气。
“醒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刘饮陵闻声看过去,是昨天雨夜她见到的那位中原男人。
他看着很年轻,顶多弱冠,坐在榻上另一端,手里握一卷书认真翻看着,毡帐门被卷起,外面的阳光洒进来,闲适地扫在他身上。
“多谢大人搭救,不知您贵姓?”刘饮陵试着出口说,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沙哑。
“免贵姓王,名单字安,是位在大周与北狄边境贸易的商人,碰巧他乡遇到同袍,适才出手搭救。”
“多谢王大人……”刘饮陵回道。
她心中纳闷,此人通身气质尊贵器宇轩昂,看起来养尊处优惯了,怎么都不像是四民之末的行商。
转念一想,人都有秘密,刘饮陵试着坐起来给恩人行礼,不过王安止住了她。
“不必多礼,你身上伤还未愈,先养伤。”
刘饮陵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王安已经离开了毡帐。
“大人。”毡帐外等候的护卫青夔抬手朝他行礼。
黎苍安微微颔首,“篾州案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篾州腹靠北狄,是边疆的重要据地,今年来频频发生大规模人口失踪案,三皇子黎苍安受命调查,追踪真凶,他乔装成了来自篾州的马商王安,一路追查到了北狄的部落布里科沁,却中断了线索。
“属下无能,那贼人已经自尽了。”青夔跪下谢罪。
“罢了。”黎苍安摆摆手。
“大人,属下还有一计。”青夔说,“或许我们可以从那名救下的女子口中套话,昨夜她形容狼狈,兴许正是从拐子手中逃脱的。”
“好。”黎苍安点头,他目光移向毡帐,又很快收回视线,他微笑道:“青夔你去问她吧。”
青夔犹疑,“可是大人,属下……”
黎苍安摆摆手,神色微动,“还是你去吧……”
‘本宫’一词被他咽下,黎苍安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我不太擅长与女子相处啊……”
青夔:“……”
难道他就擅长了吗?
……
青夔想了想还是找了布里科沁本地的一位大娘作伴,一起进去询问刘饮陵。
恩和大娘是一个脸庞精瘦,皮肤黝黑的女人,她早年随祖父到汉地做贸易,懂一些中原的语言,操着一口生疏的汉话。
青夔随着恩和大娘一起进入毡帐,恩和给刘饮陵端了一碗炒米糊,还有一杯乳白色的奶茶,尝起来有股咸味。
“这是哪里?”
大娘说:“布里科沁,部落。”
“你还好吗?”刘饮陵抬眼,就看到一位板着脸,显得有些局促的青年走了过来。
青夔道:“我受大人的命令来探望你。”
刘饮陵点点头,她刚吃完东西,感觉肚子里暖洋洋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好了许多,多谢你家大人相助。”
青夔问她关于之前的事情,关于原身的往事刘饮陵当然全部都不记得了,她只好搬出了穿越人士的惯用套路,装失忆。
“头疼……”刘饮陵捂住头,她一半是做戏,一半是真情实意,昨夜淋了一晚上的冷雨,醒来时目眦欲裂。
于是青夔让恩和大娘拿出了她之前的衣物,看看刘饮陵能不能睹物思事,回忆起来什么。
说是衣服,其实只剩两块脏脏臭臭的布了。
刘饮陵翻了一下,摸到了里面一个硬硬的东西,手感有些膈应人。
她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是块薄薄的木片,上面是用血写的字,经过水冲刷已经变淡了。
写下它的人似乎执念颇深,字字泣血,几乎要把木片抠破。
上面只有五个字,“一定要回家。”
刘饮陵突然眼眶泛酸,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无名悲伤。
她深吸一口气,把木片郑重塞进怀里。
“我只记得我姓刘,名饮陵。”刘饮陵道。
陵,大阜也,饮高山黄土如流水,因而世间万物再无所艰险,无所不可攀。这是现代父母寄予她的深厚期待。
“从前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有记忆是在一座牢房里,那里很黑,时常能听到乌鸦叫声。”
刘饮陵努力回忆着,青夔则在一旁认真记下全部信息。
篾州案是朝廷重案,关系数千计万的黎庶,陛下对此关注密切,因而派了自己信任的三皇子来调查。
……
“如何?”黎苍安问。
青夔把所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主人。
虽然刘饮陵讲得事无巨细,但实际的关键线索很少,茫茫草原浩大无垠,去哪找时常能听得见乌鸦叫的地方。
尽管他们与布里科沁有了直接密切的贸易,但这里的首领也不是吃白饭的莽夫,会把事关军事机密的草原舆图告诉他们。
依旧没什么关键线索,黎苍安垂眸。
关于刘饮陵跑累死的那匹马,他们也派人去挖了,调查来历。
是匹被去掉了印记的官马,来自篾州,别的就再挖不出什么了。
“继续查。”黎苍安下令,多派些哨卫出去,“调查方圆数百公里,有没有可疑的灰石建筑。”
上百里,能把马跑累气竭的距离。
“是。”青夔道,“对了大人,那刘姑娘如何安置?”
黎苍安闭了闭眼道:“过几日派人传信回篾州时,带上她一起回中原吧。”
篾州案疑点重重,为不辜负父皇信赖,他立了誓言不破案再不返京,倘若在布里科沁部依旧没有进展,他们将继续装作行商深入草原,寻找数年来篾州无辜失踪的数万人口。
黎苍安捏紧拳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夔说:“可是刘姑娘说她从前记忆全无,如何送她回家?”
“给她些钱,让她在篾州找个好郎中……后续到时候再议。”
“还有什么事?”黎苍安看到青夔迟迟不走。
青夔欲言又止,有些踌躇,“对了大人,那您今晚同她一起住方便吗?”
“……”黎苍安脸色微僵。
……
草原天色晚得早。
黎苍安还是走进了毡帐当中,同刘饮陵共处一室。
救下她那晚,黎苍安和布里科沁首领彻夜共饮,可今晚不同了,他问过首领,已经没有多余的毡帐供人休憩了。
他们只能共处一室……
跟随黎苍安来草原的部下也都是男人,黎苍安没办法把刘饮陵塞到别处了。
“听闻您的胞妹也被拐子掳走,不知所踪了。”
黎苍安闻言眉心跳了跳,他执茶具的手一顿。
他四岁的同母胞妹明明好好呆在大明宫里,估计此刻还在上蹿下跳,闹着要骑小马呢,她是个天生的皮猴子。
“你听谁说的?”
“青夔大人说的。”刘饮陵目光坦率。
黎苍安扶额,青夔乱编的什么故事……
刘饮陵迎上黎苍安琥珀的眸色,坚毅毫不松动,“王大人,让我跟随着你们一道调查吧,我能理解您失去至亲的沉痛,我也还有许多同伴,她们落在贼人手中,没能逃出来……我愿意跟随您,助您早日救回胞妹。”
刘饮陵看出来这群人身份不简单。
“这件事波诡云谲,牵扯颇深。”黎苍安眼神复杂,“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不该再插手搅入其中的。”
“我不怕。”刘饮陵说,“我会骑马,箭术也颇佳,能派上用处,绝不拖后腿。”
黎苍安叹了口气,他道:“这里很……”
‘危险’两字还未出口,他感到一阵不对劲。
别人的气息……有敌袭!
“趴下!”黎苍安大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