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线木偶 第52章 记忆的融合

影子站在一条狭长的巷子里，那晚最后一次见于凡时所在的巷子，从这里可以看到太阳镶嵌在屋檐上。

影子已将至关重要的符文石埋在一块青石板下，整个阵法围绕着阵眼的漩涡，慢慢开始启动。

没人能看见阵法启动的痕迹，每个经过的人只知道，这条狭长的巷子看上去似乎比平时昏暗了一些。而在其中，还站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伙子。

当影子再次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却又分明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他平时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时带着些许冰冷，仿佛与世隔绝的冰冷。他走路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某个□□的打手，却又莫名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气息。让人看不清楚，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陆庭月慢慢收拢了右手的手掌，直握成一个拳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微笑了一下，“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像这样站在阳光下。”

可是眼前的世界，已经和他以前认知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幸好还残留有影子的部分记忆，幸好他向来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

从衣兜里取出了皮夹子，其中有一张身份证，数张百元大钞，陆庭月在附近的旅社里租了一间房，又向老板要了几张纸和一支笔，就闷头在房间里，写写画画起来。

于凡，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分开时，我在留给你的纸条上提过的，我想要保护我所在意的人吗？那时候尽管印象很模糊，但是如今我已经全然记起来了。那个人，我想一辈子爱着她，保护她，哪怕不要我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在他的手中，正握着一块已经裂开一条缝隙的玉佩。那枚他曾经从于凡身上得来的玉佩，也是他曾经帮助于凡净化心灵阴暗面的玉佩。

于凡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她忽然从衣服里掏出了那块不完整的阴阳石，慢慢揣摩着，这石头看上去很眼熟呀，就像上辈子曾经属于她的一样。莫非梦境里那个叫做绍棠的女孩，真是自己？

漫长的车程，加上长长的一段乡间小路，于凡才到达家门口。一路上，她回想起曾经和影子一起回家的场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竟然格外思念影子，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就好像这次回家之旅，一定会遇上他。

推开家门时，李惠珍在庭院里扫地，于楠在榕树下打拳。于凡甜甜地喊了声爸妈，就小跑着过去了。已经是午后了，阳光依然炽烈得让人忘记这是深秋时节。

“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没一点正形，将来怎么嫁人呀。”李惠珍宠溺地扫了扫于凡的鼻子，于凡撒娇道：“我才不嫁呢，老妈有我这个小棉袄，舍得我嫁出去吗？”

李惠珍还没说话呢，于楠已经开口了，“还没说你呢，小凡，人家楚家打电话过来了，说你和楚尘处得还不错，你怎么都没说过？”

处得不错？何从说起呢？楚家打电话来的，可是自己貌似没有见过楚家的人吧？于凡不停腹诽着，于楠的脸上还有着探究的神色。

“爸，楚家谁给你打电话了？”于凡忍不住问道。

于楠说道：“楚尘的爷爷打来的。”

“楚尘的爷爷？”于凡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是楚尘的爷爷，而不是他的父母呢？而且，他们家不会觉得于家的家境太普通吗？

于凡所想不清楚的，楚尘却很清楚。他的爷爷从来就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因为他在参军之前，本就是出身朴素的农民家庭，参军入党之后，更加是主张要深入群众。一向平易近人的爷爷楚江涛，所倡导的都是不要因为家境殷实了就瞧不起别人。

原本在这样的家风之下，楚浩然应该是位十分温和的父亲，这一点在楚尘小时候也的确如此。可是在楚尘上初中以后，楚浩然忽然变了心性，动辄对楚尘打骂。对于楚尘第一个带回家的女朋友白茜茜，也是极尽门户偏见。

所以，能够心无芥蒂，又这么操心的人，只能是爷爷楚江涛，绝不可能是楚尘的父母。因为楚尘的母亲郑文娟向来不担心她优秀的儿子会娶不到老婆。大概楚尘的骄傲，也是继承他的母亲吧。

“对呀，楚尘的爷爷已经说了，想要见你一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于楠又问道。于凡的脸刷的红了，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于楠有些近乎着急把她嫁出去的态度，让她赧颜了，她貌似还很年轻吧？

“爸，我和楚尘就是普通朋友，怎么就要见家长了？这也太快了吧？”于凡道。

于楠却好笑地说道：“谁说要你见家长了？”于楠顿了顿，才道：“你嫂子林敏和楚家沟通过，人家想和你见见面而已。怎么，小凡是喜欢上楚尘了吗？”

于凡已经有些生气了，她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您老想象力太丰富了。”就回屋了。

李惠珍看了看于凡的背影，对于楠道：“你干嘛逗她呢，楚家的爷爷什么时候说要见她了。”于楠这才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陆庭月从屋子里出来时已是黄昏，漫天彩霞印染了无数云彩，如同一匹匹彩缎。陆庭月周身被染上了一片神秘的色彩。他朝着县城郊区走去，不多一会，就到了一片白桦林。

他走路的步伐并不大，走路的速度仿佛也不快，可是眨眼间他就已去到数米以外。如果有人在盯着他走路，一定会觉得他走路的样子，像极了幽灵。

陆庭月的身高不到一米八，算不上多高大，可他周身的冷傲气息，却让人不想靠近他。仿佛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人，随时可能做出什么残暴的事情。融合了前世陆庭月的记忆之后，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性情相对温和的影子了。

身体还在不停往前走，脑子却像是放空着的，陆庭月的记忆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但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只是相对于时间过去了多少而言，对于记忆刚刚复苏的他而言，却仿佛还在昨天。

民国二十六年，随着那件震惊中外的历史事件爆发，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避免的陷入混乱之中。物价的持续上涨，仿佛水井的井眼被一铲子剖开，泉水泵涌而出的势态一般，无可阻挡。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大把钞票，旋即变成一堆废纸。

有钱人尚且可以观看局势，作出应对。大部分家庭却一下子陷入了近乎绝粮的境地。连位于上海郊区的宋氏庄园，也一下子陷入了资金周转不开的窘境。陆庭月坐在往昔宋振邦办公的办公室里，两名会计在向他汇报宋氏庄园近几个月的情况。

宋绍棠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北上。她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可是自从父亲死后，她早已经没有待在宋氏庄园的念头了。即使此刻她名义上是陆庭月的妻子，那个如今掌握着宋氏庄园命脉的男人。

陆庭月没有办法忘记，他亲眼目送宋绍棠走上“二十七号码头”的轮船时，那番光景。那是著名的上海港，之所以陆庭月称呼它为二十七号码头，是因为初见宋绍棠时，就在这里，那一天，正好是二十七号。

也许是命运捉弄，相爱的人，在初见的地方永诀。那天的夕阳也是如此的瑰丽，一轮残日照亮了天与海的边际线，片片白云变成了彩色的锦缎，就连海面，也如鲜血一般的红。

陆庭月穿着一身手工裁制的西服，西街老裁缝的手艺一向很好，上好的面料衬托出陆庭月沉稳的气质，立体的剪裁让他的身材更显高挑出众。可是此时，向来骄傲冷情的他，目光却略显忧郁，因为宋绍棠走了，她登船时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追究起来，和宋绍棠的婚姻，就像是一场梦。从前他是宋家老爷宋振邦的司机，因为他入了青帮，于是宋振邦也会请他为生意场上的事做些打点，宋家的人要尊称他一声“先生”，其实背后只管称他为宋家的打手。他知道，他并不介意。

第一次介意，是因为宋绍棠。那个看上去很安静，仿佛什么事都与她无关的千金大小姐，竟然会多看了陆庭月几眼，只为了在“二十七号码头”上初见他时的坏印象。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陆庭月唇畔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旋即消失，好像他从来是个不会笑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