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盛大,将昨夜宿醉的狼狈与告白的心悸都温柔地晒暖、蒸发。严茉初靠在床头,看着林姐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客房,宿醉的钝痛被蜂蜜水和韩轻煜无声的守护熨帖了大半,只剩下一点隐隐的头重脚轻。更深的,是心底那片被彻底冲刷过的、澄澈而充盈的海滩,上面只刻着一个名字——韩轻煜。
韩轻煜已回到自己的卧室稍作洗漱,覆盖着护目镜,坐在梳妆台前。林姐正用温热的毛巾为她仔细擦拭脸颊和颈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古瓷。严茉初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晨光勾勒着韩轻煜沉静的侧影,银发垂落,颈间那枚贝壳项链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如同昨夜承诺的具象。
“感觉好点了吗?”韩轻煜的声音传来,覆盖护目镜的脸庞转向门口方向,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气息。
“好多了,”严茉初走近,声音带着宿醉后的微哑,却异常温柔,“就是…有点飘,像踩在退潮后太软的沙子上。”她自然地接过林姐手中的梳子,站在韩轻煜身后,指尖穿过她冰凉顺滑的银发,轻柔地梳理着。
林姐会意地退开,去准备早餐。房间里只剩下梳齿滑过发丝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清晰的鸟鸣。
“你的脉搏,”韩轻煜忽然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搭在自己颈侧的脉搏点上,“…比昨天清晨…慢了7拍。像…涨潮后的余波,更沉稳了。”她精准地捕捉到了严茉初从宿醉的亢奋中平复下来的生理变化。
严茉初梳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心头暖流涌动。她的小瞎子,总是能用最独特的方式“阅读”她的状态。她俯下身,下巴轻轻搁在韩轻煜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旋:“因为…港湾里有了最可靠的锚。”她的话语带着清晨的清醒和昨夜告白的余温,不再是醉后的呓语,而是清醒的确认。
**(花房:光斑的藤蔓)**
早餐后,严茉初坚持陪着韩轻煜进行例行的光感训练。康复室的光线被调节成柔和的晨光模式。今天没有复杂的形状,陈博士建议巩固单一光点的定位和“触感”。
韩轻煜覆盖着护目镜,安静地“面”向光源方向。当那微弱的暖白光点亮起时,她的状态异常平和。不再是前几日那种绷紧的专注,而是一种更松弛、更自然的“沉浸”。
她的指尖没有抬起,只是安静地搭在扶手上。但严茉初和陈博士都注意到,她覆盖护目镜的脸庞,极其细微地、带着一种流畅的韵律感,随着光点的位置变化而微微调整着角度。不是刻意的追踪,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回应。
“感觉…它像一颗…刚发芽的种子,”韩轻煜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悬在那里…慢慢地…伸出…光的根须…”她的描述不再是静态的点或轮廓,而是赋予了光点一种生长的、动态的生命感!
光源熄灭。韩轻煜微微舒了口气,额角只有一层薄汗,精神却显得清朗。“根须…碰到我了。”她补充道,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感受那无形“根须”留下的微麻触感。
陈博士快速记录着,眼中闪烁着研究的光芒:“动态感知!她在赋予光点内在的运动感和生命感!这是深度联结的迹象!” 这比精准定位更让陈博士兴奋,这意味着韩轻煜的感知系统正在主动地、创造性地与光信息互动!
午后的露台,阳光正好。周孑楚和黄毅华带着明显的关切来访。
“严小姐,您没事了吧?”周孑楚看着严茉初还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昨晚真是…”
“没事了,”严茉初笑着摆摆手,将切好的水果推到韩轻煜面前,“多亏了某个比解酒药还管用的小瞎子。”她的语气亲昵自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韩轻煜的唇角微微弯起,指尖摸索着叉起一块多汁的蜜瓜。
黄毅华则掏出一个用打磨光滑的小贝壳和细银链做成的简易小挂件,贝壳只有指甲盖大小,内壁镶嵌着一颗更小的、发出柔和白光的夜光石。“给韩小姐挂盲杖上!晚上走路,像提着个小月亮!”他憨厚地笑着,显然是想为昨晚的“缺席”做点补偿。
韩轻煜接过小挂件,指尖细细感受着贝壳的温润弧度和夜光石微凉的触感。“谢谢黄师傅…像…把一小片会发光的暖沙…挂在手边。”她精准地描述着触感与功能的结合。
“嘿嘿,您喜欢就好!”黄毅华搓着手,很是开心。
话题自然转到韩轻煜上午的“光之根须”感知。在严茉初带着骄傲的描述下,周孑黄二人听得啧啧称奇。
“这听着…像光在韩小姐脑子里…生根发芽了?”周孑楚努力理解着。
“是‘对话’,”严茉初纠正道,目光温柔地落在韩轻煜身上,“她在和光…交谈。”
韩轻煜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议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黄毅华送的小贝壳挂件。她忽然转向严茉初的方向,覆盖护目镜的脸庞带着一丝探询:“茉初,昨天的‘贝壳刻度’…还在吗?”
严茉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指的是昨夜告白时,她将韩轻煜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那份“承诺的刻度”。她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在,”她伸出手,轻轻覆在韩轻煜放在膝盖的手背上,将她的手引向自己心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衫,让她温热的掌心再次感受到那份沉稳有力的搏动,“…心跳的刻度…现在是…每分钟72下。像…退潮后…最平缓的海岸线。”她不仅回答了“在”,还用韩轻煜的感知方式,清晰地报出了此刻的“数值”。
韩轻煜的指尖在严茉初心口停留着,感受着那平稳的节奏。覆盖护目镜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清澈而满足的笑容。她不需要视觉,也能“看”到那份承诺的稳固。她翻转手腕,将黄毅华送的那个小贝壳挂件,轻轻放入严茉初的掌心。
“这个…给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郑重的意味,“挂在…你的调酒壶上。这样…我就能‘听’到…你调酒时…心跳的节奏…是不是…还这么稳。” 她将一份微小的、会发光的“暖沙”,作为自己心意的回响,送给了对方。
严茉初握紧掌心那枚带着韩轻煜体温的小贝壳,夜光石在指缝间透出微弱的白芒。她的眼眶微微发热,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会让它…一直这么稳。”
夜晚,韩轻煜没有进行光感训练。她和严茉初并肩坐在面朝大海的回廊台阶上。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两人的发丝。韩轻煜的盲杖静静倚在墙边,杖头新挂的小贝壳挂件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像一颗坠落的星辰。严茉初的腰间,那枚小小的夜光贝壳也随着她的动作,在酒壶上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韩轻煜覆盖着护目镜的脸庞仰望着夜空的方向。那里没有清晰的光斑或轮廓,只有一片朦胧的、深浅不一的光感流动。但她不再焦虑于“看清”,而是沉浸在一种更宏大的感知中。
“今天的‘光之根须’…”她轻声开口,声音融入潮汐声里,“…好像…长长了…伸进了…那片流动的光里…”她的指尖在空中无意识地划着蜿蜒的轨迹,“…像…藤蔓…爬上了…星光的…架子…”
严茉初侧头看着她。月光洒在韩轻煜沉静的侧脸上,也照亮了她颈间那枚象征着承诺与守护的贝壳项链。她能想象,在韩轻煜独特的感知世界里,那微弱的光点正如何伸展出无形的藤蔓,勇敢地探索着黑暗的宇宙,缠绕上星光的框架。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韩轻煜放在膝上的手。两人的指尖交缠,温热的掌心相贴。严茉初腰间的贝壳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如同微小的心跳回应。
“那就让它长,”严茉初的声音低柔而坚定,如同海风拂过沙滩,“…长到月亮上去。我的贝壳…会帮你记着…它爬过的每一寸…光的刻度。”
韩轻煜微微侧头,覆盖护目镜的脸庞转向严茉初,唇角弯起。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了那只手。潮汐在脚下温柔地涨落,颈间的贝壳与腰间的夜光石在月光下遥相呼应,如同无声的灯塔,照亮着光之藤蔓生长的方向。伤痕之上,新的生命正以无法阻挡的姿态,向着无垠的星空,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