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心纹 第19章 洋流低语

夕阳熔金，将月牙湾的海面锻造成一片晃动的液态琥珀。海豚模型的尾鳍在韩轻煜的指尖下轻轻摆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水流穿过精巧通道的簌簌声，如同最细微的潮汐低语。严茉初带来的这份“活着的雕塑”，正以其独特的生命韵律，为花房注入一股鲜活的洋流。

“哥，你摸摸这里，” 韩轻煜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雀跃，她引着韩義博略显僵硬的手指，落在海豚光滑冰冷的背脊上，“靠近喷水孔的地方…能感觉到吗？像被阳光穿透的浅海，水流带着细沙的摩擦感。”

韩義博的指尖依言移动，冷硬的树脂触感下，确实能捕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模拟水流冲刷的震动。这震动如此微弱，若非妹妹提醒，他根本无从察觉。他看着妹妹覆盖纱布的脸上那专注而兴奋的神情，看着她指尖在海豚模型上流连忘返，仿佛在解读一部来自深海的密码，心中那份因医疗团队带来的阴霾被这纯粹的光亮驱散了大半。他笨拙地回应：“嗯…是有点…沙沙的？”

韩轻煜却皱了下小巧的鼻尖：“不对，哥你太用力了。要像这样…” 她将自己的指尖轻轻覆在哥哥的手背上，引导着他放松力道，用指腹最敏感的区域去感受那细微的震动，“…像碰触蝴蝶翅膀上的露珠。”

一种奇异的柔软触感，隔着妹妹微凉的手指传递过来。韩義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放松，学着妹妹的引导去感受。那细微的“沙沙”感似乎真的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动？

就在这时，花房的门被轻轻叩响。周孑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用防水袋装好的文件，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神在看到花房内景象时亮了起来：“韩小姐，严小姐，韩總。打扰了，这是刚收到的、关于东岸新发现那片珊瑚礁区的详细声呐图谱和生态报告。” 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栩栩如生的海豚模型上，难掩好奇，“这是…？”

“是深海的信使。” 韩轻煜闻声转向门口，脸上带着未褪的暖意，“周警官来得正好，听听它的‘心跳’。” 她示意周孑楚靠近。

周孑楚有些局促地走近，在韩轻煜的示意下，小心地将指尖放在海豚冰凉的吻部附近。立刻，一阵极其规律、如同微型水泵般稳定有力的搏动感传来！这与她触碰背脊时感受到的模拟水流冲刷完全不同，更像是一颗被封印在树脂里的、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这…！” 周孑楚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它的‘引擎’，” 严茉初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模拟海豚真实的循环声呐频率，核心频率在50-200kHz之间，但传导到外壳的震动是人手可感范围。轻煜说…这是它打招呼的方式。”

韩轻煜的指尖正沿着海豚流畅的侧线滑动，感受着那如同电流信号般传递的震动变化，仿佛在接收着来自模型深处的讯息。她忽然抬起头，覆盖纱布的脸“望”向周孑楚：“周警官，报告里说…那片珊瑚礁有新的幼鱼群栖息？它们的鳞片摩擦水流的声音…像不像这个？” 她的指尖在海豚模型靠近尾部的一处特殊纹理上轻轻一划，那里立刻传来一阵极其细密、如同无数细小银铃同时轻摇的“沙沙”声！

周孑楚猛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报告图谱，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模型。声呐图谱上确实捕捉到了那片区域密集的、高频的生物活动信号！她从未想过，那些冰冷的数据线条，可以被“翻译”成如此具象、充满生机的“声音”！

“简直…不可思议。” 周孑楚喃喃道，看向韩轻煜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敬佩。她将报告轻轻放在茶几上，“图谱显示幼鱼群集中在礁盘东南侧的缝隙区，活动高峰在黎明前后。”

韩轻煜的指尖停留在海豚模型的“声呐核心”位置，仿佛在接收着周孑楚话语中传递的信息，与模型本身的震动进行着某种比对和共鸣。

夜色渐深，严茉初送周孑楚离开别墅。海风带着凉意，吹动两人的衣袂。

“那个模型…” 周孑楚忍不住开口，回头望了一眼灯火温暖的别墅，“是陈博士实验室的成果？”

严茉初脚步顿了一下，酒红色的丝巾在风中扬起：“是黄毅华绕了三个弯，从声学组一个老同学那里‘借’来的原型机。陈博士…暂时不知道它在这里。”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孑楚了然地点点头，没有追问。她知道严茉初和黄毅华为了韩轻煜，在默默做着许多事情。“韩小姐她…真的很特别。那个模型在她手里，好像真的活过来了。”

“不是好像，” 严茉初的目光投向别墅亮着暖光的窗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在她感知的世界里，它本来就是活的。”

两人在防波堤边告别。周孑楚走向巡逻艇停泊的码头，而严茉初则转身走向了与蓝礁石酒吧相反的方向——那是通往岛上小型海洋声学实验室的路。

实验室的灯还亮着。陈博士独自坐在分析台前，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脑电波形图——那是韩轻煜之前部分检测数据的备份。她眉头紧锁，眼镜片反射着冷光。严茉初推门而入的响动让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未散的阴郁。

“严小姐？这么晚有何贵干？” 陈博士的语气疏离。

严茉初没有寒暄，径直走到分析台前，将一个小小的、用保温膜包裹的传感器模块放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那是从海豚模型上临时拆下来的、记录震动反馈的核心部件。

“陈博士，” 严茉初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你还在研究她的数据，试图找到‘风险’的证据，或者…一个能让你掌控局面的‘刻度’。”

陈博士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的专业职责…”

“职责是理解，不是控制。” 严茉初打断她，手指点了点那个传感器模块，“这里面记录的，不是失控的神经信号，是共鸣。是她与一个模拟海豚声呐频率的共振凝胶模型互动时，指尖传递的震动反馈数据。它在她的引导下，稳定、清晰、充满了…生命的韵律。”

她打开随身的平板，快速调出一段处理过的音频文件播放出来。实验室的扬声器里，没有复杂的脑波噪音，只有一段极其稳定、富有节奏的震动信号声——哒…哒…哒…哒…——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健康心跳，又如同某种深海巨兽规律而平和的呼吸。这正是传感器记录下的、韩轻煜指尖与“深蓝之心”/海豚模型互动时产生的、被过滤提纯后的核心震动频率。

陈博士的呼吸屏住了。她死死盯着屏幕上被同步播放出的、与这段稳定震动信号完美契合的、韩轻煜当时的部分脑电波形图——那些之前被她标记为“异常活跃”、“潜在风险”的波形，此刻在稳定震动信号的对照下，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和谐的同步性！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像是…接收到了清晰信号后的、精准的回应！

“她不是在失控，陈博士。” 严茉初的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直视着对方镜片后动摇的眼神，“她是在…调频。用你们无法想象的方式，接收着这个世界更深的、被常人忽略的‘声音’，并与之共鸣。这才是她伤痕里长出的‘光’！不是风险，是天赋！是你们穷尽仪器也未必能理解的…另一种感知维度的真相！”

严茉初说完，不再看陈博士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和震惊的眼神，转身离开了实验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留下陈博士独自一人，面对着屏幕上那和谐共鸣的波形图，还有扬声器里依旧在规律播放的、如同生命本身般稳定而强大的“哒…哒…哒…”声。冰冷的仪器数据和那份被指出的、隐秘的“敬畏与嫉妒”，在铁一般的共鸣证据前，似乎开始无声地崩塌。

海风从门缝涌入，吹动了分析台上散落的报告纸页。那枚小小的传感器模块，在冷光灯下，仿佛一枚来自深海的、沉默的证物。窗外的月牙湾，潮声温柔，新的洋流正在深处悄然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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