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深呼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是他调整情绪的惯用方法。
他远远就看见严绪时他们,严绪时正与其他三人说笑,他有些不想过去了,好像真的打扰到他们了……
好像没有他会更好……刚刚见到了凌烈,让凌疏似乎又回到了那年冬天,他不会觉得此时很好,只觉得现在种种只是黄粱一梦,一睁眼就没有了。
彼时,严绪时还是严绪时,而凌疏又会变成那个在仓库里蜷缩着身体取暖的孩童。
他在这里看了许久,直到江韩霖看见了他,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不过去?”江韩霖看了看他的脸色,觉着有些不对,问:“遇到什么事了?看你脸色有些不对啊。”
凌疏笑了笑,不过这笑容在他惨白的脸上倒有些苍凉,他说:“没事,准备过去了。”
江韩霖还是放心不下,还想问但余光突然瞥见在二楼窗户旁的二人,其中一个人好像是凌烈。他慌忙闭了嘴,凌疏会不会是看见他了?不过凌烈怎么会在这?按其他人说的话他根本不会来这,旁边的人又是谁?
“怎么了?”凌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什么啊?”
“没、没看什么啊。”江韩霖将凌疏扭过来,笑嘻嘻道:“走了,他们还在等着呢。”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不能让凌疏看见他。
“好。”
他们走至观赛椅,三人已经等了许久,桌上有些橘子皮,许是刚刚吃的。
凌疏满脸歉意,说了句:“不好意思,久等了。”
房晏邱接了话:“不久。”
沈鸢在一旁正在打电话。
严绪时站起来,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递给他,橘子很大很饱满,上面的白丝也已被去除干净,“吃一点。”
凌疏接过橘子,“谢、谢谢。”他放了一瓣橘子于口中,轻轻一咬,汁水就迸溅出来,淡淡的橘子香味,很甜。
江韩霖看着凌疏的脸色已经好了些,忙说:“我们走吧。”
房晏邱打趣道:“不是不喜欢吗?这么着急干嘛啊?”
江韩霖瞪了房晏邱一眼,没有理他,“走吧。”
四人去往马厩区,刚刚沈鸢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个小记者又在公司那等着了,就先离开了。
马厩是原木结构,搭配着白色的百叶窗,每一间都敞亮干净,门上挂着马们的姓名和血统证书。
严绪时带着凌疏来到他的马前,这是一匹纯黑色的荷兰温血马,身姿挺拔,后驱肌肉群发达紧实,它黑色的眼眸很是明亮,严绪时刚靠近,它就将头凑过去,透着亲昵。
严绪时介绍道:“这是Tunures。很温和,不用担心。”严绪时握住凌疏的手,带着他摸了摸,鬃毛很是光滑,像是绸缎般的披在Tunures的脊背上。
Tunures如严绪时所言真的很温和,又许是知道这是对自己主人而言很重要的人,头又微微前倾了一些,让凌疏摸得更加舒服。
“嗯。”被严绪时握住的指尖微微发烫,他下意识想缩,却被掌心的温度裹住,连心跳都慢了半拍,他只能轻轻答道。
房晏邱与江韩霖也来了,房晏邱看见,打趣着:“你这马,不是不让人碰吗?”他让江韩霖牵出他的马,自己靠在墙上。
严绪时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马牵出去,同凌疏走了出去。
看不见的地方,凌疏的耳朵微微变红,可,是真的吗?也很像是开玩笑啊。
可能也只是房晏邱不知道,凌疏没有那么自信的认为这是严绪时对他的特殊,他也不敢这么认为。
这时江韩霖也把马牵了出来,笑道:“活该。”
“……”
到了主赛场,严绪时先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流畅,黑色马术服衬得他肩背线条愈发挺拔。他握住缰绳,俯身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凌疏,语气比刚才更温和些:“上来,我带你。”
凌疏指尖攥了攥衣角,目光落在Tunures光滑的脊背,又抬眼望向严绪时伸出的手,掌心宽大,指节分明,还带着刚才摸过鬃毛的淡淡干草香。
凌疏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怎么了,想:凌疏你怎么了啊?!人家屈尊降贵地带你骑马,你后退什么啊!
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严绪时,这一切都不真实。
“别怕。” 严绪时看穿他的犹豫,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Tunures很稳,我在。” 江韩霖和房晏邱在不远处闲聊,刻意没往这边看,给足了两人空间。
凌疏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伸手搭上了他的掌心。严绪时稍一用力,就将他拉了上来,让他稳稳坐在身前,手臂自然地从两侧环过,握住他手里的缰绳,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抓好,身体贴紧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凌疏的耳尖瞬间泛红,后背紧贴着严绪时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他慌忙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指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严绪时轻轻夹了夹马腹,Tunures便缓步往前走了起来。原木跑道旁的风带着草木清香,掠过脸颊时格外轻柔,和记忆里仓库的阴湿冷风截然不同。凌疏起初还紧绷着身体,直到Tunures平稳地转了个弯,他才慢慢放松,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缰绳。
“放松点,跟着它的节奏。”严绪时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安抚的力量,“你看前面,风景很好。”
凌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跑道尽头是开阔的草坪,远处的天际线泛着淡淡的蓝,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Tunures的步伐平稳而有韵律,鬃毛随着走动轻轻晃动,蹭过他的手背,软乎乎的。
小时候冰冷仓库里的湿寒似乎早已淡去,只剩身前严绪时的温度。身下温顺的Tunures,风是暖的,光也是暖的,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嗯。”凌疏放松下来。
“要不要跑慢一点?” 严绪时察觉到他的放松,轻声问道。
凌疏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严绪时轻轻一抖缰绳,Tunures的步伐加快了些,风也变得更清爽了些。凌疏下意识往严绪时怀里缩了缩,严绪时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掌心的温度透过衣物传过来,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观景台,二楼的阴影里,凌烈正靠着栏杆,目光直直地落在他们身上,嘴角还挂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凌疏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缰绳的手指猛地收紧,连呼吸都滞了一下。
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只是单纯带凌润的话而来,现在话已带到,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还有,他旁边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我会认识吗?
凌疏的思绪被严绪时打断,他低头看凌疏:“怎么了?”
凌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观景台,凌烈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没、没什么。”刚才涌上心头的暖意,瞬间被一丝莫名的寒意取代,童年的恐惧又开始隐隐作祟。
严绪时没再追问,只是放缓了马速,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安抚:“别怕,有我。” 他的目光扫过观景台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又恢复了温和,“我们再走一圈,慢慢适应。”
Tunures重新放慢脚步,平稳地走着。凌疏靠在严绪时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刚才的恐惧渐渐被压了下去。他想,或许这场梦,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梦多是美好的,人们往往也贪念于此,不愿醒来,可这时总要有些许噩梦冒出来,轻轻戳你一下,却又不足以让你彻底清醒。
他们只会将它当作小插曲,插曲过后又是美好。
但长久的美好是会让人深陷于此,难以自拔,直到一个巨大的噩梦将你彻底唤醒。
可你仍会留念其中美好,并且想要重新续梦。
严绪时带着凌疏重新走了一圈,他离得凌疏很近,凑在他耳边讲话,呼吸打在他的耳边,很热很痒,他说:“我妈妈要见你,不要露陷。”
凌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刚才还发烫的耳尖瞬间凉了下去,指尖攥着缰绳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美好这么快就没有了吗?不能停得久一些吗?
他点点头,声音轻的几乎要融进风里,“什么时候啊?”
严绪时将马停下,随后翻身下马,“周三晚上,我会去接你。”说完,他伸出手把凌疏牵下马,说:“我妈妈就见你一面,不用怕,但别露陷,装得像点就好。”
“知道了。”凌疏还是带着笑容,仿佛不在意一样。
回观赛位置的路上,一路无言,远远就听见了房晏邱的笑声和江韩霖的反驳声音,凌疏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是夕阳下该有的景象,祥和又快乐,可惜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