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站台 第16章 第 16 章

许书妍从来没觉得在电梯上的时间这么漫长。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终于到了一楼。

走出影院，她长舒了一口气。

外头的晚风有些凉，商场外面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许书妍拿出手机朝江怀予笑了笑，说：“我来打车吧。”

车子还有五六分钟才能到，他们站在路边静静等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前呼啸而过。

许书妍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江怀予。

他“嘶”了一声，钝痛感还没袭来，许书妍慌乱转身时，胳膊肘又撞上了他的腹部。

他下意识捂住肚子闷哼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他们错愕地注视着对方，片刻后，都笑了。

笑之后，许书妍觉得有些不礼貌。

她指尖微微触碰着江怀予的手臂，抿着嘴讪讪道：“对不起，是不是很疼啊。”

江怀予收敛起笑意，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轻轻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

指缘平整光滑，指尖纤细，甲面透着淡粉，泛着光泽。

顺着指尖往上看去，白皙的胳膊大概因为晚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很想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用身体的温热驱赶她的寒意。

但他没有资格。

两人又回到了方才的静默中。

江怀予偷偷看着许书妍的背影，回忆起了和她的每一次相见。

三年前的湖大毕业生返校分享会。

第一眼见到她时，便被她吸引。

沉着冷静、逻辑清晰，分享的经验也许不是全场听起来最漂亮的，但却最朴实有用。

那一次，江怀予没有上前一步，只觉得有些许的遗憾。

但老天似乎在帮他，年后他去程果打零工的便利店找果果，又见到了她。

他坐在角落的就餐区吃着泡面，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朝门口看去，便看到了她。

她好像和同事聊得很开心，但也很忙。

买东西那么一会儿，总是有接不完的电话。

他害怕贸然的接近会让她不舒服，所以只敢默默注视着。

后来他就经常去便利店，只要能偶尔看见她，知道她过得还不错，就心满意足了。

程果什么都没察觉，只当江怀予爱上了便利店的泡面。

有些时候忍不住笑他，“江江，你也太爱吃泡面了。怎么和小说里写的一样，少爷原来真的能被灰姑娘一碗泡面征服。”

后来，他和同学在球场打球。

不过是朝栅栏外看了一眼，便看到她路过。

那一天的夕阳很好看，天空中的晚霞是粉紫色的。

她就在那片温柔的色彩中走过，柔和的光线包裹着她侧脸，夕阳余晖洒在她的发梢上，打出一片光晕。

风吹过，纯白的裙角舞动，她抬手将吹乱的头发别在了耳后，不经意偏过头看来。

可惜只是眼神扫过，却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钟。

一次次的相见，有偶遇，也有他的刻意为之。

但他却从未有一次，鼓足勇气叫住她，向她跨出那一步。

后来，程果毕业了，离开学校入职了一家外企做行政。

江怀予还是经常去那家便利店买泡面，只是好像遇见许书妍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一年前在晚风餐厅再次见到她。

当他发现，这个被他悄悄放在心底最柔软之处的人，却要被李天宇那样的人评头论足污蔑，埋藏着的悸动开始萌芽。

如果站在她身边的是他自己该多好。

那年暑期过后，程果辞职，在湖大外开了家咖啡厅。

江怀予在新店开业那天，欣喜地发现，许书妍也来了。

他猜测许书妍应该是喜欢印记的歌的，便嘱咐程果在咖啡厅常放。

他偶然发现许书妍喜欢吃刘姨做的小饼干，便跟着刘姨学着做，时常拿到咖啡厅分给食客。

程果问起来，就说是刘姨做多了。

不过是期望这其中有一两块，能够到她手里。

年前，因为继承家业的事情，江怀予难得地和父亲江建民吵了一架。

他彻底从家里搬了出来，本想直接住校的，江媛给他发来了几套别墅的位置和户型图。

他一眼就选定了云山居别墅那套。

只因为他曾经无意间听见许书妍和同事的聊天。

“花园里，在云山那边。远是远了些，不过有直达公司的公交，还算方便吧。”

“早上得早些起床，七点就要到公交站，不然赶不上打卡。”

“年后应该就能入住了，到时候搬过去，就有自己的小家了。”

年后，他火速搬进了云山居别墅，每周一七点到云山居路公交站台等车，终于有一天，等到了她。

那是一个周一，彼时87路公交车还没有来，他抱着胳膊靠在站牌边，半眯着眼。

站台上零星几个人在等车，偶尔有人说话。

半梦半醒间，站牌另一侧不知谁的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不大不小带着悔意的声音，“这次谈的不行啊，年纪小也不懂得照顾人，我感觉像在给他当妈。”

清冷的声音小声回道：“还以为你就好这口呢。我反正不敢尝试，我就想找个年纪比我大点的，成熟稳重知道疼人。”

扬声器里过了会儿传来声音，“拉倒吧。男人至死是少年，不如找个真少年。”

87路公交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在停下的瞬间，发出有些刺耳的放气声。

夹杂其中，他听见站牌那侧一声小小的叹息。

江怀予听出了她的声音，鼓动的心让他手心微微出汗。

站牌另一侧走出一个人。

黑色长裤包裹着笔直的双腿，灰色针织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顺直的长发披散，浓密的眉毛，眉间微微蹙起，细框眼镜压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瞳仁呈浅褐色。

鼻尖挺翘小巧，双唇泛着光泽，嘴唇微微抿起，在嘴角两侧留下浅浅的梨涡。

是她。

许书妍走过来，只是扫了江怀予一眼，便淡淡地挪开了视线，那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和温度。

江怀予看着她从眼前走过，又想到方才她和朋友说的那些话，瞬间就偃旗息鼓了，想和她打招呼抬到半空中的手臂又悻悻放下。

司机在车上催促，他和她之间隔了有几个人，缓缓上了车。

在公交车上遇见的第二次。

他上车后，挑了个她附近的位置坐下，在春信路停车时，她戴着耳机看向窗外发呆，却没动。

他碰了碰她的肩膀提醒，“到站了。”

说完见她慌乱起身，黑屏的手机亮起，江怀予看到了她在听的歌。

是印记的歌，和她的手机铃声一样。

果然，让程果在咖啡厅里放印记的歌是对的。

在公交车上遇见的第三次。

两人凑巧坐在了一起，江怀予半闭着眼假寐，余光瞧见她坐在旁边，朝自己看了好久。

他故意往她那里偏了偏头，听见她呼吸声骤然顿住。

而后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挪开，长舒了一口气。

在公交车上遇见的第四次。

江怀予依旧跟在她后头上车，他装着找不到公交卡的样子，在赌她不会不管。

后头不耐烦和催促的声音响起，她明明已经刷了卡要走，终于还是停下脚步转身。

“滴”的一声，她说道：“我帮你刷吧，下次记得带。”

说话时甚至没有注视他的眼睛，也无需他的同意，好像不管是谁，她都会帮忙。

“我转你。”

江怀予想拉住她，却见她快步走开，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钻了进去。

直到下车，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在公交车上遇见的第五次。

附近开了家大型连锁超市，87路直达，开业送鸡蛋。

那天七点的站台是江怀予见过人最多的站台。

等他被推搡着上了公交的时候，发现里面坐着满满当当的铁血爷奶，已经没有空位。

他走到她的位置附近，扶着座椅靠背，闭上眼摇摇晃晃。

不多时，手臂被人戳了两下，她起身将他拉到自己位置上，淡淡地说：“站着睡不安全，你坐吧。”

而她只是走到一旁，安静地拉着公交的横杆，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脸上笑意愈发浓烈。

下一瞬，没有关掉的聊天界面荧荧亮着光，倒着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清了对话框里的聊天内容。

许书妍：【又碰到小天才手表了。现在高中生课业都这么重的吗？每次看到他都在睡觉。我同情心泛滥，给他让了座。】

周薇：【你这是看上了吧？】

许书妍：【薇姐你别拿我开心，我对比我小的不感兴趣。真的就是看他太可怜了。】

周薇：【行行行，许·菩萨心肠·热心市民·无欲无求·书妍。以后别在公交上捡男人了，下回来姐姐这儿，什么样的帅哥都有，小天才手表这款又帅又奶的年下小狗也有。】

许书妍：【……】

江怀予朝自己手上的腕表看去，脸上慢慢地有些发烫。

热度蔓延到耳尖，红了一路。

小天才手表……吗？

他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六次，也就是七天前。

六月的梅雨季节让人烦闷。

快走到站台时，江怀予便看到许书妍站在那儿等车。

突如其来的暴雨，雨中那人抬手挡在额前，腕骨在暴雨中若隐若现。

她怔愣了片刻，低头慌乱在包里翻找，发丝从肩膀滑落，遮住半张脸，露出白皙的后颈。

那里有一道分明的界限，往下是黑色衬衫领口，严丝合缝，包裹出颈部好看的曲度。

下身着一条烟灰色半裙，被雨水洇湿，沾在腿上，勾勒出线条。

她的双腿白皙匀称，在风雨中沾染了水汽。

江怀予停住了脚步，雨点打在脸上生疼，心头也发紧。

他默默躲在一旁注视着她已经太久太久。

这一刻，他不想犹豫了，将包里的雨伞塞了回去，淋着这倾盆大雨，带着满身的湿意，朝她奔去。

那一瞬间，潮湿的梅雨将炙热的心浸泡得发胀。

可为什么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走进她的生活，却被残忍地告知，她已经有了满意的相亲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