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林 第7章 我家长不在家

咔哒咔哒——

老旧风扇传来的规律碰撞声盖过肖梦菲的八卦欲，邬洽此刻只想转身逃离现场，她旋紧瓶盖，义无反顾地扭头就走。

“诶！你怎么走了！”肖梦菲还在仗着自己的好视力欣赏俊男美女，那是一种光感受氛围就能得到审美滋养的力量。

等邬洽早就逃出老远，她才反应过来追上她，“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邬洽没讲话，脸色有点难看。

“不会是因为我夸隗语薇长得漂亮吧！”肖梦菲面露古怪，观察她的神情，坦然道，“虽然她是古典温婉美人，但我觉得吧，还是你更在我的审美点上，对吧冷面御姐小烟嗓。”

脑海里思绪纷飞，邬洽听到这句话时已经来不及拉回肖梦菲的喋喋不休。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隗语薇的确长得非常漂亮非常大气，我赞同，而且她聪明是公认的呀。”

她一口气说完，生怕自己说慢了，连要反驳她的“冷面御姐小烟嗓”都忘记了，“我刚刚只是……只是突然有点想上厕所。”

“哦～那你直接说呀”，肖梦菲没多想，害一声，“看你对学校也不熟，刚刚便利店后门出去就有一间，那现在我们只能去图书馆一楼了，那里离我们最近。”

肖梦菲特别自然地挽上邬洽的胳膊，这种亲昵是她从前从未感受过的，克服一瞬间的不自然后，邬洽僵僵地说了句，“那我们走吧。”

走廊尽头，男女卫生间分一左一右，邬洽拐进女卫生间，刚走入隔间没两秒，就有聊天声传来。

“别提了，进班级前给我紧张的。”浦望舒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邓玮艺，“生怕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说错话。”

“害，谁不是啊，就我们班那群小朋友，虽说提前见过，但是吧，在一群天赋高家境好的学生面前，总感觉有点杵，怕自己没办法教好他们。”

水流声淅淅沥沥，邓玮艺冲洗了一下自己不小心弄脏的衣角，“你说校长干嘛把这两个班安排给我们教啊？年级里又不是没有资深教师，最关键的是竟然还让我们当班主任！”

“谁知道呢？”浦望舒摊了摊手，无奈地说，“可能就是想给新老师机会吧，我们也别担心那么多，做好我们该做的，竞赛班怎么就带不了了，我俩谁不是走竞赛出来的，别怕！”

“也是，再说了，不会的我们就问呗，嘴巴长来就是用来询问的”，邓玮艺将双手拿到烘手器下烘干，而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将其按在衣角吸干水分，“诶对了，你们班有没有让你印象比较深的学生啊?”

“有啊，就那个帮我分发材料的学生，叫汤察，前段时间收到名单的时候，我不是还跟你说过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警察风味。”

“哦~我记得我记得，那感情好啊，是个当班委的好苗子。”

“你说的有道理”，浦望舒站在她身旁等她，若有所思，“其实每个学生的脸和名字我现在基本都能对得上号了，就是后面还得争取多了解了解他们。”

“是啊，要做个尽职的好老师！”

浦望舒被她突如其来的斗志昂扬弄得有点好笑，“好好好，走吧好老师。”

离开卫生间的时候还在回想老师们的对话，邬洽直走出图书馆的大门，才看见蹲在花圃旁摸猫的肖梦菲。

她状似不经意地询问：“你说我们班主任教什么学科的啊？”

“生物”，肖梦菲最后□□了一下猫才站起身来，说到这些她就来劲，“浦老师是新老师，今年刚招进来的TOP2博士生，就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是我们的班主任。”

“博士？”邬洽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是师范院校毕业的。

“嗯呢，你是不是有点奇怪，为什么TOP2博士毕业会来教高中生”，肖梦菲卖了个关子，瞅见邬洽眼里亮起浓浓的求知欲，才满意地继续道，“R城的人才引进政策加上树德的高校毕业教师引进福利政策，再加上个编制，多的是人趋之若鹜，而且浦老师也是树德毕业出去的，或许也可以算是回哺学校？”

浦老师也是树德的学生？！

邬洽眼睛再度亮了起来，“那你还知道浦老师的什么事吗？比如她的高中选科啊，高考是走竞赛的还是普通高考还是别的什么？”

“呀，没想到你也挺八卦的呢”，肖梦菲饶有趣味地打趣她，不过她对此的确一无所知，树德每年的优秀毕业生实在太多，她也没办法统统记住，“等着，我去问问，过两天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好啊，看来我不在R城的这个暑假你们一行人过得还挺滋润。”隗语薇接过汤察递来的矿泉水，虎口一使劲，旋开后昂头喝了一口，“要不是事先跟人聊过，还不知道你们这群人前段时间还有打人的壮举呢。”

“你消息倒是灵”，温叙抛给她一份三明治，“随便吃点，垫吧垫吧。”

“我才刚回来，你就请我吃这个？”隗语薇一脸嫌弃，“滕璟可是说你昨天刚请他吃了顿好的。”

“你怎么什么都要比”，温叙自个儿拆了个三明治，嚼吧嚼吧咽下，“没钱了，银行卡昨天晚上刚被我爷爷冻了。”

“搞得好像你就一张卡似的。”隗语薇懒得多言，把校园卡拿给汤察，让他看着买。

“你就别损他了语薇，他过两天肯定还要回老宅跟温爷爷聊上一个晚上。”汤察没接她的校园卡，说自己刚开学还不至于那么穷。

在场几个人相视一笑，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么一个畅聊的夜晚，温叙该被怼哑多少次，没亲身经历过温老爷子的功力，也都有所耳闻过。

“话说，那人犯什么事了？”隗语薇疑惑地问，“没见你们打谁这么狠过。”

“你不在家应该不知道，暑假那会儿学校附近的街道老有暴露狂出没，温叙看不惯，喊人埋伏了几天，把那男的抓了往WONDERLAND一带，再揍一顿，那人就老实了，效果那可真叫一个立竿见影。”

四五个人围坐在便利店的圆桌旁吃点七七八八的，这场面看得隗语薇觉得好笑，“你们不至于吧，温叙没钱你们也没钱啊？”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黄阳奇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还以为大家都乐意吃这一口呢。”

隗语薇一脸问号，谁乐意放着热饭不吃来吃冷饭？她招呼着往食堂走，“听说三楼新开了家正宗的兰州拉面，去试试？我请客。”

“过饭点了。”温叙朝她晃了晃手机屏幕。

“那点外卖呗，吃什么？”

“今天汤察他妈值班。”黄阳奇刷着手机突然冒出一句话。

“出去，出去吃总行了吧。”

“今天汤察他妈值班。”黄阳奇重复道。

“那怎么了？”

“要是让我妈知道这么晚还没吃午饭，以后你们都要去她教师公寓吃饭”，汤察帮忙把她的三明治拆封后递到她面前，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而且是顿顿。”

“算了算了算了，只能随便吃点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隗语薇这下是真没辙了，汤察的妈妈做饭难吃是众所周知的，偏偏还喜欢迎难而上，实在热衷于研究点各式菜谱，隗语薇没有特殊癖好，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树德惯例，开学第一天全校统一安排不上课，上午和学生对话，下午和家长对话。

邬洽没有能到场的家长，所以下午依旧是她本人到场，这事对她而言还是有点不太熟练的，毕竟以前外婆没生病的时候还是会来给她开家长会的。

肖梦菲和她家长前后脚询问她，邬洽给的都是一套答案——家长不在家。

结果，家长会结束后，邬洽就被浦望舒单独留了下来。

“你坐”，浦望舒从自己办公桌下面拿出一条折叠凳，展开，推到她跟前，“家长会怎么是你自己来开？”

“我家长不在家。”邬洽顺势在折叠椅上坐下来，腰背挺得笔直。

“那也要叫家长联系老师呀，我早上不是已经把电话号码写在黑板上了嘛，或者直接私聊我也可以的。”

邬洽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茅塞顿开，家长群是她进的，明明可以私聊老师，她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不好意思啊浦老师，我给忘记了。”

“算了没事，老师就是得确定一下。”

浦望舒说着，就点进家长群翻找邬洽家长的微信，每个家长的群聊备注都是XX妈妈 电话，或者XX爸爸 电话，她复制了备注上的电话直接打过去，想着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亲自和家长确认一番。

邬洽坐在老师对面不明所以，由于看不清手机页面的操作，等她反应过来要去关掉响铃的时候已经晚了，揣在她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最原始的电话铃声时，她与浦老师面面相觑。

“拿出来吧。”浦望舒的惊讶稍纵即逝，掐掉了电话，邬洽裤带里的手机也随即安静下来，按理来说开学家长会是很正常的事，也是让老师与家长建立联系的普遍渠道，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办公室的老师陆陆续续地离开，邬洽余光看见窗外渐沉的落日，心一狠，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在桌面上。

“怎么回事？”浦望舒耐着性子问她。

校园里逐渐沉寂下来的氛围让这方角落的静默更显焦灼，邬洽短时间内进行了颅内大乱斗，想法颇多，包括浦老师的反应是否会像从前的老师们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后的反应一样、这些事会不会在学校内流传开来……心跳到嗓子眼处，邬洽吞了口唾沫，问她是否会帮她保密。

“自然”，浦望舒疑惑她怎么会这么问，还以为是她擅自瞒着家长，“不涉及原则性问题，老师保证不会找你家长。”

好，那么邬洽想，这是她最后一次信任师长，这次的选择权交在她自己手上，即使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信任浦望舒。

“浦老师，我家里的情况有些复杂”，邬洽观察着浦望舒的神色，确认对方脸上没有质疑和不耐烦的神色，才继续说，“我妈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不养我，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但是外婆前段时间生病了，现在还在住院。”

她一口气将自己方才在脑内排好的话输出来，然后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审判。

手揪着衣角，不敢错过浦望舒的任何一丝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