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 第16章 海女之愿15

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许衿将目光放在了梯子的四周。

最有可能的情况只会是小人鱼刚到地窖的底部就已经脱力了，她只能将哈娜就近放下，在自己也昏过去之前离开地窖。

刚后退一步，许衿的脚碰到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他收回脚尖，探下身用指尖去碰脚边的东西。

这是一个活物，且温度很高，许衿冰冷的指尖先是没什么知觉，一秒后他只觉得差点被烫伤。

许衿架起她的双臂，将这具略小的躯体平稳地放在自己的背上，他转过身，有些吃力地往梯子上爬，一只手要护着背上的躯体不往下滑，就只剩一只手能扶住梯子。

这短短的几层木梯爬得摇摇晃晃，有好几次许衿都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往后跌去。

大脑发麻，全身无力，许衿估计他只能再发一次力了，奈何低氧环境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他还能保持思考已经不错了。

最后一步梯子了，许衿也刚好只需再发一次力就可以回到地面上了，往上看就是大开的地窖口，而身下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稍不留神就会坠入其中。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也有可能某一天被一脸惊恐的厨师发现，而遗骸暴露在空气中……

不对，许衿猛地摇摇头，他现在并不是身处于现实之中，如果他死了的话就不能回去了。

但在这一瞬间，许衿突然开始自我怀疑，这真的不是现实么？这里的一切明明那么真实，谢雨难道真的跟他说了实话吗？

最让许衿不确定的因素还是他的记忆，他的失忆一定是真的吗？那所谓的现实他究竟是真的曾生活过，还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理想乡？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许衿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阴影包裹住，意念一动，许衿抓了一把头顶的梯头。

耳边霎时炸响一道惊雷！

脚下的木条和松动的铁钉崩裂开来！

彼时许衿好像是一个措不及防恢复了听力的聋哑人，大片大片劲风灌进他的耳朵里！

头顶的那道阴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的地窖口，无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用尽全力握住了许衿的手腕，他被单手吊在了空中！

许衿动作比反应更快，与此同时他伸出手往下一够抓住了背后滑下来的躯体。

易往用力将许衿连带着他死死抓住的人往地面上拉，情况不容乐观，他能清晰地看见黑暗中许衿迷茫的眼神和不断起伏的胸膛。

他还是来晚了，许衿已经有明显的缺氧的症状了！

许衿的手腕有如被撕裂一般疼痛，刺骨的痛意一路挺进到达他全身的器官，可他的另一只手仍然下意识牢牢握紧那具滚烫的身体。

他只能感受到有一个人也将他牢牢抓在手心里。

易往往后退，使出全身解数将连着的两人一拽，先是许衿像一条扑腾上岸的鱼一样被打上了岸，接着易往一把抓住了哈娜，把她也拽了上来。

哈娜瘦弱的身躯烫极了，就算经过了这么一趟折腾也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粗略看来她的身体状态应该是糟到了极点，身体机能为了让她活下去只能以发高烧来维持生命体征了；同时在高热下她的异化也得到了加剧，鳞片开始成群地在她的全身上下大规模生长……

恐怕已经进入晚期了。

易往却好像眼中并没有这个人一般，对此漠不关心，转而不停地拍打着许衿的后背，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的脸，生怕许衿喘不上气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易往的手劲很大，要不然也不能把许衿和哈娜一块儿捞上来，只不过差点掰断了许衿的手腕。

许衿被拍得几乎要背过气了，一口气呛不过给自己呛活了。

这才刚清醒点，他就悲哀地想，这人手劲大到没老婆，要不是他命大，还没窒息死可能就被易往给拍死了。

“咳咳……！”许衿猛咳几声，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一旁的易往表情僵硬，一看就很心虚。

“……你怎么来了，那边不需要你盯着吗？”许衿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虽然要不是易往他今天可能真的就得交代在这儿了，但那边明显更离不开他才对，更何况这可是他放着自己的任务不做。

再说易往是怎么知道他有危险的？

易往也没想到许衿最关心的居然就是这个，好歹也问问他手有没有问题吧！

虽然他的确没问题。

但易往现在就觉得他比躺地上的那个半死不活的还要可怜。

完全意识不到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

“那边我安排过人了，只留一个人在你这我不放心，本来就过来看看，结果……”易往说的是实话，计划他早已经拟好交代给下面了，明天他在不在场其实都无所谓。

许衿知道易往刚刚是拼了命救他的，他脑子还是有点晕，扶着额看向易往，说：“谢谢你啊刚刚。”

“不客气啊。”易往很认真地说。

许衿：“……”

天被聊死了，许衿就是再欲言也不能真吐槽他，于是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到了哈娜身上，哈娜的胸口起伏很轻微，但好在的的确确还活着。

许衿终于发现哈娜的异样，伸手去碰她手臂上一大片的青色鱼鳞，这些鱼鳞都很坚硬，像是甲类动物的外壳，摸起来很光滑。

“她都这样了还需要救她吗？”易往一直不明白许衿为什么要掉过头来救哈娜，明明不管她的话她就会自己死在地窖里，到时候许衿一样能完成任务，他们也可以一起回到正常的时间点去。

许衿却摇摇头，说：“倒也不用救她，我需要的就是这副模样的哈娜。”

易往这就能理解了，既然一切都是许衿计划好的那就没问题了，他相信许衿既然敢这么冒险一定是有最后的底牌，实际上并不用担心多余的事。

“明天就是祭典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易往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双手抱臂，从高处俯视坐在地上的许衿，“最后一天了，你确定不会出差错吧。”

许衿听出易往没开玩笑，他放在地面上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一丝温润的尘土附在了他的指尖，他没有被易往拽过的那只手腕发力，从湿冷的地上坐了起来，再强撑着站起。

“恰恰相反，就是不会出差错才需要你帮我，”易往听见他说，“易往，帮我个忙吗？”

奇怪地，易往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句话，他好像很希望许衿能够拜托他，甚至是依赖他，似乎成为强者也是为了他……为了与他相遇。

哪里有些不对……

许衿看到易往笑了，易往的嘴角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可以，许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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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如期而至，城中繁花似锦，海城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人们簇拥着围在城中央最大的海妖雕塑的一周。每个人看像雕塑的眼神都是充满**的。

一个不那么年轻的女性人鱼挤在人群中，转身对自己紧紧牵着的孩子叮嘱道：“现在人多，你别乱跑，等祭典开始了你再跑上去哦。”

那小孩听得心不在焉，只一个劲儿点头，双眼却一直望着不远处商贩手里的小玩具，那边围了一圈儿孩子，商贩拿出一个玩偶，每按一下就会弹出一个好笑的小丑，引得那群孩子捧腹大笑。

“妈妈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小孩儿的耳朵被他妈妈捏住，感到痛了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我让你记的要许什么愿你到底记住没有！来，给我重复一遍！”

小孩儿往下滑，从他妈妈那里挣脱了出去，又朝他妈妈大喊一声：“我记得！好啦我先去玩儿了！”

小孩一溜烟就往商贩那边跑了，女人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像玩具才是他亲妈似的。

刚好邻居家的老太太看到她在原地盯着自己儿子笑，就凑过来问：“卡拉，你们家今年想向海妖大人许什么愿？”

被称作卡拉的人鱼提起了兴趣，她捂着嘴笑得灿烂：“我丈夫今年要升职了，我让孩子一会儿在祭典上请海妖大人保佑他父亲能高升。”

“哎呀，是卡拉呀！我记得你家那位，提前恭喜你啊！”她们的对话被别的人听见。

“谢谢你啊艾米斯小姐！”卡拉说，“不过你们家要许什么愿？”

“我这不是要到年纪了吗，家里希望我能嫁到一个好人家去，要不是去年抢到的位置靠前，我现在还不能顺利找到工作呢！”

卡拉闻言流露出一丝羡慕来，说：“真好啊，你们家去年还抢到了，去年我们没抢到……不过今年我打算让我孩子去抢，他跑得快。”

“别担心呀，今年一定会抢到的，真希望今年海妖大人能苏醒得更久一些……”

自前两年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海妖醒来的时间变少了，尤其是去年，甚至海妖只醒来了不到十分钟，根本不够人鱼们许愿。

所以卡拉才羡慕艾米斯去年居然抢到了许愿的位置。

她很很纳闷，于是接道：“是啊，这些年来海妖大人一年醒的时间比一年要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

“等等卡拉！这话可说不得啊！要是让人听到了你就完了！”

卡拉反应过来，连忙看附近有没有人在看他，焦急地跺脚，说道：“你看我……我……我真是紧张得糊涂了！”

“海妖大人恕罪……海妖大人恕罪……”卡拉朝着不远处人群中心的海妖雕塑双手合十连声求海妖的宽恕。

海妖雕塑仍然闭着眼，在高处静静看着广场下的人鱼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