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的光景日复一日,流水似的溜走了。
任修慎日夜不断地在高强度的对战中,提升的不是一星半点,他意识到或许师尊当真有帮他的想法。
虽然手段烈了些,却着实管用,他心中也似食了蜜。
至于那日的甜蜜折磨,他至今回想起来仍免不了气息动荡脖颈发红。
压制不去想,是他唯一针对这件事的反应。
若是想了,有了妄图,成为那扑火飞蛾,才会沦落到最凄惨的境界。
他不能不明白,师尊的表现并不夹杂爱意。
他一直都很清楚。
虽然希望那天师尊所言是真,所行出于真心,虽然做梦也希望那是真的,可事实总是清晰地表现在眼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可能。
他很能揣测师尊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哪怕是最细微的神色,他也觉得自己能够领略到其中夹杂的情绪。
浅笑,冷笑,调弄的笑,不屑的笑,厌恶的笑。再淡再转瞬即逝,他也能够领略。
好在虽然柏垂阑对他没有情意,却也对任何人一视同仁。
在柏垂阑的严格要求与资源硬砸下,任修慎咬牙完成了修炼计划。
除去最开始那五只暗土兽因为方法不当没能取到兽晶,后续数次重伤,还有一次冒着濒死的风险杀了只元婴初期的暗土兽,还得靠柏垂阑出手才堪堪存活。
不说暗土兽本就皮糙肉厚,金丹和元婴之间的差距本就有如天堑。
能够凭借肉身强度做到这一步,已是极为不易。
但任修慎的目标是柏垂阑,因此他只觉得自己还是太弱,根本不配站在对方身边。
拥有这样的目标与追求,任修慎更是一刻也不敢懈怠。
通过那次濒死的体验,通过这些时日师尊对自己的需求,任修慎意识到师尊会救下自己,于是更加不要命地拼,获得的兽晶早就超出了被要求的一百颗。
这时任修慎收到执事堂长老的传讯催促:
你拖欠任务已久,三日后有个去历练带队的任务,这一次必须要去,否则得去领罚了。
无奈之下任修慎恭敬地告知师尊,心中其实也不愿意离开。虽说这些日子绝大部分时间他是在单独击杀灵兽,但此地只有他和柏垂阑。
怎么不算单独相处呢?
没想到的是,柏垂阑居然同意了。
“什么狗屁任务?”
“是我多日闭关拖欠的宗门任务。”
柏垂阑眉头皱起,
“你去,速回。”
“师尊,”柏垂阑心中担忧,如实禀报,
“我这一趟,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你......”
后边的话任修慎没有继续下去,但柏垂阑显然明白他的意思,白了一眼。
“怎么?没有你我便不能解毒了?”
师尊捏住他的下巴,奚落嘲笑,
“你倒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我离不得的人物了?”
任修慎不敢想象师尊去找别人会是怎样,强行压抑住心中酸楚。
既然连续三次柏垂阑找的都是他,说明对方并不是那种随便是谁都可以的人,或许是为了少些麻烦,或许是不愿接触更多的人,总归在这方面不算太过随意。
如今只能去赌,赌他的猜测是对的。
赌柏垂阑目前只愿意亲近他一个。
“师尊,徒儿不敢。既然如此,我便回去领那个任务,三日后出发,之后的日子您多保重。”
他的神情冷冽,天衣无缝。
很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眼前两片颜色柔和的唇开开合合,说出的都是他想听到的话。
“你看起来很庆幸嘛,是不是很期望摆脱我?”
柏垂阑柔软的手搭在他肩头,任修慎木然感受着皮肤下血液的躁动,微微摇头,
“没有。”
那只手逐渐上移,从耳际滑到颈侧,随后温暖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那点触感像是托起他灵魂的支点。
他听见师尊说,
“你是这样的想法,那我偏偏就要去。”
耳畔的热气发酵,酥麻钻到耳道里,任修慎心房发颤。
“师尊似乎没有理由去这等任务。”
“你去你的,管我何时去?若我不发作,也要来陪你吗?我中的东西,想要什么时候解开就可以什么时候解开,你知道吗?”
“您随意便是。”
是真是假,任修慎并不清楚,但这番话却令他又惊又喜且忧。
惊的是师尊的暧昧,喜的是那份偏宠,忧的却是随时可能中断。
好在出于对师尊的了解,涉及个人心思情意的内容,任修慎判断这说辞大抵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多大的可信度。
离开秘境前柏垂阑对任修慎说的最后一句话,则在他心中留下久久不息的激荡。
“修慎,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解开吧,还不是因为你?你习惯了我的靠近,我何尝不是,难道你不希望同我多些这样的深入交流?”
最后一个问题勾的任修慎心旌荡漾,却连半个字都不敢信。
信了可就完蛋了。
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
但分开前看到师尊诱惑未果恹恹的神色,他还是几乎无法克制住内心的真实情感。
他很想要敞开心扉,紧紧抱住柏垂阑回吻嘴唇,说自己同样喜欢他而且爱得要命。
但或许刚做出第一步就会被击出几丈远,如果说完自己所思所想,说不定小命都会玩脱。
师尊是这样的,他早就知道了。
因此再怎么受勾引,他也不敢有丝毫动摇。
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确实蛮头疼,但这份恶劣已是难以置信的偏爱,他实在是享受其中难以自拔,仿佛在玩一个只要有耐心就会得到宝藏的游戏,而他相信自己拥有这份定力,一定可以得到最后的礼物。
任修慎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坚定,甚至可以说是死心眼的人。
往好了说,可以说这一类人咬定青山不放松,始终如一不改初心,往坏了说就是顽固油盐不进。
这样的他会为了一个目标不断走下去,不管路上会遇到怎样的艰险。
就像小时候他为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在最后一次跟母亲玩游戏时,坚守到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他得到了自己的战利品。
他的战利品就是师尊。
那时天光大好,四野无声,师尊穿着白衣,天神般降临在断壁残垣之上,黑烟在后方升腾,像是万丈悬崖下的黑岩,衬托出一朵遗世独立的奇花,又或者是一柄美丽到连睡觉也舍不得卸下的无双灵剑,清凌凌浮在古朴的剑鞘之上。
那是怎样的情形呢?
穷尽想象,搜肠刮肚,任修慎已经没有办法试图用语言去描述那一刻的师尊,甚至是自己那时候的心情。
只记得当时自己还很矮小,就那么仰头看着,小小的眼睛里装着的,仿佛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那时师尊粲然一笑,抚摸他的头,声音美好到不似世间所有,
“你愿意跟我走吗?”
关于两人初次的相遇,任修慎咀嚼过许多次,奇怪的是越是回想,那个片段就越发模糊,最后师尊的身影化作一道狭长的光,跟记忆融合在一起。
那道光藏在任修慎心里,似乎能够一直指明他的方向。
他的方向一如既往,只要决定了就不会变。
或许不能达到,但那又如何?
为了接触到光,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从秘境离开后,任修慎没有直接前往执事堂。
由于柏垂阑得到消息便放了他离开,因此实际上任修慎向长老报道前还拥有三天时间。
为期大约一月的修行中,任修慎还收到一条来自三师妹魏云韶的传音。
“任师兄,我回来了,你想要的玄岩铁也已经找到。”
出了秘境,任修慎首先给魏云韶传音。
“魏师妹,我们在练功场见面。”
除了上清宗的长老,几乎所有弟子都住在弟子院,各自有划分。长老有单独的住所,自然不似普通弟子那样比邻挨接着。修为好受重视的弟子可以搬出弟子院,跟从其师或者去闲置的长老院落,后者环境总归好许多,灵气更充足也静谧。
柏垂阑的三个弟子自然没有这份优待,尽管任修慎已经是公认的年轻一代第一人。
许多弟子,甚至长老都喜欢称道任修慎是天才,除了他自己。
一个人见得越多,越容易发现自己的不足。
他身边最惊才绝艳的就是柏垂阑,最开始懵懂不知事的他,居然将目标设为超过师尊。
可越是修行,越能发现这个目标的可笑。
因此如今他的目标就是拥有站在师尊身边的资格,如果能听到那张嘴巴里说出“修慎,你很不错,超出我的想象”“修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一类的话,任修慎觉得自己付出一切都可以。
如果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夸赞就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穷其一生都难以到达目标。恰巧任修慎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和沉着,就如同上清宗的训则“谨守挚心”。
上清宗弟子院也分男女,因为男性弟子所处离柏垂阑的拂晦殿近些,魏云韶平日就离同门亲师兄乃至师尊都不算近。加上柏垂阑从不传唤吩咐教导,师门几个除非巧合并不碰面。
任修慎会和魏云韶多些交流,也是因为后者追寻。
先前魏云韶前往泽南的小沼泽地前,特地找到任修慎,
“师兄,听说你在寻找玄岩铁,我要去小沼泽地做任务,一定会帮你寻找。”
“好。”
当时任修慎淡淡敷衍,料想玄岩铁稀少,不会那么容易到手,没想到真让她找到了。
既然找到,那就去拿。
练功场在弟子院东面,离男女弟子的北院和南院都近,在这里会合最合适不过。
“任师兄,我到了,在剑道碑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