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同人之浮生一梦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前尘（六）

次日一早，乐绫去了城内的违禁仓库。

迦关地处两国交界，从前时常有商贩来往两国之间进行贸易，自然也带了很多其他国家的东西，其中不乏高利的违禁物品。

天芒便是其中一种。

迦关守军曾查获一批被明令禁止在市面流通的天芒，本来应该销毁的，可是因为战争的突然到来被搁置了，若不是乐绫前来查看，守卫们都几乎忘记了这些药草。

“这便是天芒？”乐绫随手抓起了一把查看着，在她看来，这种草叶平常的很，可就是这看似平常的草叶，却害了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

“回将军，是的，这天芒，原本叫天亡草，顾名思义，就是天要亡人的意思。后来一些不法商贩为了贩卖牟利，觉得天亡草意头不好，便将亡字加了草头，称之为天芒。”

“天亡草……有意思，怎么个亡法？”

“这天亡草，若是少量的误食，也就只是让人兴奋提神，无法安眠而已。可若是提纯炼成天芒丹给人服下，便会激发人的全部潜力，令人力大无穷，失去理智，不分一切的攻击周遭事物。待燃烧完人所有精力之后，便会使人七窍流血、力竭而死，所以称之为天亡草。”

乐绫看着仓库中堆成山一样的天芒，嗤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天芒丹，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

“她莫不是要……”天欢眉目间尽是怒气：“这种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她一介凡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军队和强大无比的妖兽，能抗住压力坚守城池已是不易。”桑酒拍了拍天欢的肩安抚道：“我们不能以神明的视角谴责她。”

乐绫在仓库中又转了几圈，忽然停住脚步，视线停留在一个黑色包裹上。

“这是什么？”

“回将军，这是乐老将军很早之前收缴的东西，原本属于一个邪修老道，后来那邪修被乐老将军正法，这些东西便封存在了这里。”

乐绫翻了翻那黑色的包裹，里面是一些盒子旗子和一本札记。

乐府前厅

“听闻你将收缴的天芒全部取出令郎中们炼成丹药？”袁牧急急地跑到乐绫身前问道。

“是啊。”乐绫看着地图，皱着眉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你疯了！那东西死都不能碰！但凡沾染上，都是死无全尸的下场！你居然还要炼丹药，还炼那么多！”袁牧看着乐绫的眼神出离的愤怒：“就算是为了守卫迦关，你也不能不顾将士们的性命啊！”

“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对付那四只妖兽？”乐绫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袁牧被她冰冷的眼神扫过，心中一惊，竟说不出话来。

“若是不能为我分忧，就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袁牧失魂落魄的从前厅走了出来，陆萱远远的看着，眉头染了一丝愁绪。

“发生什么事了？”陆萱走到袁牧身前，轻声问道。

袁牧看到陆萱，眼中顿时有了神采，他一把抓住陆萱的肩膀急切道：“萱儿，你快劝劝她，无论到何种境地，都不能用天芒丹啊！”

“天芒丹？”听了袁牧的详细叙述，陆萱惊讶的捂住了嘴，她万万没想到，乐绫竟然要炼制天芒丹。

夜晚，乐绫躺在庭院的树上看星星，神色放空，无悲无喜。

念儿拿着一盘点心在远处呆呆的看着她，陆萱从他身后走过来，吓了他一跳。

“陆小姐，将军她……她怎么了？”念儿见到是陆萱，低下头弱弱的问道：“她看起来好不开心。”

“她在想退敌之策……事关千万百姓。”陆萱摸了摸念儿的头，看见他手里的点心笑道：“这是要给将军的吗？怎么不过去呢？”

念儿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我怕打扰到将军。陆小姐，你替我拿过去吧。”说着把那盘点心往陆萱手里一塞，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孩子……”陆萱莞尔，拿着那盘点心走到了树下。

“吃些点心吧，别辜负了念儿。”陆萱对着树上的乐绫说道。

乐绫叹了口气，轻轻跃到地上。

陆萱将点心盘子举到乐绫面前：“你从前可是最爱吃这个啦，快来一个吧。”

乐绫拿起一块点心，食不知味的吃着，一块点心下肚后，乐绫看着星空道：“萱姐姐来找我，是有话要说么？”

“自然。”陆萱轻笑，乐绫转头看着她，神色莫名。

“明日要起风，你最近辛苦，可也莫忘了加衣。”陆萱看了看乐绫的衣衫：“我前几日让人新制了件披风，明天就能送来，你回来记得试试。”

乐绫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你……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是啊，我还能有什么事？”

乐绫有些不自然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问你天芒丹的事？”陆萱摇头：“你我自幼便在军营长大，跟着乐叔叔，大大小小的战事也经历了不少，对军队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你是不会随意牺牲将士们的性命的。至于天芒丹……你做事自有你的道理，不解释势必有你的顾虑，我只知道，与我一同长大的阿绫，不会做有违天道，罔顾纲常之事。”

乐绫呆呆的看着陆萱，眼中不知何时积蓄的泪水忽然落下，在这之前，她想过陆萱问她的态度会是如何，她要如何应对，如何搪塞陆萱的质问，可在心中又不愿欺骗陆萱，故而一直选择回避她。可就在这一瞬，她连日来的压力和委屈再也藏不住，终是发泄了出来。

乐绫抱住陆萱，默默的流泪，陆萱回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乐绫止住泪水，放开陆萱，郑重道：“萱姐姐，请再助我一臂之力。”

陆萱掩在袖子中的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指，面上仍旧笑的风轻云淡：“阿绫，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九黎军队卷土重来的那一天，艳阳高照。

“师兄，多谢你又驯化了四只妖兽，此次攻城，用这四只妖兽打头阵，我们的士兵就在后面等着，可节省不少兵力。”齐将军看着迦关眉头深锁：“不怕你笑话，对方有一名神箭手，专射我的军官，我实在是不敢再让军队大规模的靠近城门了。”

“师弟这回不必惧怕了，这四只妖兽已经被我驯化，我又亲自前来操控，必不会再失手了。”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回答着。

迦关城门五里之内，所有的百姓都已经被转移走，乐绫带着一千守军站在城门之上，看着对面即将冲过来的四只妖兽。

“按计划行事，注意，跑的一定要快！保护好自己的命！”乐绫大声道，所有的士兵都清楚自己的任务，面色亦是十分紧张。

陆萱体力弱，为了保存体力，有力气大的士兵将她背到城门上隐蔽起来，就在刚刚安顿好陆萱的时候，那四只妖兽忽然同时奔向城门。

“来了！注意隐蔽！”乐绫眼尖，立刻大声提醒着。

地面的士兵纷纷朝着奔过来的妖兽释放箭雨，那些妖兽根本不惧怕这些普通的箭，甩了甩头就继续狂奔，就在即将到达城门前的时候，城门上的士兵们往下扔了好几袋的石灰粉。

石灰粉入眼，妖兽们被迷了眼睛，纷纷闭上，这时那些士兵们又往下连着泼了好几桶水，石灰遇水便发热，妖兽们眼睛吃痛，不由得吼叫起来。

就在这时，几发箭矢悄然射入四只妖兽的嘴里。

远处的道人见妖兽们停下脚步，连忙念起法诀操控起来。

那四只妖兽虽然目不能视，但被法诀操控，依然找到了方向，犹豫片刻后，便继续奔着迦关冲来。

“撤！”乐绫指挥着，城门前的守卫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城内发足狂奔，一名士兵也急忙背起陆萱向城内跑去。

“奇怪，他们不守城了吗？”齐将军看见四只妖兽纷纷闯入了城门，而迦关的士兵竟然毫不阻拦，不禁发问。

“可能是见到妖兽众多，被吓得丢盔弃甲了。这样也好，你可趁势带大军长驱直入，想必会十分轻松了。”道人笑道。

齐将军看着渐渐跑远的妖兽，心中突然感到一阵不安：“还是再等等吧。”

那些先跑进城的士兵将一路上摆放好的桐油、干柴等等洒了一路，最后进城的士兵掏出火折子，一路跑一路将这些东西引燃。

那些妖兽一进城便发现，城内已是一片火海，四面八方都是滚烫的热浪。

“吼！！！”这四只妖兽被火灼伤，纷纷吃痛，可是又忽然身体颤抖起来，没一会便发出了更大的吼声。

九黎的军队离得远远的便看到迦关城内的大火，都十分惊讶，不多时，便看到四只妖兽被火驱赶出来，竟一路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师兄！”齐将军见到此状，喊了起来，道人连忙念动法诀，可是那四只妖兽竟然丝毫不受控制，感觉到前方有众多的活物，即使看不见，也凭着本能去到处撕咬。

“怎么会这样！”那道人惊呆了，他这回亲自操纵，怎么可能会失控呢！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那四只妖兽疯狂的撕咬着九黎的士兵，一时之间，战场上满是断肢残骸，哀鸿遍野。

道人只好出手降妖，只是他猎来这些妖兽时，虽费了些手段，可也还算顺利。但是现在这四只妖兽，仿佛疯了一般，实力也暴涨起来，几番下来，竟使那道人也受了重伤！

乐绫站在北城门后的山上，看着南边的熊熊大火，和战场上血腥的一幕幕，神色晦暗。

城门外的惨剧持续了两个时辰，而城门内的大火也足足烧了两天两夜方才熄灭。

乐府内，袁牧看着脸上缠满纱布的陆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提起背着陆萱跑回来的士兵的领子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士兵低垂着头，被袁牧强行扳起来，眼内全是愧疚：“都是我的错，是……是我在跑回来的时候，有烧起来的木柴朝着我们飞溅而来，我当时只顾着往前跑没有注意，是陆小姐，她发现了，将我推开……可是……她却倒在了油里面，脸被地面上正在燃烧的油……”

“不必再说了。”换好药的陆萱止住了那士兵的话：“不是你的错，你把我们都活着带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陆小姐，我……”

“你出去吧，我有些累……”陆萱虚弱的闭了闭眼：“让我呆一会，还是说，你想让我继续安慰你吗？”

那士兵不说话了，抹了抹眼泪走了出去，走得远方才听到他后悔的痛哭之声。

袁牧走到陆萱身前，轻轻抚摸着陆萱的眉眼，脸上的肌肉颤抖着，落下两行泪：“是我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你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我受这份罪。”陆萱看着袁牧，一直伪装的情绪也终于绷不住了，她第一次失去温柔冷静的样子，抓着头发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有战争！”

袁牧一把抱住陆萱：“别怕，有我。”

陆萱仰着头，她好疼，好恨！却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她不能流泪，因为泪水留到伤口里，会使刚刚清理好的伤口发炎不易愈合。

“我的父母、乐叔叔……还有那些刚入伍的新兵，被迫参军的孩子们……”陆萱一一数着：“还有那些被妖兽扯成碎块的士兵们……李大哥背我回来的时候，我还看见好几个不慎跌倒，被火海吞噬的士兵，他们浑身是火，喊得无比凄厉……”

“我知道……”袁牧抱着陆萱，眼中的泪不断落下，陆萱口中的惨案，每一桩他都亲身经历过，甚至比她见得更多。

“袁牧……我只有你和阿绫了。”陆萱神情呆滞，望着屋顶呢喃着。

大火之后，很多百姓的房屋都损毁了，乐绫早早预见到此，已经和朝廷商议过，安排他们到了附近的城池避难，如今面对着断壁残垣，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乐绫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回过神来后，按部就班的安排着人手打扫战场，乐绫在军营中慰问过受伤的士兵再回到乐府时，天已全黑。

在大厅见到袁牧之时，乐绫有些意外。

“等九黎退兵，我便与萱儿成亲。”

乐绫眨了眨眼：“这是谁的意思？”

“我的。”

“你问过萱姐姐了吗？”

袁牧苦笑：“她定然会以守孝之名拒绝我。”

乐绫点头：“我也会以同样的理由不答应。”

“可是……你也知道萱儿她……我想给她安全感！我想让她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在她身边！”

“这种事，你只要做就好了。”乐绫的神情黯淡下来，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连累陆萱至此，若早知如此……

乐绫摇头，即便她和陆萱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也依旧会让陆萱前去，而陆萱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拿起她的弓箭。

她们的目的从来都是一样的。

“可是……”

“没有可是。”乐绫看着袁牧：“萱姐姐的安全感，从来都不是依靠别人给的。”

袁牧愣住了，他重新观察着面前的少女，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对姐妹。

“萱儿……”

“在阿绫那里碰壁了？”陆萱看着一脸失落的袁牧笑道。

“你们……你们莫不是商量好的？”袁牧苦笑。

“先不说乐叔叔去世不到半年，便是国丧，也还有两年呢。”陆萱抖了抖手中的衣服，吩咐侍女送去浆洗。

“我……”

“你在着急什么？”陆萱抬眸。

袁牧叹气：“我是在担心，陆女侠会嫌弃我没用，转头抛下我跑了。”

“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啊！”陆萱故作惊讶道：“放心好了，乐叔叔答应将我许给你，我便不会反悔，哪怕你只是个贩夫走卒，我也只能勉强委身于你了。”

袁牧被陆萱逗笑，伸手刚想捏她的鼻子，又看到了她脸上那一大块纱布，手顿了顿，改为抚上她的发：“我已经托朋友去寻祛疤的灵药了。”

“嗯。”陆萱点头应下，没有半点犹豫。

看着陆萱的反应，袁牧悄悄松了口气。

“你似乎，比我更在乎这块疤？”

“我是怕你介意。”袁牧急忙解释。

“你会因为这块疤嫌弃我吗？”

“怎么会！”袁牧反驳：“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只认定你陆萱一个人！”

陆萱闻言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之美，让袁牧终生难忘。

“那么，这块疤就是我的勋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要是字数太多就分为两章，总之，作者尽量明天把这里的剧情翻篇